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舒眠在听到江窈和江荨的通话内容后会这么积极地要求更江窈一起去, 那么江窈一定会选择换个舒眠听不到的地方,再给江荨打电话。

  但事已至此,江窈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回溯, 片刻后他只能垂下头,看着紧紧扒在他身上的舒眠, 无奈地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轻声劝道:

  “乖宝,你不要去,留在工作室好不好?”

  为了劝舒眠留下来,江窈把声音放的极近温柔,缱绻酥麻的如同电流般淌进舒眠的耳朵里, 令对方不由得一个激灵, 连腰间都忍不住软了一片。

  舒眠像是没骨头般, 下意识黏江窈黏的更紧,还伸出纤细的双臂揽住江窈劲瘦的腰,还将脸贴在了江窈的腹部, 用力蹭了蹭:

  “我不要。”

  舒眠说:“我既然要嫁给你, 自然是你去哪, 我也去哪里的。”

  江窈没想到自己劝人竟然劝出了反效果, 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见舒眠像是看穿了他要说什么, 愈发垂下了眼尾,瞳仁水汪汪的, 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兔子一般,垂下了耳朵, 可怜巴巴的:

  “江窈.......”

  舒眠的声音很低, 还带着些许绵软和撒娇之意:

  “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江窈几乎要被舒眠折腾死了, 他将舒眠捞起来坐到自己的腿上,和舒眠面对面对视,逼自己狠下心来,但语气却仍然轻柔,语重心长道:

  “江家很危险的。”

  “现在是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有什么可危险的。”

  舒眠鼓起脸颊,有些不开心了,凑到江窈的脖颈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圆圆的浅牙印:“你是不是就是嫌带我回家丢人?”

  “我哪有这么想。”江窈轻嘶一声,随即捧起舒眠的脸蛋,揉了揉:

  “带你回家,是我家蓬荜生辉好吗?”

  “哼。”舒眠扭捏地抠了抠指尖,脸红红:

  “算你识相。”

  “好了好了,不闹了。”一想到尚还躺在病床上的爷爷,江窈不想再拖延时间,只想回去看看江名震现在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便再次确认了一遍:

  “宝宝,真要去?”

  “要去的。”舒眠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江窈,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只是短暂的分离,但是就是不想和江窈分开。

  即使是分开一会儿,也不愿意。

  一想到见不到江窈,舒眠就会忍不住开始焦虑不安,那种焦虑不安甚至比他之前患上信息素失衡症时还要强烈,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空虚和饥饿,只有看到江窈的那一刻,才能有所缓解。

  “......好吧。”

  见舒眠主意已定,江窈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想了想,也有自信将舒眠护好,于是将舒眠抱起来,走到工作室门口,单手给门落了锁,随即朝停车场走去。

  江窈的公司到江宅并不远,甚至还挺近的,不然舒眠今天也不可能会在楼下偶遇江瑰小两口和江名震。

  江窈心中有事,光顾着思考怎么解决江家那些破事,因此没有注意到,舒眠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好看,甚至隐隐泛着白。

  从哪方面来说,江窈的车技都很好,车开的很平稳,加上路上也没有几个弯路,江窈在开车的间隙,还抽空提醒舒眠就快要到了,但岂料趁着红绿灯刚刚转头的功夫,就看见舒眠脸色难看地盯着前方,捂着嘴巴,看上去有些想吐。

  “.......是不是晕车了?”

  江窈看了舒眠一眼,指尖在左手边的控制台上按了一下。车窗徐徐降下,从车窗缝隙中灌入的冷风令舒眠短暂清醒了一会儿,他按着胃部,低声回答了江窈的问题:

  “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舒眠又控制不住地干呕了几下,片刻后才在江窈安抚他轻拍他后背的动作里,抬起头,虚弱地开了口:“我很少晕车的。”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道:

  “江窈,你车上的车载香水好难闻,换掉吧。”

  “行。”江窈应下了,仍旧担心地看着舒眠:

  “不舒服的话,就不去了,好不好?”

