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延的家跟烘焙馆离得不远, 坐地铁只需三站路十一分钟。
出了地铁站，外面的雨还是像之前一样下得很大，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褚延撑着伞往小区里走，心想还好他这些天一直有将伞装在书包里。
虽然雨下得大, 但褚延觉得自己很幸运, 一想到他跟霍峤交换了名字, 褚延的唇角就忍不住向上扬起。
褚延带着一路的好心情进了小区，等电梯时刚好遇到正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母亲林菁如。
“妈！”
褚延惊喜地叫了一声, 他把收好的伞换了一只手拿, 用空出的右手接过老妈手上的菜蔬。
“延延，”林菁如也看到褚延, 她亲昵地抬手摸摸褚延的头发，“没淋到雨吧？”
“没有, 我带了伞的。”
褚延好奇地问：“妈您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啊？”
林菁如在祈苏大学成庚医院任眼科副主任，平时很是忙碌，很少能这么早就回家。
“今天阿姨请假，我正好休息就回来了。喏，”她给褚延看她买的东西，“还说早点回来给你做饭, 没想到逛完超市路上堵车, 堵了快半个小时, 延延你饿了没？”
“不饿，”褚延摇摇头，“我下课的时候去吃了点东西。”
“跟朋友吗？”林菁如笑笑，电梯到了他们家所在的楼层，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问道：“还是跟齐朝？”
齐朝是褚延最好的朋友，两人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 两家的大人也有些交情在，说到自家儿子的朋友，林菁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朝。
没想到褚延却否认了，他翘起唇角，很是开心地对林菁如说：“是认识的新朋友。”
林菁如听出褚延的高兴，她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唷。看来是很不错的朋友。”
“我觉得是。”褚延笑了笑。
回到家，褚延先上楼换了家居的衣服，等他下楼时老妈已经在厨房准备处理食材了。
褚延连忙说：“妈我来帮您。”
林菁如是祈苏非常有名的青光眼专家，做得一手漂亮的好手术，还算年轻就已经是博导和三甲医院的科副主任。
这也导致她总是很忙，母子二人虽然关系很好，但难得有一起做饭的经历。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褚延很高兴，摘菜时他的唇角都是上翘着的。
“怎么这么高兴？”
林菁如不由扭头看他，“因为你那个新朋友？”
褚延摘菜的动作顿了顿，他眨眨眼睛，小声说：“您怎么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我宝贝儿子嘛？”林菁如笑了笑。
褚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微作犹豫，他告诉林菁如：“妈，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他上一次跟老爸老妈说起这个话题还是在他十四岁那年，他在图书馆查了好几天的资料，终于确认了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实。
好在他的父母都很开明，在弄清楚褚延不是开玩笑后，老爸老妈都选择接受了他的性向。
这些年褚延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林菁如和褚思宸两人完全没因为自家儿子早恋操过心。
乍然听到褚延提起有了喜欢的人，林菁如惊讶地看向他。
“他是怎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褚延觉得有一些为难。
至今为止他只和霍峤见了三面，连对方的名字都是刚刚知道，褚延对霍峤其实是没什么了解的。
在林菁如关心的眼神中，褚延只好说：“他很特别，比我大，人看起来很绅士。”
想了想，褚延又补上一句，“长得也很帅。”
林菁如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褚延对于喜欢一向是很郑重的，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谁，这次会这样说，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
她看褚延一眼，感兴趣地问：“有多帅，比齐朝还帅吗？”
褚延呆了一下，心想这怎么好比，齐朝是很帅的，但褚延觉得霍峤确实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他耳垂微微泛红，垂下眼睛说：“我觉得他比堂姐喜欢的明星还要好看。”
褚延的堂姐褚妤向来很喜欢娱乐圈里一些长相帅气的明星，经常会在朋友圈里发她喜欢的男明星的照片。
“那看来是真的很帅了。”
林菁如想到褚妤发的那些照片，笑了笑，“难得见你有喜欢的人，喜欢就去追吧。”
“不过延延，”她看向褚延，神情带上训导学生时的认真：“即使是喜欢同性，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褚延怔了怔，他抿抿嘴唇，“好。”
他没有告诉老妈他还不知道霍峤的性向，甚至他觉得霍峤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同性的。
