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83章 羽书

  聂云汉返城的这一夜加一上午, 已经把宋鸣冲手里的兵力摸了个大概。

  此次这人来到归梁府,带的兵跟去文州的时候差不多,然而归梁府城比文州县城可大得多,要是加强防卫, 这些人手明显不足, 所以现在他也不能用上次在文州的那套办法捉拿他们。

  原本人手短缺, 最佳的办法是向嵩昌府借兵,然而最不巧的是韩方到嵩昌府上任, 现在两人摆明立场不一致,对方肯定不会借兵给他。

  虽然宋鸣冲借兵的名义是捉拿通缉犯,名正言顺, 若要借兵韩方不能不答应,但以眼下情况看来,韩方必定会故意拖延,朝廷的人若是知道了, 参他一本也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左横秋从郭师爷那里得知,宋鸣冲只字不提借兵一事,看来他并无意害他老师。

  若是将来朝廷问责, 或许他将会一力承担。

  聂云汉心想,这人倒也还有几分义气在。

  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总比那些小人好对付。此次赤蚺能完好无损地逃出来,也算是钻了宋鸣冲有底线的空子。

  传令封锁城门的府兵没有赤蚺等人跑得快,聂云汉他们两人一组混进人群中、抵达城东门附近的时候, 大门口依旧挤得熙熙攘攘,百姓们还在挨个接受查验, 等待通行,长长的车马队伍能排到街心路口去。

  戴雁声和万里风做寻常夫妻打扮, 混在街对面的人群里,左横秋在聂云汉身边,不住四下张望。

  “阿闲和他师父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不安道。

  聂云汉不禁也有些担心,说话像是安慰别人,更是安慰自己:“应该没事,他俩都没被通缉,府兵和衙役应当认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队府兵骑着高头大马冲过来,为首的大喊道:“指挥使有令,立刻封锁城门!指挥使有令,立刻封锁城门!”

  守城衙役一听,便开始驱赶百姓,另有两人当即便将城门关上,落下门闩。

  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掉头往回走。

  天气闷热,天边积了一大片乌云,眼看山雨欲来,百姓们便也无心逗留,只好纷纷往回走。

  赤蚺几人并不打算掉头,若逆着人群又太明显,很容易被骑在马上的府兵看出来。

  戴雁声两人向聂云汉投来疑问的眼神,聂云汉也不禁有些着急,回头张望,幸运的是,他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卓应闲和云虚子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卓应闲远远冲他轻轻一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成,然后冲他莞尔一笑。

  看见他的笑容,聂云汉的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就在府兵骑着马往回走、同时目光警惕地向两边人群扫视时,前边街心处突然有人“咣咣”敲锣大喊:“发现通缉犯啦!快来抓呀!抓到有赏金!发现通缉犯啦,快来抓呀……”

  人群注意力顿时被那锣声吸引,有一些青壮年男子闻声便跟了过去,左右是出不了城了,不如去跟着抓通缉犯,好赚点赏钱。

  那队府兵听到,更是不得了,大喊着“让开”,冲那敲锣的男子追了过去。

  守门的衙役见着这盛况,不禁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跃跃欲试:“要不咱也去帮个忙?要是抓着了通缉犯,肯定头功一件。”

  “不好吧,还得守门呢。”

  “大门都关死了,他们还能飞过去不成?就算能飞,城门楼上也还有人守着呢,怕什么!”

  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位官爷说得对,门都关死了,他们肯定跑不出去,几位不如去试试。”

  几名衙役一扭头,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穿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正站在墙根儿下跟他们搭话。

  “你是谁?怎么还不走!”一名衙役厉声道。

  云虚子笑呵呵地说:“天热,人太多挤得慌,我等人群散了些再走。”

  那名衙役看到面前确实堵了不少车马,面色微霁,但仍是说:“别待太久啊!”

  “多谢官爷!”云虚子继续道,“说真的,那些外来的兵不如你们熟悉咱这府城,还是你们更得心应手,真不试试?听说赏金不少呢!”

