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褚十七能频频求助阎王。
估计当时那件白袍也是褚十七跟阎王沟通过后才卖个面子给他的吧。
江饮脑袋像被门挤了似的,稍微思考一下就会阵阵发疼,于是他不再细想。
他身上已经穿了一件宽松白T恤,蛇尾依旧没什么变化,也不用套个裤衩,就这么光溜溜盘在床上,深蓝色蛇鳞在红烛光下的不同位置有渐变色彩,瑰丽又神秘。
如果能忽略掉大腿位置的一圈深色绷带那就更好了。
那是小褚十七在地下室时给他扎的。
江饮试着动了动蛇尾,剧痛传来,江饮面部隐隐扭曲。
“别动,里面放了药。”褚十七搬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张卡递给他:“你的身份卡。”
自从江饮变成蛇形一直光着上身后,他就没再见过身份卡,即便猜测是丢了也没顾得上找,不是找人就是逃命。
江饮接了过来,忽然发现这张卡不太一样。
他的名字旁边多了个银色徽章——初级优秀客服。
底下增加了两行数据。
总资产:300000
权限:场外求助
江饮是个很俗的人,他忽略上面的徽章以及权限,问:“这里物价怎么样?”
褚十七微一挑眉,说:“跟阳间差不多,你想做什么?”
有钱了当然要消费,让他一睹地狱风光。
江饮:“出去看看。”
褚十七顿了顿,看了眼他的尾巴,说:“系统给了我们四天时间休整,时间一到,我们就会去到下个世界。你身上的擦伤烧伤明天能恢复完全,但尾巴上的,还要两天。”
江饮:“我睡了多久?”
褚十七:“一天一夜。”
江饮:“还剩一天,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褚十七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忌惮什么。半晌,他说:“可以,能带上我吗?”说完朝他笑笑。
没什么不能的,他又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平生第一次逛地狱,没个本地人带路怎么行。
江饮爽快点头。
这时,外面有人高呼:“报!余傲求见!”
褚十七支起身子,未语先笑,对江饮说:“我去接一下余叔。”说完起身离开。
过了一阵,余叔爽朗的笑声由远而近,还伴随着一下又一下响亮的拍肉声。
同时,一股螺蛳粉特有的味道飘了进来。
“哎呦你们俩个小年轻可真行啊,我以为你们也会被绑在里面出不来,还想着抽空找你们打麻将呐!”余叔边说边重重拍着褚十七的肩膀,褚十七仍是礼貌微笑。
余叔一转进门,就忽然低下声:“那孩砸醒了没?我是不是吵到他了?”
褚十七声音含笑:“醒了,余叔可以进去看看。”
“那穿衣服没?哎哟我看直播回放了,那孩砸的衣服怎么总被人扒,在这里可不安全。哦,我是说让他光着出去不安全,不是说在你这不安全。”
江饮:“……”
这里的民风民俗很奇怪,奇怪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每个人的思想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正经。
褚十七笑笑:“穿了,余叔可以放心去看他。”
“哎,那就好。”余叔走了进来。
从门口进来正对着的地方是褚十七办公的地方,一大片地方放满了不知名的书籍,堆成了小山。一张书案正对着门。
而江饮在左手边的隔间休息,没办法直接看到余叔,倒是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螺蛳粉味。
不多时,余叔出现在门口。
“哎呀孩砸!”余叔把袋装螺蛳粉连腕一起放在柜子上,转身就要对着江饮的肩一掌拍下,被跟在后头的褚十七出声制止:“余叔,他身上的烧伤还没好。”
余叔扬在半空中的手掌猛地一停,问:“不是上过药了吗?我亲眼见你给他涂上的,还有大夫在旁边教你怎么给他抹匀呢,咋?还不好?谁家卖的药这么不合格?”
褚十七:“……”
江饮:“……”
大概是这些天碰到的不正经言论太多,江饮想的东西不免有些不正经。
明明余叔是那么坦诚,但江饮还是有低头缓解尴尬的冲动。
褚十七面色不改,对余叔笑说:“明天就能好。”
余叔叹气,拉走房里唯一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但他只坐了一半,然后拍了拍椅子另一半:“来啊小十七,坐这儿!”
褚十七看了眼那把只能容一个人坐的椅子,对余叔笑笑:“我找另一把椅子,谢谢余叔。”说完走了出去。
等人消失在门口,余叔凑近江饮:“我骗他的,余叔我大老远跑来累了,这孩砸也不机灵点儿多搬张凳子,但我又想坐椅子,怎么办?只能这样!要不然我俩大眼瞪小眼这多尴尬。你看,我一这样,他就乖乖去找凳子了,你以后也这么干!”
江饮忍不住笑笑。
余叔讲话很有趣。
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嗓门多大,褚十七人已经提把椅子站门口了,将刚才的话全部听了进去,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尴尬。
褚十七走了进来,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余叔,不用顾忌太多,我不会多想。”
余叔嘿笑:“我开玩笑呢小十七。”他一指江饮:“你看这孩砸的那倒霉样儿,我想逗逗他,你刚才看见他笑了没,多好啊,多笑笑。”
褚十七笑笑:“看到了。”
江饮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场合。
这时,余叔拿过一边的螺蛳粉,开了袋子递给江饮:“来,余叔啥也没有,就只有螺蛳粉做得最好,你还没吃东西吧,辣油酸笋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爱放多少放多少!”
