金施晨原本都打算放弃了, 听到凌宇业的声音,又一次高举起手里的铲子,朝着怪物的胸口狠狠砸了过去!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锋利的铲子不负所望地没入了怪物的胸口, 大量暗红色的血液夹杂着绿色的不明液体喷发出来。
金施晨本能地闭上眼睛,防止这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液体飞溅到自己的眼睛里。
至于脸, 就没能幸免了。
金施晨用衣袖擦掉脸上的不明液体, 继续用铲子破坏怪物的身体。
“不要!”被定身的怪物们发出了它们浑厚低沉的嗓音, 即便物种不同, 凌宇业还是能听出它们语气里满溢的痛苦和绝望。
“尼娅!不——”
“妈妈!”
凌宇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眼睁睁地看着金施晨用铲子捅穿了怪物的胸口。
那只被砸烂了头的雌性怪物,终于不动了。
它的双手耷拉下来, 青绿色的皮肤不再有光泽, 泛出灰败的白。
“搞定, 下一个!”金施晨说着,抡起铲子,像打高尔夫球那样, 一击砸在一只体型稍小的怪物头上, 将它砸倒在地, 然后瞄准它的胸口,铲子自上而下狠狠穿透!
一击毙命!
显然, 金施晨已经很习惯战斗了,在这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经验和天赋。
剩下那两只怪物,他都是在三铲之内解决的。
其实,在发现言灵戒指对怪物管用的时候, 凌宇业想过要不要留一只怪物问问青衣湖的情况。
可是, 听到并听懂怪物的惨叫后, 他最终也没能开口叫停金施晨。
如果怪物有着跟人类一样的智商和情感,那么,它们一定知道就算说了实话,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尤其是在亲眼目睹家人的死亡后,求生欲在仇恨面前不值一提。
凌宇业猜测怪物们最后的惨叫,金施晨和路与并不能听懂,他们能听到的只有刺耳的嘶鸣。
凌宇业隐瞒了自己能听懂的事实,平静道:“青豫,帮我确认一下它们都死透了没,金施晨,我们进屋看看有什么线索。”
“好。”金施晨还有点喘,把铲子当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了一会儿后,在凌宇业进屋之前,先一步进去确认了一下危险。
路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四具死状凄惨的怪物尸体,呕——
凌宇业已经放弃路与了,压根儿没指望他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所以没有布置任何任务给他。
他和金施晨在屋内小心地转了转,翻箱倒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屋内的一切布置、用具,都跟人类没有区别,就好像住在这里的只是四个普通的人类。
硬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这么一间并不算大的屋子里,居然有四个大小不一的浴盆,可供四人一起泡澡。
而与之相反,床只有两张,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且没有太多被使用过的痕迹。
“这些家伙晚上睡水里的吧?”金施晨猜测着,铲子一直拿在手里没放下来过。
“幸存者一家是类似鱼人的怪物,这个情报可以作为调查的结果告诉镇长。”凌宇业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最好现在就去找镇长。”
“你说得对,但是万一在我们去找镇长的路上,有他们的同类过来处理现场怎么办?还有……你的立场没问题么?”
“我的立场由我自己决定。”凌宇业很装逼地来了句,其实心里想的是——我才不承认这群丑陋的生物是我的“同类”呢!