  几名衙役你看我,我看你,都很是动心,他们一个月俸禄没多少,谁都想借机会挣一笔,就算不能亲手抓到通缉犯,立个功也能拿点赏钱,总不能什么功劳都被那棠舟府兵抢走吧!

  于是几人说干就干,论资排辈后留了俩小兵看着门,其余的扒开人群就冲了过去。

  人群潮水一般退开,城门处安静了下来,聂云汉、左横秋、卓应闲、戴雁声和万里风见那些府兵和衙役已经走远,便大喇喇地走到墙根儿下,跟云虚子会合。

  守城小兵见状怒了:“哎,怎么回事儿,让你快点走,怎么还叫人过来?”

  云虚子依旧笑眯眯:“叫人过来,好出城啊。”

  “你什么意思?”两个小兵有点懵。

  戴雁声走到他们跟前,抬手一挥,俩人闻到一股香味儿,顿时就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卓应闲和聂云汉连忙托住他俩,让他们靠着门坐下。

  接着左横秋和云虚子相互一使眼色,俩人轻功极佳,踩着墙缝就往城门楼上爬,爬到一半便将手里准备好的横云破一把撒进了二楼里。

  楼上守门的衙役还在向前张望看热闹,迎面被丢进来一把黑乎乎的小弹丸,好奇地蹲下看是什么,很快便被迷晕倒地。两侧其他人也都跟过来看,这些衙役没见过这种东西,不知躲避,自然也一个个地被迷晕了。

  左横秋和云虚子上到城门楼上去,三两下把其他“幸存”者都打晕,便向楼下发出讯号。

  聂云汉、卓应闲等人也不须用攀墙绳,施展轻功很快上去,大家轻轻松松翻过城门,扬长而去。

  至于那队府兵找到敲锣的人,几句就问清楚了情况,那大汉很快就承认了,说是有个老道士给他钱,让他这么说。

  云虚子和卓应闲也不算找人垫背,他俩本就是要找个泼皮无赖,见这人正在欺负一个小家丁,便凑过去给了他五两银子让他演场戏,反正这种人又傻又缺德,合该被官府抓进去。

  府兵队长一听,便知上了当,调转马头就往回跑,迎面便撞上追过来的那几个衙役,气得他来不及骂人,安排几个手下回去报信,自己带人返回城门处。

  见两个守城小兵晕倒在地,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叫人打开城门再看,门外空空荡荡,哪还见赤蚺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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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云汉等人一出城,立刻脚不沾地往前撩了至少两里地,才敢稍稍停下来喘口气。

  他们出城的计划是临时才想的,所以也并没有跟孔昙那边商量好接应,选东门出来,确实也是冲着扬波港去的。

  毕竟现在他们不知往何处追去,也得有个地方安身,孔昙这次开船来了,大家躲到落日河上,也能暂避几日,等凌青壁传信归来,也好听韩方让他带回什么口信。

  然而没走多远,便看见了地面上打斗的痕迹,还有破碎的大网,万里风当即道:“这肯定是宋鸣冲那些府兵的手笔!”

  大家循着马蹄印往前追去,又跑了一里地,卓应闲发觉地上有白色粉末,一眼便认了出来:“是生石灰!”

  戴雁声冷笑:“宋鸣冲可真行,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聂云汉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卓应闲便安慰他:“既然方才那网被人割碎,羽书他们应该是跟孔大哥的护卫们接上头了,别太担心。”

  “是啊老聂,凌二哥说是会多派些人过来,他们对付区区几个府兵不在话下。”左横秋道。

  话是这么说,但聂云汉没见到人全须全尾站在跟前,始终是不敢放心,正琢磨着的时候,脑袋顶上突然“砰”地炸了个响雷,更让他心思难安。

  这时云虚子突然道:“前方有马蹄声,注意隐蔽!”

  此言一出,几人各自窜上了就近的树,屏住呼吸观察来者。

  聂云汉本想着,若是前去追捕向羽书和凌青壁的府兵回来,倒正好抓着他们问一问。

  然而骑在马上缓步过来的,是一名精干的江湖汉子,这人神情有些焦急,遥遥望向城门的方向,像是等待着什么人,又似乎没有耐心等,一副要走不走的模样。

  聂云汉觉得此人眼熟,旁边卓应闲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汉哥,他像是孔大哥的特别护卫,之前在绿绮琴的时候,他还负责看守过我们。”

  “确定吗?”