  “不要。”一听到江窈似乎是要丢下他,舒眠立刻不答应了,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浓浓的失落再次席卷了他,他只觉呼吸有些困难,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浮上眼眶,一眨眼便是晶亮的泪珠:

  “我不要........”

  眼看着舒眠的声音都哽咽了,江窈人都傻了。

  他不知道舒眠最近为什么忽然这么黏人这么反常,又是要闹着生孩子又是要跟着他到处跑,搞得他头很大,但一看到舒眠不开心,还是忍不住去哄:

  “好了好了,乖宝。”

  江窈趁着红灯的间隙,伸出手去擦舒眠的眼泪,轻声道: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不哭了,乖。”

  “.......”

  听到江窈赌咒发誓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舒眠才不掉金豆豆了,他吸了吸鼻子,也为刚才莫名的情绪感觉有些丢人,要了江窈的一件衣服后就将脸埋了进去,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了。

  像是个筑巢的兔子,找到了柔软的巢穴后,就不愿意再出来了。

  江窈也随他去,最重要的是他也舍不得舒眠不开心,所以也没再不识趣地说要让舒眠下车的话,两人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开到了江宅。

  江窈找了一个地下停车位,将车停了进去。

  江宅的停车位很大,甚至比普通的商场停车位还大,江窈停好车后,将舒眠扶下了车。

  舒眠还是那副很不舒服的模样,在往主宅走的过程中,还弯腰干呕了好几次。

  看着舒眠那副面色不太好的模样,江窈也不知道怎么办。

  恰好他们正穿过一片花园,江窈便叫舒眠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休息一下,之后再带着舒眠往前走。

  舒眠却知道江窈急着见江名震,总是自己身体再不舒服,也不愿意拖累江窈,于是强作镇定,抬起头对江窈道:

  “你不用管我。”

  他说:“我自己在这里坐会儿,等休息好了,我就去找你。”

  “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江窈闻言,不自觉皱眉:

  “你又不认路。”

  “谁说的。”舒眠笑:“之前江荨和江瑰成年生日礼的时候,我还是来过几次的。”

  虽然那时候才十几次岁,但也到了能记忆的年龄了。

  “..........”江窈还想再说什么,但舒眠却一直催促他先离开,还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有事情一定打电话给他,江窈这才勉勉强强松了口,看着舒眠,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你先乖乖待在这里,我看完爷爷,很快就回来。如果你要出来,我再过来接你。”

  “嗯嗯。”舒眠乖巧点头,还用脑袋蹭了蹭江窈的掌心,试图通过这个动作让江窈安心: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

  江窈垂下头,在舒眠的唇上亲了一下:

  “有事情打我电话,知道了吗?”

  .

  因为太久没有回来了,江窈自己都快江家基本的布局和摆设了,在庄园里绕了一点路,才走进主宅。

  他刚走进门,就看见江瑰携着身怀六甲的宁枳走了出来,那面色不太好看,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行李的保姆和阿姨,似乎是要去哪里。

  江窈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走上前,叫住了行色匆匆的江瑰,问:

  “二哥?你要去哪?”

  “........”江瑰搂着宁枳的腰,似乎一开始还没发现江窈,直到江窈出声,他才抬起头,金丝眼镜的边框折射出一丝冷光:

  “......江窈?”

  江瑰愣住了:“你怎么会来?”

  江窈上前一步,余光看着江瑰身边肚子有些大的Omega,

  “我听大哥说爷爷生病了,所以回来的。”

  “你.......”江瑰神□□言又止,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有些急了:

  “你回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呼吸也乱,一旁的宁枳抬头看着自己的alpha,暗示性地推了推江瑰的胸膛,示意他不要凶自己的弟弟。

  江瑰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看着江窈迷惑又不解的脸庞,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几秒后,只能努力缓和着自己的语气:

  “爷爷这边有我和大哥,你没事别回来。”

  他强调道:“尤其是别带着舒眠回来。”

  “......”江窈听着江瑰的叮嘱,又看着对方身后的行李,有些纳闷,但还是道:

  “好。”

  他说:“我就去看看爷爷,就看这一次,十分钟后就走。”

  “一次也别回来!”江瑰沉下眉眼:

  “快点回去!”

