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潘绕了个弯子,将马车停在了城外。自己送了孙子锐回了孙府自己才回了靖国公府。

  对着孙子锐如何会出现在顺德山庄却是连提也未提。只沉着脸,叮嘱他这些日子可不能乱跑了。自去书院里读读书,也比整日里上蹿下跳强。

  “我省得。”孙子锐讷讷应了。小心翼翼看了眼沈潘的神色才放下了心来。

  他从小到大便被沈潘管着。如今霎一这样,着实吓坏了他。

  孙子锐神色一动,长了长嘴,水红色的唇一弯,又忽然苦了脸。

  “若是,有什么消息。”孙子锐咬着唇。吸了吸鼻子,期期艾艾道。

  “放心。我也省得。”沈潘拍了拍他头。将他推进门里。看着人进去了才幽幽叹了口气。

  若是孙子锐不说,他差点都忘记了。孙子锐和着凤连一般大。

  同样的十五岁。孙子锐孩子一样。凤连却要提心吊胆。攻心筹谋。整日里活得战战兢兢,生怕明天就没了命。

  精铁需从千锤百炼而来。凤连注定了是个独当一面的君王。

  他一直以为孙子锐就是个纯善的贵气公子。

  可凭什么呢?沈潘沉着脸。

  孙子锐家财通八方。他也是跟着他爹左右逢源,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商战里历练的。

  他又凭什么,觉得他会被人骗得团团转?

  人啊,不能自作聪明。却也不能妄自菲薄。

  沈潘冷着脸。翻墙进了静安院。

  墙角荒草丛生。这夏天还没正儿八经的过来,草已经过了膝盖。

  沈潘脚一顿,扭过头去,对着侧向沈潘的方向喊。“谁?”

  确实无人应答。

  沈潘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直直趟过荒草,去往静安院。

  今儿倒是齐整。沈清和明琛两个人坐在正堂里喝茶。

  因为喝茶无聊,两个人边喝茶边背书。

  一人背,一人抽检。对的人喝茶,错的人不喝。

  沈清玩的正在兴头上呢。被沈潘重咳一声打了个岔,颇有些不耐烦。

  挥了挥手让他坐下。接着美滋滋地喝口茶。

  沈潘看着口唇干燥,却一脸宠溺笑着的明琛摇摇头。

  感情有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如何了?”沈清幽幽喝口茶,对着沈潘深深叹了口气。

  “不如何。”沈潘抽了抽嘴角。“他不是比我先回来?你知道的不是比我多?”

  “啧啧。知武方才说,你察觉他了我还不信。踏空无声的本事哪里是说破就破的?”沈清挑挑眉。扫了眼沈潘一眼,颇为满意道。

  “那是他不小心,放了个屁。”沈潘面不改色。

  “你才放屁。”房梁上传来嚷嚷声。“大少爷,你这是血口喷人。”

  “收声。”沈清脸色有一瞬间僵硬。片刻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将茶杯递给了憋笑憋得甚是辛苦的明琛。

  “如何?”沈清叹了口气。正了神色,端坐着。

  “如何不如何你不知道?”沈潘抽了抽嘴角。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那兄弟无事吧?”沈清对他的随意倒是没有大惊小怪。修长白润的手指轻扣着桌子。被一旁的人捉住。慢慢放在手里摩挲。

  “应该是无事的。”沈潘沉着俊脸,踌躇说道。刀削斧刻的脸越发得耐人深省。

  “哦。”沈清所有似无地点了头。瞪一眼旁边拽着他手不正经的闲人,狠狠地将手背上的爪子打掉。

  “嘶。”那人吃痛一声。倒是乖乖地抽回了手。委委屈屈地一旁坐着,看着他们叔侄俩。

  “这盛都的天,不是咱们能掌控的。也不是明玦一个人能随意摆布的。”沈清叹了口气。对着缄默的沈潘认真道。

  “明玦搭了台来唱戏,唱或不唱,陪不陪他唱,可就由不得咱们了。”

  “潘儿知道。”沈潘低头,两只手抓住自己灰扑扑的短发,半天吭哧出口气来。“可范送他,不是棋子。”

  “可他把自己逼上了那个位置。”沈潘微微一哂。苦笑道。

  “明玦此次出手心狠手辣。在你们回来的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更不知道有多少爪牙逃之夭夭。”