褚延还没有做好在对方面前暴露性向的准备，他想到自己在两个月后就要出国留学，不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用了两周时间才刚知道霍峤的名字，对怎么跟对方更进一步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褚延的心下生出一点潮闷，他想，可能他的喜欢不会有结果。
－
周末的时候，褚延去了爷爷奶奶家。
褚延的爷爷奶奶有两个儿子，大伯褚思明和褚延的爸爸褚思宸。
大伯开公司，业务繁忙，经常全国各地出差。
褚延的爸爸作为科研工作者也有大半的时间不在家，上个星期他去国外参加一个尖端学术研讨会议，现在也还没回来。
正好褚延高考完，老妈就叮嘱褚延多来看看爷爷奶奶。
褚延的爷爷当了大半辈子干部，褚延去的时候他还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见到褚延，老人一向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
奶奶为人则很和蔼，老人家见到褚延非常高兴，还挥退保姆亲自下厨给褚延烧了几个他喜欢的菜。
吃完饭，奶奶拉着褚延到了厨房。
老太太从冰箱里端出一大盒酱牛肉，笑着对褚延说：“奶奶这段时间做的，你和你堂姐不是最爱吃吗，延延你带回去吃，要是有空也给你堂姐带一份过去？”
褚延的堂姐褚妤就在祈苏大学读视觉传达设计，这一次她因为要忙着做期末设计没有过来。
听到奶奶这么说，褚延连忙点点头，“我今天就可以去给堂姐送去。”
奶奶高兴地“哎”了一声，吩咐保姆阿姨拿来两个保鲜盒，在里面都装上满满的酱牛肉。
保姆阿姨将两个保鲜盒打包装好，奶奶叮嘱道：“一份延延你带回家吃，一份带给你堂姐，吃完了就再往奶奶这来拿。”
“好，我知道了。”
褚延告别了爷爷奶奶，坐上前往祈大的地铁。
从内城市区到堂姐所在的祈大南湖校区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褚延先把昨天晚上上网课时外教布置的练习做完，又接受了齐朝发来的游戏邀请，跟他打了几局手游。
等到站提示一响，褚延就带好东西下了车。
自从褚妤上了祈大，褚延就时常来南湖校区，对这边已经很熟悉了。
他给堂姐发了个消息，告诉自己带了奶奶做的酱牛肉来找她。
褚妤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Jupiter：啊啊啊我还在开会／流泪］
［Jupiter：可能还要一会儿！］
［Jupiter：我们老师好啰嗦呀］
褚延笑了笑，告诉褚妤没关系，他在广场的喷泉边等她。
这一处算是南湖校区的门面，广场附近是各种商店和创业园以及大学生的社团活动部，著名雕塑大师罗泰吉的大作“水中的天使群像”立于喷泉中，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池水里有一尾尾色彩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
褚延在喷泉池边找了一处空位坐下来，他将装着酱牛肉的纸袋放好，转头看到旁边的女生正拿着鱼食喂水里的锦鲤。
锦鲤们早就习惯了学生们的投喂，看到有吃的就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不同花色的锦鲤在水中很是好看。
褚延看了一会儿，又移开眼睛望向别处。
这一望正好看到一行人从一栋工业风格的小楼里出来，走在前面的那人身形高大挺直，一张脸英俊得十分醒目。
褚延猛然睁大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揉揉眼睛，又朝那边望去，目光所及还是那个人，褚延终于能确认，他没有看错。
除了咖啡店里他刻意等待的相遇，这一次褚延在别处又见到了霍峤。
褚延的心都开始砰砰跳了起来，心想他和霍峤这样算是有缘分吗？
他有些坐不住，忍不住想要一直盯着霍峤看。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热烈，褚延看着看着，竟然看到霍峤也向他这边望来。
男人极黑的墨一般的好看眼眸在阳光下也显得深邃，褚延看到他轻轻挑了下眉，随后男人停下脚步，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他。
－
霍峤正和祈大计算机社团的人走在一起。
一个男生忽然说：“哎霍哥，那边那个男生是不是在看你啊？”
霍峤长相出众，路上偷看他的人不少，但别的人都不像那名男生那样一直直愣愣地看着他。
说话的男生觉得奇怪，“霍哥你认识吗？”
霍峤其实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只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忽视这些目光。
他懒洋洋地抬眸望过去，正好跟一双黑黑圆圆的小鹿眼对上视线。
他见过三次的男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白皙的皮肤都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红，看起来像软乎乎的小动物一般无害。
霍峤略感意外地扬了扬眉，他停下脚步，略作思考就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
先前说话的男生愣了愣，看看霍峤又看看喷泉边那名微微睁大眼睛的男生，“你们真认识啊？”
霍峤懒散地“嗯”了一声。
“那行，霍哥我们先走了啊，有事微信联系。”
褚延一开始并不能确定霍峤是在等他，直到他看到跟霍峤走在一起的其他人都朝广场外走去，霍峤还是停在原地，他这才意识到霍峤是真的在等他。
他的唇角都翘起来，连忙拿上袋子跑向霍峤。
男生的肤色本来就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这一跑，脸上的红晕就更见明显。
霍峤觉得好玩，轻轻笑了一声。
褚延刚跑到霍峤身边，就听见霍峤轻笑了一声。
男人的笑声因为声量轻而显出性感的音色，褚延的耳朵不禁红了红，他抬起眼睛看向霍峤，想要弄明白霍峤在笑什么。