“我和青豫帮你们赚积分,你们赚了积分后帮我们兑换道具,很公平的交易?”凌宇业补充。
“的确,要是没你们,我和路与说不定就死了。”金施晨不敢想象自己和路与跟着鱼人进屋后会发生什么。
果然相信凌宇业是对的。
不过,在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怪物猎人的时候,他就猜到幸存者可能有问题了,却仗着怪物猎人有特殊能力而放松了警惕。
出现在他脑内的那段信息是这样的:【你的身份是伪装成侦探社成员的怪物猎人,可以感知并限制非凡力量的使用,你的任务是杀死所有的怪物,以阻止他们的阴谋。】
鱼人尖叫的时候,金施晨确实感知到了一股特殊能量的波动,并成功凭借自己的意识压制住了。
但他没想到鱼人就算不用非凡力量,也比人类强大了太多。
皮糙肉厚不说,砸碎脑袋都不会死。
不过破坏心脏倒是死挺快。
“你说得有道理,这里得有人守着,以防鱼人过来清理现场,看不到现场,镇长肯定不信我们的话。”凌宇业说着,短暂思考了一下后,很快想到了办法,“青豫,你留一半在这里。”
周青豫:“……”
“嗯……不可以吗?”凌宇业歪头。
“可以。”周青豫淡淡地说着,原地分裂,变成了两个少年版的周青豫,“他们”的身高只到凌宇业的胸口。
凌宇业突然就可以直视周青豫的眼睛了。
明知道“他们”就是周青豫,但因为身形变了,总觉得是另外的人。
“你叫青豫,你叫青鱼。”凌宇业顺便就给两位少年“起了名”,“青豫陪我去找镇长,青鱼留在这里守现场。”
两个周青豫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双双点了下头。
他想说,这个距离,他分裂的只有身体,意识还没分裂,相当于他一个人在同时控制两个身体,不用把他当成两个人来交流。
不过……算了,无所谓。
“你们也留在这里吧。”凌宇业对金施晨和路与说,“要是真有鱼人找上门来,就让青鱼辅助你们拿分,如果对付不了,就让青鱼为你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行。”金施晨点头应下。
从刚才起就惨白着一张脸的路与也点了下头,然后微微张口,两次欲言又止后,叹息着开口:“注意安全。”
凌宇业猜测他应该是在为没能帮上忙而自责,便抬手拍了下他的肩以示安慰:“嗯,你们也要好好活着。”
说完这句话,他牵起青豫的手转身离开。
“先去办事厅吧。”凌宇业估摸着大白天的,镇长还在办公的可能性很大。
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周青豫“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两人以这个身高手牵着手走在路上,比起同伴更像兄弟。
鉴于附近没有人,至少没有玩家,凌宇业忍不住问了周青豫一些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你的真身是一团蠕虫的话,要怎么繁衍后代?”
“繁衍后代?”少年周青豫的声音倒是没有太多变化,和“本体”一样清冷而充满磁性,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困惑,“我应该没有繁衍的能力,唯一增殖的方式是进食,但增殖后的我依然是我,分离不出第二个可以被整合的意识。”
凌宇业把他的回答自动翻译成“不能繁衍”,进而得出结论:“所以你也没有恋爱的概念?没有繁衍的能力和需求,也就没有了恋爱的必要?”
“我以为恋爱只是喜欢的一种?人类似乎把‘喜欢’根据对象和程度的不同,分成了很多种,有时候我并不能分清那么多种喜欢之间的区别。”
这段话让凌宇业边走边陷入沉思。
恋爱只是喜欢的一种?
好像……并没有错。
对象和程度……从这个意义上说,恋爱就是对一个符合自己性取向的人深深的喜欢?
性取向……
“青豫,你有性取向么?比如,你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周青豫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形象。”
“……”
凌宇业秒懂。
这一刻,他真恨自己有个反应极快的大脑。
周青豫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他其实没有性别,他也可以变成女的,只是因为喜欢男的所以才一直以男性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么周青豫的这张脸,也是他喜欢的脸?
也对,这么好看的脸,没有人会不喜欢。
一个能自己捏脸的生物,真羡慕……不是。
意识到自己只是被一具表面好看的空壳迷了眼,凌宇业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比直面邪神还要复杂。
毕竟,他可是跟不明生物做了啊!
哪怕做的时候用的是人类的形象,但是……他可是跟一群蠕虫做了啊!
凌宇业看着不远处的青衣湖,有一瞬间,很想跳下去冷静一下。
他强迫自己维持镇定,然后,挣扎一般地,吐出了那个他想问却不敢问,但又觉得必须问清楚的问题:“你现在用的这个形象,是谁的?”
周青豫沉默了一阵,似乎在回忆,但脸上的表情很困惑。
最终,在凌宇业窒息之前,他开口回答了这样一句话:“‘我’的,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样子才是‘我’,所有的‘我’都认可这个形象,于是有了‘我’。”
“嗯?”凌宇业的san值稍稍回复了一些。
他突然想起自己初见周青豫时,问他,你是人吗?