  江瑰严厉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江窈出声,一阵阴凉森寒的声音忽然从背后飘了过来,尾音带着诡异的上扬,笑意淡淡,却在白日里让人脊背发寒:

  “是江窈吗?”

  江窈的爸爸——蓝竹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江窈的身后,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对方似的,如同暗夜里潜藏随时能讲人拖入地狱、择人而噬的鬼魅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他的话音甫一落下,江窈和江瑰的心中同时一颤,身体僵直,几乎不敢抬起头,看向蓝竹烟。

  身后的那个男人,是怀胎十月生下他们的人,是一个江窈和江瑰三兄弟幼年时的噩梦——也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Omega之一。

  蓝竹烟年轻时候端的是一副清丽秀雅的相貌,如同干净的山水画,又似高山上的一捧雪,面如银盆,眼似水杏,眉肖青黛,漂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多年的精神病困扰着他,却未曾给他的容貌添上任何瑕疵,江家三兄弟不约而同地都遗传了他过于优越的相貌,倒显得他们的母亲江云岫的容貌显得过于普通起来。

  光是听见蓝竹烟的一句话,江窈的掌心就已经下意识出了汗,汗毛倒竖。幼年带给他的心理阴影然他下意识就想逃跑,然而,却让蓝竹烟一句话,却将他死死定在了原地:

  “幺儿,过来。”

  他许久不见,容貌却未曾大改,站在光里笑着看向江窈,面上一派柔和,但那微笑时弯起的眉眼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让爸爸看着你。”

  “......”江窈抿了抿唇,只觉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缓缓流逝,拼着最后一口气,道:

  “我是来看爷爷的。”

  不是特地来见你的。

  “哦?”蓝竹烟的声音明明很柔和,却仿佛刀割般凌迟着江窈的心脏,令他原本愈合的伤口再度鲜血淋漓:

  “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江窈看着蓝竹烟笑眯眯的眼睛,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心尖,冻的他血液几乎凝结。

  往日过于黑暗的回忆又再次席卷上来,江窈心中不自觉沉了下来。他本想偷偷进去,避开自己的父母,不想再看到蓝竹烟那张脸,但没想到,还是被蓝竹烟逮了个正着。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特地下了个套在这里等着他,江窈不知道蓝竹烟这么迫切想见他是想做什么,但他也不想知道。他直觉不对,于是下意识后退几步,边后退边说:

  “我改日再来吧。”

  说完,他一刻也不想留在此处面对蓝竹烟,转身就想走。

  “站住。”

  因为背对着蓝竹烟,江窈看不清对方现在的表情,但是也能预想到,他这个爸爸的面色显然不太好看,连语气也沉了下来。

  隐藏在正常人那层人皮下的,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魔鬼。

  江窈比任何人要清楚这一点。

  他甚至不敢回头,只听见蓝竹烟低沉冷冽的声音:

  “爸爸妈妈几年没有回来,你就不想我们,不想和我们多呆一会儿吗?”

  江窈眼睫颤了颤,垂下眼睑,许久,才握紧了拳头,硬声道:“........我不想。”

  “为什么?”听到江窈的回答,蓝竹烟竟然也没有特别生气,反而一反常态地笑了起来,只不过这反常,才恰恰证明了他并没有像精神病院医生说的那样,病情恢复稳定:

  “你是为了那个马上要结婚的Omega,要抛弃爸爸妈妈吗?”

  蓝竹烟是自负的,也是自傲的,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也不相信江窈会对自己这个爸爸没有一丝亲情,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难道你那个Omega,比爸爸妈妈还重要吗?值得你抛下几年不见的我们,去见他?”

  蓝竹烟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和打趣,似乎笃定江窈会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勾勾手指,那个小儿子就会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住他——

  “如果我说是呢?”

  然而,下一秒,让他意料之外的话就响了起来,让反应过来的蓝竹烟瞬间黑了脸,表情逐渐变的狰狞:

  “如果你听不清,我现在可以再说一遍。”江窈转过身,视线落在了不可置信的蓝竹烟和江云岫身上,字句清晰:

  “如果我说,你和妈妈,确实都没有他一个人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