  “可范送不是他们。”沈潘深吸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怒意。“他是我兄弟。”

  “为我出生入死,本不该收到波及的兄弟。沈潘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打小三叔就让我习武,教我舍生取义。沈潘这条命,能为着三叔赴汤蹈火。可范送不是,范送没有理由,为着您牺牲。”

  沈清手一顿。清凌凌的眼睛恍惚一阵,低下了头。“三叔知道了。”“是三叔对不起你,”

  “三叔您该知道,沈潘要的不是一句对不住。”沈潘面色如煞,黑着脸。忽然站起了身来再跪下去。重重地将头磕在地板上。

  “对不住该由潘儿说。三叔教养潘儿十几载。潘儿却为了别人顶撞三叔,是为不孝。”

  “这事情是我做的欠妥当。”沈清皱眉。脸上沉峻。

  “潘儿还没说完。”沈潘又俯身磕头。“然而本该为三叔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却舍不得自己的一条命。”沈潘说着脸色一黯。“这条命已经有主了,是赔给别人了。”

  “胡说什么?”沈清低声怒斥他。玉颜动怒,那薄薄的唇紧抿着微微颤抖。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沈潘叹口气。“放心,暂且死不了。”

  “可我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三个兄弟了。他们若是死了,我不会以命相惜,可我这一辈子,怕是会寝食难安,放不过自己。”沈潘锤着胸口,面色静穆。

  他已然错过一次。重生一次,倘若连着最重要的人们都不能保全。那他重生回来白捡的这条命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果真对你那么重要?要让你与他们肝胆相照?”沈清一凛,深吸了口气道。

  “孙子锐虽与你交情甚笃。可你合该知道,商人重利,日后谁能担保会有什么事情?。范送如今虽然对你死心塌地。可你该知道。”沈清顿了顿。气急败坏地拍了拍桌子。“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们最后能不能善终都难说。”

  “还有你院子的那位。可莫要忘记,日后他是要做什么的。”沈清声音冷清。像是环佩叮当,却闪着寒气。

  “我知道。”沈潘面色平静极了。粗犷的脸上,露出些欣慰来。“人生几许?这点东西还看不出来,我要眼睛作甚?”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知道。”沈潘倔强地望着他三叔。眼里没有一丝迟疑。哪怕是一丝的动摇。

  “你起来吧。”沈清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谢了。”沈潘神情微动。脸色倒是和缓了些。利索地起身来。嘿嘿干笑一声。

  “日后三叔便是算计也会绕过他们去。定不叫你为难。”沈清叹了口气。白了他家的傻侄子一眼。

  到底是谁能拿捏住谁呢?

  他这侄子,看着傻不拉几。心思倒是活络。

  “还有事吗?没事,别再我这儿碍眼。今日之事是我的错。你替我陪个不是。今后我说到做到。”沈清疲累地挥挥手,语气沧桑。

  他今日权且将范送当了个套狼的孩子,就被沈潘逼成这个样子。

  若是日后再敢动什么心思。怕是沈潘连叔侄情分都不愿意顾及了。

  好嘞。

  沈潘也不是忸怩之人。拍拍衣服上的灰。和缓说道。“我还得替人传个话。”

  “今日二皇子断了去往顺德山庄的三条路。三路之中,暗杀被反杀者三十七人,勤伯周家,玉京陈家,还有守着白麓山的赵家,都参与在了其中。剩下的,递刀不出面的不知凡几。”

  沈潘神色轻松。沈清却脸色越来越凝重,像是迎了雪的寒霜。连着在一旁大气不出的明琛都冷了脸。

  “告辞。”识时务者为俊杰。沈潘还是走吧。剩下的事情,有他们头疼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

  沈潘出去时还带上门。

  阳光透过隔窗上几近透明的幕布洒进来。将沈清的脸照得细腻又温存。

  “咱们还没决定与他做敌做友。他为什么要告诉咱们?”明琛良久喃喃。

  “为了告诉咱们两件事。”明琛望着沈清。拍了拍他略显冰凉的手。

  “一。明玦从我俩的眼皮底下跑了。说明他本领不小。”

  “二。上官清颜短时间里能知道得那么详细。他的本事同样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