周青豫反问,你觉得呢?
他说,你看着像人。
周青豫回应,我也觉得。
当时,凌宇业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虽然周青豫并不是人,但他的自我认知里有人的部分,这个人类的形象就是他自我认知的一部分,是他的一部分。
所以他明明能变成任何人、任何生物、任何东西,但始终以这个形象行动。
还好,我不是跟一群蠕虫做了,而是跟一群自我认知是个美人的蠕虫做了……
凌宇业抬手扶额,觉得某些问题还是不要深究比较好,纯粹自己为难自己。
一群蠕虫怎么了?
只要看起来是美人,那就是美人。
湖边小镇的办事厅就在初始地点,也就是那个凉亭后面,镇长指给他们看过。
从“幸存者”的家到办事厅,途中会经过青衣湖。
找“幸存者”住址的时候,他们绕了远路,所以没有接近那个湖。
但现在,清楚地知道两个地点的位置后,前往办事厅,凌宇业没有绕远路的理由。
更不用说他的隐藏身份是“深海居民”,怕什么湖?
所以,他直接牵着少年周青豫的手来到了湖边。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距离后,见四下无人,凌宇业突发奇想:“我们要不要顺路进湖里看一眼?”
“随便,都行。”周青豫一直都没什么想法。
“那你先进去吧,确认没有危险后出来跟我说一声,我再跳。”
有个“探路神器”,凌宇业是不可能不用的。
周青豫当然不会拒绝,说了声“好”,然后,等凌宇业松开自己的手后,毫不犹豫地往湖里纵身一跃。
伴随着“扑通”一声,周青豫整个人没入水中,不知去向。
青衣湖的湖水,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样子,但现在,绿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在岸上根本看不见水里有什么,不知道水下的可见度如何。
凌宇业站在岸边,视线朝着湖面,安静地等着周青豫的消息,没有注意到一抹黑影从不远处的两棵树之间闪过,向他投来了充满杀意的视线。
凌宇业等得有点无聊,明明并不疲惫,腿也不酸,却是蹲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道黑影以一个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速度冲向了他,一条长长的,柳枝一样的东西在空中挥过,划出刺耳的破空声,划过他的后背!
“刺啦——”一声,凌宇业的衣服被划开,光滑的背上出现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和碎肉洒落一地。
“呃!”
突然的剧痛麻痹了凌宇业所有的动作,他整个人扑倒在岸边,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那条撕裂他后背的东西就转而缠绕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在地上拖拽了一段距离。
凌宇业被迫翻身,血肉模糊的后背和地面一路摩擦,刺骨的疼痛。
他本能地用双手抓住缠住他脖子的那根东西,死命睁眼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清了,少年打扮的骆小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是一条像荆棘一样长满尖刺的长鞭。
“Surprise?”骆小七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被自己用长鞭缠住脖子拖到脚边的凌宇业,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副本里的骆小七穿的并不是高跟鞋,可这一脚十分沉重,就像砸下来一块巨石。
“噗——”的一声,鲜血从凌宇业的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有一部分喷到了长鞭上,被长鞭吸收。
凌宇业被自己的血呛得一阵猛咳,说不了话,也就用不了言灵戒指的力量,想要直接用支配者戒指呼唤周青豫。
然而,就像知道他右手上的戒指有什么用一样,骆小七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抡起一把明显带有血迹的菜刀,朝着他的右手手腕狠狠剁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让凌宇业险些昏厥过去,可他依然顽强地支撑着自己的意识。
两个戒指都不能用又怎样?失去了右手又怎样?只要还有一丝求生的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人类!你对我触手play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么?你给我灌药水的时候不是挺得意的么?有想过自己会是这个下场吗?”
“区区人类,竟然妄想奴役一个玛格丽家族的高等血族!真是痴心妄想!”