  卓应闲点头:“嗯!”

  俩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左横秋突然从树上跳了下去,喊住了那名汉子:“张小五?”

  张小五回头看见左横秋,如蒙大赦似地从马上下来:“左大哥!”

  上次在五陵渡矿山一战,左横秋与那些特别护卫中几人熟悉了起来,方才一眼便认出张小五,便也没跟聂云汉打招呼,直接现身。

  见左横秋认识此人,聂云汉等便也没再隐藏,纷纷都从树上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转悠?”左横秋急切道,“看见羽书和你们二当家了吗?”

  张小五赶紧把之前的情况说了一遍,聂云汉听后眉头锁得更紧:“你是说府兵只追羽书,没有去追凌二当家?”

  “对,我与另外两个兄弟留下来拦截那几个府兵,这些人毫不恋战,只求快速解困,他们见我们不下狠手,便钻了空子,逃脱之后直奔向公子的方向而去,没有一个人去追二当家。”

  卓应闲心思一转,心猛地一悬:“坏了,定是秦落羽跟羽书套话,羽书把事儿揽到自己头上了!”

  聂云汉急切问张小五:“羽书现在在哪?你为何在此地盘桓?”

  “我们去追那几个府兵,倒是与那几个跟向公子同行的兄弟遇上了,他们说他们说向公子被两个带翅膀的人抓走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皆是神色一凛,只听张小五继续道:“……上次在矿山我们见过聂公子用那对翅膀,还以为带走向公子的是自己人,但后来又觉得不太像,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头脑。那些府兵跑回去报信儿了,那几个兄弟便跟着向兄弟被带走的方向去找,他们觉得如果聂公子你们要是出城,来找我们大当家的可能性比较大,就让我留守在这附近,万一能遇上,也好通个气,没想到果真碰见了!”

  “做得好!幸亏你在这里等着,要不然我们真赶不及救羽书。”聂云汉抓住张小五的肩膀,“带走他的人往什么方向飞了?”

  张小五往前方一指:“向公子往前边岔路口左拐,那俩人绑着他往北边去了,我们几个兄弟也在那边找呢!”

  聂云汉回头看着众人,沉声道:“那两人定是孟闯和高酉,大家装备在身,立刻飞过去追!”

  戴雁声和万里风的“翅”方才在府衙已经夺回,聂云汉的则是卓应闲从山里背出来的,左横秋那套原本就寄放在了郭师爷家中,先前他已经取了回来。

  几人很快装备好,卓应闲仍由聂云汉来带,左横秋便冲云虚子道:“前辈,我带你吧。”

  云虚子摇摇头:“老道我身子太沉,不给你们添麻烦,我与这位张小五兄弟骑马。”

  商定之后,张小五率先带着云虚子往向羽书离开的方向策马奔去,给赤蚺指路,聂云汉等人便摇动手柄,展翅飞上高空。

  天上乌云堆积得更密,低低地压下来,御翅的几人感觉像是飞进了一团迷雾当中,大雨将至,闪电不断,滋滋啦啦地在他们脑袋上方响了起来,卓应闲抬头一看,险些被闪瞎。

  聂云汉立刻道:“阿闲闭眼!”

  卓应闲闭上眼,把脸埋在聂云汉的颈窝中,心扑通扑通直跳。

  为了避免被闪电击中,聂云汉等人不得不往低空飞,这使得他们被暗箭射中的几率增大了不少。

  “汉哥,咱们飞在前头,我替大家盯着周围。”卓应闲道。

  聂云汉一点头,快速摇动手柄,往前飞去。

  他们很快超过了地面上的张小五和云虚子,又往前飞了一阵,天色突然间暗得如同黑夜,像是要把世间所有光明都吞噬似的。

  卓应闲大睁着双眼,不敢错过周遭任何一处线索,很快便看见了仍在寻人的其他几名护卫。

  这些护卫像是发现了什么,勒马停在路边,迟疑地面面相觑后,留一人在路边警戒,剩余几人走到路边树下,垂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卓应闲心中陡然一紧:“汉哥,他们……”

  聂云汉屏息片刻,声音嘶哑道:“……别乱想。”

  他让卓应闲别乱想,但是自己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左横秋等人也都发现了这些护卫的踪迹,默契地开始降落。

  所有人急切地用最快的方式落到地面,来不及收起翅,便都不约而同地将整个背包脱掉扔在地上,不顾一切往那棵树下发足狂奔。

  “刘云!”左横秋大喊了一声。

  在路边警戒的那名护卫登时回头:“左大哥!”