江饮不好拒绝,接了过来。
这时,余叔忽然叹气,说:“我被关了这么久,现在才出来,跟不上时代了,论坛上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听到论坛,褚十七的笑容明显凝固。
江饮:“什么论坛?”
余叔“嘿”一声,说:“你不看论坛?”
半晌,他反应过来:“噢,你没地狱通讯器是吧,那余叔跟你说哈,你——”
“余叔。”
余叔话还没说完就被褚十七打断:“编的。”
余叔愣了下,随后将信将疑说:“噢,我看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以为是真的。”
江饮:“什么事?”
余叔看了眼褚十七,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拒绝,于是说:“公事,机密的。”
江饮:“……”
既然是公事,是机密,那又是编的又是传得沸沸扬扬。
自相矛盾。
很明显,他们不打算告诉江饮。
既然这样,江饮也不再问,免得碰壁。
余叔很健谈,跟他们聊了好一阵,越聊越精神,最后干脆站了起来:“行了,精神劲儿有了,我得赶紧找人打麻将去。”
说完摁住即将站起来送他走的褚十七:“不用,我听人说了,你一回来就要批那堆东西,很忙吧,余叔我不搞形式主义,你忙吧。”
余叔身影消失,走起路来是当代996青年比不上的稳当。
既然余叔回来了,那么其他地狱常住民应该也回来了。所以余鹦这个活人去哪儿?回阳间?
还是在公司里没出来?
江饮沉默一会儿,问:“余叔出来了,其他人出来了吗?”
褚十七拢了拢袍子,闻言,笑说:“嗯,该回地狱回地狱,回阳间回阳间。”
江饮莫名松了口气。
褚十七朝他笑笑:“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说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重新回到书案旁,从一堆书里随便抽出一本翻开,拿起毛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他需要把所有书全都看完?什么职位的工作内容这么窒息。
想也想不到,问也不好问,江饮干脆闭上眼睛。
半晌,他睁开眼:“褚十七?”
褚十七闻声望来。
江饮:“你有余叔说的通讯机吗?我想看看你们论坛。”
事实上,不止论坛,他记得还有地狱新闻、地狱笑话等软件。
他睡了一天一夜,早就没了困意,现在想找个东西消遣消遣,这些软件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供人打发时间的。
褚十七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没答话。
江饮离他很远,看不清褚十七此刻是什么表情,但很明显,褚十七并不怎么想给他。
请求遭拒,对江饮来说是一件有些丢人的事情。
江饮:“我随便问问,睡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压下让人羞耻的尴尬。
果然还是不能随便请求别人一些事。
没过一会儿,褚十七的脚步声传来:“不是睡了一天一夜,还能睡着?”
江饮睁开眼,见褚十七拿着一块平板过来,说:“通讯机其实就是阳间的手机平板电脑等能联系外界的东西,已经在阴界普及,你随意。”说完,他把平板递给江饮。
江饮接了过来:“谢谢。”
平板界面很干净,只有零星几个软件。
【人员管理】
【地狱金融】
【环境管家】
【搜索助手】
无了。
看得出来褚十七很认真地在工作。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没猜出褚十七的工作是什么。看着像管理类工作,但涵盖的东西未免太杂。
难道是地狱总管,阎王的左膀右臂?
这个理由说得通,但没法证实。
这时,褚十七准备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说:“刚才离太远,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不是故意不回。”
江饮一愣。
半晌,缓缓点头:“好,谢谢。”
他习惯了恶意揣测别人,把事情复杂化。
可能别人的一句话他都要联想出无数个情节,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一样和人相处,由此陷入无限内耗中。
但其实别人想得很简单,是他过度揣测。
江饮点进【搜索助手】,里面的网站导航里刚好有地狱论坛。
他点了进去,页面仍旧简洁,没有广告之类的东西。
【清明线上祭祖?我不抽电子立香,希望我的子孙能明白这一点——306个回复】
【求助,谁知道六畜轮回道怎么走?迷路了家人们!——9个回复】
【直播转文字,你来我往,情愫暗生,双人基情,先干为敬!——10998个回复】
……
江饮目光停留“直播转文字”上,犹豫了一会儿,点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标题似乎不太正经。
但因为回复的人多,江饮打算凑凑热闹。
然而详细界面一出来,江饮立刻拧眉。
【是夜,他在水中沉浮,外袍吸满了水,湿黏黏粘在身上,更能看到劲瘦的腰肢,细直的长腿。一张姣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白净又柔和(省略纯属描述的100字)】
江饮眉头紧皱。
没打错的字的话,这里描述的是一个男人。但为什么通篇都在往娇弱美丽以及废物的特质上靠拢?