褚延睁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双眼皮的折痕很深，纤长的眼睫毛略微上翘，下垂的眼尾有着漂亮的线条，他的一双瞳仁黑而清透，像是会说话。
霍峤只是看着褚延的眼睛就知道褚延想问什么。
“没什么。”他勾唇，“怎么在这里？”
褚延“哦”了一声，很轻易地就被霍峤打发过去，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霍峤，“我来这里找我堂姐，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在这里上学吗？”
他实在是对霍峤太好奇了，因此一口气问了一连串问题。
问完之后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没忍住又开口说：“好巧啊。”
“是很巧。”
霍峤先是回答了他的这一句话，而后带着点笑意问他，“我看起来像学生么？”
闻言褚延眨了眨眼睛，明白自己是猜错了。
其实他并不能很好地判断出霍峤的年纪。
他觉得霍峤应该有二十多岁，可具体是二十多少他就看不出来了。
霍峤看起来很英俊，眉目间也全都是风流的青年意气，褚延想他年纪应该不会很大，但他又跟褚延见过的其他大学生都不一样。
与其他人不同，霍峤的举手投足间有种少有的沉稳感，褚延甚至认为他父母带的三十多岁的博士生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霍峤来得稳重。
霍峤的长相、周身的气质、说话的嗓音、有度的言行，每一个都让褚延觉得很特别。
褚延忽然意识到眼下可能是一个了解对方的好时候，他的喉咙发紧，因为动用小心机而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看对方。
“原来不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褚延这样说。
霍峤好笑地看着男生不住颤动的睫羽，顺着对方的话说：“很遗憾，我不是。”
褚延：“……”
他觉得对话有点无以为继，只好“哦”了一声，“那……你多大了啊？”
“你觉得呢？”
霍峤把问题又抛给褚延。
褚延认真想了想，而后选了一个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二十三岁？”
这一回他又听见霍峤低笑了一声。
褚延惊讶地抬起眼看他。
“小了，”霍峤不再吊他：“我二十七了。”
原来是二十七。
褚延之前没想到这个年纪，但被霍峤说出来，他又觉得这个年龄对于霍峤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褚延点了点头，想到刚刚那群跟霍峤走在一起的人，他问：“你来祈大是找朋友吗？”
“不是，”出乎他意料的，霍峤道：“来工作。”
介于霍峤目前的黑户身份，他没办法开设银行账户，不过根据从前上大学时的经验，霍峤也找到了挣钱的办法。
——他联系上了祈苏大学计算机社团的人，作为他们的外援一起合作接外快。
社团接到的订单都是霍峤在高中时就能独立做出来的东西，这些订单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他完成的速度很快质量又高，社团的人也乐于请他帮忙。
霍峤就这样以现金结账的方式挣到了他在这个世界的花销。
面对褚延，霍峤自然不用解释这么多。
注意到对方好奇的目光，霍峤顿了顿，补充道：“我跟他们计算机社团的人合作做程序。”
褚延对程序方面的事情全然不了解，听了霍峤的话他由衷地夸赞：“好厉害啊。”
霍峤：“……”
他好笑地垂眸看了褚延一眼，心想对方还真是不吝啬夸奖。
褚延今天不但偶遇了霍峤，还知道了霍峤的好多消息，顿时心满意足起来。
对面的一家奶茶店在卖双色冰淇淋，褚延有一点想吃，于是他问霍峤：“你想吃冰淇淋吗？”
霍峤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的牌子，奶油和草莓的双炫冰淇淋。
他想到男生常吃的甜腻腻的蛋糕、酸甜的气泡水、蘸满番茄酱的薯条，似乎在这些面前，男生喜欢吃冰淇淋就也变成了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想吃？”霍峤问。
褚延点了点头，小声说：“我可以请你吃。”
霍峤微微挑眉，从他们遇见开始，褚延就一直想请他吃东西。
他没有被人请客的习惯，因此霍峤只是道：“我请你吧。”
褚延吃惊地眨了下眼睛，霍峤已经走向奶茶店向服务生点了一支冰淇淋。
他连忙跑过去，看到霍峤依然像上次请他喝气泡水时一样用现金支付。
服务生很快就做好了一支漂亮的双色冰淇淋，奶油做的尖尖像流云一样。
“给他吧。”霍峤道。
服务生就把冰淇淋递给了褚延。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褚延的预想，他有些无措地接过冰淇淋，红着耳朵对霍峤道谢：“谢谢。”
霍峤的视线落在他发红的耳根，片刻后移开目光。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淡淡开口：“我先走了。”
褚延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快，他来不及多想，慌忙说：“等一下。”
他将冰淇淋换到左手上，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酱牛肉，而后将另一盒酱牛肉连同袋子一起递给霍峤。
“我奶奶做的五香酱牛肉，特别好吃，”褚延弯起嘴唇，“这一盒送给你。”
霍峤看着男生眼睛明亮的模样，不由感到头疼，他提醒道：“一支冰淇淋换一盒酱牛肉，你确定？”
褚延却还是弯起唇角，他认真地点点头，“我确定啊，因为我想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