“你才是——下地狱去吧!”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骆小七的声线变了,变得重重叠叠,同时掺杂着尖细和低沉的声线。
凌宇业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看向他的脸,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并不是一张人类的脸,而是一个跟七鳃鳗的头部有几分相似的怪物。
里三层外三层锯齿状带倒钩的利齿,以及深渊一样的食道口。
凌宇业最后的记忆,就是被这只可怕的生物咬住了头部,它锋利的牙齿从他头部的各个地方刺入,迅速吸食着他体内的血液。
最后的最后,他的想法居然是——非人生物果然都有“真身”,手机不在手边没法拍照,真可惜啊……
骆小七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后,收回自己一圈圈的利齿,松开凌宇业的头部,将自己的头部变回了人类的脸。
他知道周青豫就在附近,而他不是周青豫的对手,所以,必须快点逃走才行。
不过在那之前……
骆小七低头看向凌宇业的手,他的左手和右手上各有一枚戒指,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用法,但是,有道具不拿是傻子!
骆小七果断蹲下身,伸手去够凌宇业左手上的戒指。
然而,就在他碰到凌宇业的手,准备把戒指从他手上取下来的时候,凌宇业的手突然动了!
不仅动了,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死?怎么可能?!
骆小七不敢置信地去看凌宇业的脸。
此时此刻,凌宇业浑身惨白地平躺在地上,脸上、身上、衣服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
他的太阳穴和下巴上能看到明显的血洞,一双眼睛无神地睁着,已经没了焦距,分明就是已经死了。
可是,他的手确实握住了骆小七的手腕,而且力道之大,居然让骆小七怎么也无法挣脱。
“真是死了也不安分。”骆小七举起另一只手上的菜刀,对准了凌宇业的手腕,想要把他这只手也砍掉。
然而,就在他下刀的瞬间,凌宇业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松开他,避开了这次攻击。
紧接着,凌宇业的其他部位也开始行动。
他整个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有多诡异呢?
先动的是他的双腿,双腿支起来后,脚掌就跟吸附在地上一样,以地面为支点,艰难地支起了上半身。
他仅仅是靠着腿部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他的双臂就跟两条装饰品一样无力地荡着。
骆小七被眼前这无法解释的一幕吓坏了。
他不敢再贪图凌宇业的戒指,转身就跑。
然而,才跑出一步,黑色的荆棘拔地而起,缠住了他的脚腕。
锋利的尖刺刺入他比人类要厚实很多的皮肤,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骆小七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跪倒,扑到地上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地转头,去看自己身后那只,被他亲手杀死,不,是被他亲手唤醒的怪物!
凌宇业那双已经死去的眼睛盯着骆小七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后,他的头颅突然低下,将双眼埋进诡异的阴影中。
紧接着,他以一个极度扭曲而不自然的姿势转身背对骆小七。
骆小七既惊恐又困惑。
就在他以为凌宇业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凌宇业的后颈上突然鼓起一个包,包的附近暴起无数青筋。
然后,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像是蠕虫在汁液里翻滚的声音,凌宇业后颈处鼓起的那个包上横着裂开了一道缝。
骆小七恍然意识到,那是一只眼睛。
果然,缝隙打开后,一只血红的眼睛对上了骆小七的视线。
那一瞬间,无法理解的疯狂呓语充斥了骆小七的整个脑海,他的双眼就像高压下的鸡蛋一样,“砰”的一下爆炸了,血水和碎肉飞溅得到处都是。
不可直视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骆小七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痛苦地惨叫。
或许这种时候,真的失去视力反而会轻松一些?
可血族的眼睛更多是为了便于捕猎而做的伪装。
即便失去了双眼,骆小七也能“看见”一个诡异的生物在靠近自己。
血色的视野里,那个东西是一团如墨般的漆黑,人形的主体上钻出无数触手,每五六根触手凝聚在一起,形成锋利的刀刃。
杀我?
去死吧!
所有的刀刃都朝着骆小七所在的方向刺了过去,将他的身体从上到下捅成了马蜂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骆小七哭着忏悔,可再多的言语,面对一尊暴怒的神明,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在被捅成碎肉之前,骆小七说出了他的遗言:“我主,请您原谅我!”
“凌宇业”的动作停了,而骆小七的心跳也停了。
一阵漫长的沉寂过后,从湖里爬出来的少年周青豫,看着眼前满地的鲜血和碎肉,以及浑身上下长满黑色触手,后颈处有着一只血红眼瞳的凌宇业,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