【他走到开口前,细声说:“你来接我了?”下面的人回:“嗯,抱你下来,给你带了衣服。”】
继这段话之后,一长段香艳描写占满了屏幕,估计有一万字左右,详细得不能再详细,从双人花式贴嘴到楼梯间的无限纠缠,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喝到的,什么都写,颜色染遍了整个帖子。
江饮眼前一黑。
底下盖楼群嘲。
【8楼:小学生文笔,ooc严重,写的什么玩意儿】
【9楼(楼主):楼上的你没事儿吧,追我这么多帖子骂,口嫌体正直?】
【10楼:不行,我要yue了,攻写得也太油了,受也太娇了吧,这换个性别都看不出什么*来】
【11楼:辟谣,当时人在现场,两人都很正常,完全没有做任何事情,楼主居心不良,拒绝造谣】
【12楼:回复楼上俩杠精,我就爱这么写。而且已经提前标明了是衍生同人文,不保证和现实相符,全按我自己想象中的来,不爱看就移步地狱新闻】
【你这么牛*怎么不去写原创?造谣还有理?】
……
一百多吵架楼之后,就是一栋栋比吵架楼更壮观的催更楼。
江饮忍无可忍叉了出去。
这个论坛没有管理员?为什么这么露骨的小黄文还能在上面发表?
而且毛骨悚然的是,江饮总觉得这个描写的场景很熟悉。里面的“受”是从一个露天蓄水池里走出来的,一身白袍,全身湿透。
除了娇滴滴的嗓音和故作扭捏的姿态以及柔弱不能自理的神秘气质,行动轨迹几乎和他抓奥杰失败后的一模一样。
当然不包括在楼梯间和别人的动作描写。
所谓的“攻”也很熟悉,要站在楼梯口旁抱人下来,给人带了衣服,穿着体恤休闲装,头扎马尾。
细思极恐。
恐怖如斯。
江饮返回了搜索界面。
他点开地狱新闻,打算洗洗眼睛,洗洗脑子。
然而下一刻,屏幕冲他发来一个暴击。
【十七大人和阳间人的秘密曝光——直播生孩子带娃!】
978569的浏览量。
42896个点赞。
869236条评论。
江饮再次眼前一黑。
不用再思考,光看标题就知道这则新闻中的“阳间人”是他。
什么直播,什么生孩子,什么带娃?
这里有没有一个正常人?
与此同时,页面在没有刷新的情况下,这则新闻突然在江饮眼皮子底下消失。
清净,被删了是吧。
江饮反复划拉,没再发现任何逆天标题。
搜索关键词“褚十七”,也没查到与此相关的新闻。
这里的删了,那么论坛的呢?
江饮返回论坛,没再看到可疑帖子。
真被删了。
这是哪位英雄做的?值得热烈鼓掌。
经此一遭,江饮放下了平板,闭上了眼睛。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和褚十七的谣言已然满天飞,而且还是非常不正经的谣言。
早在他被处罚成为标本的时候,他就在观众的热烈讨论中得知,地狱是个带点颜色的地方。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小黄文产业做得风生水起,褚十七这种身在重要职位的人都能被造这么夸张的谣言,一时不知道是褚十七威慑力不够还是地狱常住民太猖狂。
不知道褚十七有没有了解过这些东西,知不知道自己被造谣了。
当事人看到自己的小黄文,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他需要一双没见过这些玩意儿的眼睛。
他闭眼许久,慢慢睡着了。
之后,和褚十七相安无事两天,江饮蛇尾巴彻底痊愈,他带着自己的身份卡,和褚十七走上了大街。
江饮看着昏暗的一条长街,一眼望不到头,前路还乌漆麻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正在渐渐走向深渊。
但不同的是,这里并不是一黑到底。
空中浮动幽幽绿火,遍布四方,能照亮一小块地方,但效果类似于恐怖片,把人的脸映得又绿又灰。
江饮:“这里一直是这样?”
有一簇绿火悠悠飘到褚十七袖袍边,被褚十七微微挥手驱开。
他望着一望无尽的长街,说:“嗯,一直这样。太阳最多照到地府,这里只能长绿火苗。”
江饮:“地府和地狱是分开的?”
他一直以为地狱是地府的一部分。
褚十七:“地府和地狱分区,一个大阎王一个二阎王,地位相同。”
江饮点头。
跟他在阳间了解到的不太一样。
大街上行人寥寥,两边商铺大多敞着大门,门口放几套桌椅供人休息。
江饮和褚十七行走其间,路上走过的行人时不时朝他们看一眼。
江饮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浑身不适,仿佛什么小丑上了街,被人当猴看。
褚十七倒没有什么情绪,他冷着一张脸,黑袍子高马尾,脚步闲闲而沉稳,威压十足。
小吃店门口有一群团团坐的人,看到他们走近,忽然全部噤声。
褚十七将他们冷冷一瞥,那群人的身体齐齐僵硬。
坐在正对着街边的人正好跟褚十七眼神对个正着,连忙低头,不敢对视。
江饮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看来并不是褚十七威慑力不够,而是地狱常住民实在猖狂,以身犯险,宁可冒犯褚十七也要把自己心中的小黄文发出来。
褚十七转头问江饮:“你想去哪?”
江饮收回思绪,想了想,问:“这里哪里有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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