  “是羽书吗?”左横秋的声音颤抖起来。

  刘云扭头,望向走到树下的几名同僚,见他们几人低着头,面色阴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左横秋。

  不过他回不回答都不重要了,聂云汉几人已经跑了过来,径直往树下冲去。

  万里风一看见那树根处躺着的人,一声尖叫哽在喉咙,脸色煞白地捂住了嘴,戴雁声眼圈通红地搂了搂她的肩膀,扑过去为向羽书诊脉。

  左横秋手里的刀“咣”地掉在了地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脸上肌肉微微颤动,满面悲意。

  卓应闲的眼泪夺眶而出,下意识地扣住了聂云汉的手腕,似乎想要阻止他,可这根本无济于事,聂云汉已经看见了。

  他从小看大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从棠舟府一路带出来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弟,此刻正了无生气地靠在树下,心口处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血液在匕首周围洇开了一大片,顺着向羽书的腰侧流到地面,染红了一大片泥土,看来无比触目惊心。

  少年紧紧闭着眼,面色苍白,脑袋无力地靠在肩侧,长手长脚摊开,看起来软绵绵的,不见一丝活气。

  聂云汉“扑通”一声跪在他身边,不可置信地伸手轻轻碰他的脸颊:“羽书……”

  戴雁声轻轻放下向羽书的手腕,艰难道:“还有一口气,但是……失血太多,匕首又正中心脏,老聂,我……”

  “无能为力”四个字被他咽了下去,向来不吝说出真实病况的他,此刻却觉得难以启齿。

  这把刀,不仅插在羽书心口,也插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天上雷声隆隆,长久不息,大风刮起,蓄了不知多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透过树枝,一滴一滴打在向羽书的脸上,聂云汉心疼地抱起他揽在怀中,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卓应闲凑到另一边,与聂云汉并肩,试图用身体替向羽书挡住大雨。

  然而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在场的所有人很快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向羽书就在这样磅礴的雨中颤动着睫毛,微微睁开了眼。

  “……汉哥……”他虚弱地喊,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万里风泣不成声,跪在向羽书腿边:“是谁?是谁下的手?姐一定给你报仇!”

  向羽书眼睛直直地望向聂云汉,却没有吭声。

  聂云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了一起,他哽咽道:“是不是……平野?”

  是啊,向羽书在心里悄悄说,是他。

  之前见到关平野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觉得对方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至少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面对关平野的质问,向羽书咬死说送信的就是自己,可没被问几句,他就漏了馅。

  “你连我要运送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说送密信的是你?”关平野目光冷如寒冰,“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把所有的事往自己身上揽?真觉得我不敢杀你?”

  他的脸扭曲到极致,揪起向羽书的领子,怨毒地说:“我哥骗我,连你也敢耍我!那我就让你们尝尝心口被人捅刀的滋味!”

  向羽书被他灌下了软筋散,手脚连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平野拿了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一点一点,缓慢地刺了进去。

  这种方式极其残忍,让人无法错过身体里任何一份疼痛,向羽书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寸一寸撕裂开来,原本热乎的心脏一点一点变得冰凉,痛得眼前景象都变成了虚影,他不可置信地痛苦道:“平、平野哥哥……”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跟自己算是总角之交的关平野,竟然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你知道吗?秦落羽是真心喜欢你,她在情报上撒了谎。”关平野阴恻恻地说,“可我们也看透了她。只是没想到啊,哈哈哈哈,你也骗了她!两个谎言叠加起来,竟然如了你的意!”

  “既然你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么现在让你死,也便没有遗憾了吧?”

  是吗?向羽书心想,她……果真也是喜欢我的吗?

  聂云汉见他目光涣散,红着眼轻轻摇了摇他:“羽书,别睡过去,跟汉哥说话!”

  “我……我没有遗憾了……”向羽书被摇得清醒了些,目光定定地聚焦在聂云汉脸上。

  左横秋压着怒火,从牙缝里发出声音问道:“不许说这种话!我就问你是不是关平野干的!”

  “还用废话?!肯定是他!”戴雁声咬牙切齿道。

  万里风抽泣道:“还有秦落羽!若没有她,羽书就不会……不会……”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却见向羽书轻轻摇了摇头:“别……别为我报仇……”

  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若是说了,会让汉哥为难的。

  怎么能让汉哥为了自己去杀平野哥哥呢?

  那可是关伯伯唯一的血脉啊!

  至于落羽,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听说落羽真动了心,甚至不惜为他改了情报,纵然身中利刃,他的心里还是不合时宜地泛起一丝甜意。

  这一腔真情没有错付,至少……显得自己没有那么愚蠢吧。

  云虚子和张小五骑马赶到,两人均是被淋得浑身湿透,看到这一幕,也都黯然垂下双眸。

  卓应闲见聂云汉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便轻轻握住向羽书的手,替他问道:“羽书,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都会替你做到。”

  向羽书眨了眨眼,雨水从他腮边划过,冰得刺骨。

  他想起之前听孟闯问关平野该如何处置秦落羽,关平野道:“只管告诉她,是她不该动情的时候动了情,害死了她相公,保管她或者比死了还痛苦!”

  于是向羽书看了看卓应闲,虚弱道:“闲……闲哥哥,落羽很可怜的,就、就随她去吧。”

  自己那点积蓄都在家里放着,应该够她生活一阵子的了。

  希望她以后能改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她考虑!”万里风难过死了,转头靠在戴雁声的肩膀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好,都听你的。”卓应闲轻声道。

  “汉、汉哥……”向羽书看向聂云汉。

  聂云汉哽咽道:“我在。”

  “我……听……他们、临走时、时说……”向羽书艰难地提了口气,“要……去醉、醉仙阁会、会合……你们要找的车、车队,可能、会……会经过那儿……”

  “我记住了。”聂云汉咬了咬牙,沉声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吸了一口气,堪堪稳住情绪。

  向羽书又道:“这……应是……真的,他、他们以为、我死了,才……才说的,其实我……我是装的……”

  卓应闲用袖子轻轻替他擦着脸,赞许道:“我们羽书真是聪明,他们定想不到自己会露这样的马脚。”

  “是、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向羽书微微仰头,看向聂云汉,胸口剧烈起伏着,“汉哥,我、我能算个……合格的赤、赤蚺吗?”

  聂云汉悲伤地闭上眼,连连点头:“是,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自然合格!”

  “那……那就好,羽书……犯过错,但羽书……终、终不负国……”

  向羽书轻轻扭头,看向被树叶遮蔽的天际,眼神渐渐失去神采,胸口渐渐归于平静。

  林间雨下得越发大了,铺天盖地一般,潇潇风雨声撼天震地,如同为少年的逝去所唱响的哀歌。

  “羽书!羽书!”聂云汉怀里抱着逐渐冷去的向羽书,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雨水,痛彻心扉道,“你是要让我们都心疼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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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落羽站在房门口,看着雨水帘幕一般从房檐上倾下,雷声阵阵,轰隆隆迪如同捶在她的心口,令她心中越发不安。

  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主人是否识破了我的谎言?如果已经识破了,应该来找我算账了吧?

  那样也好,至少相公是安全的。

  可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找我?相公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天爷,请保佑相公平安,一切都是落羽的错,所有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

  她从家里搜罗了几把伞,出去想要给守着小院的衙役们送去,抬头一看,却见整日蹲在房顶上的人没了踪影,院门外也是空无一人。

  秦落羽一时有些茫然,撑着伞迈出院门,天地苍茫得看不清万物,巷子里不见人影,好像世间只剩她一个人。

  她发着愣,连雨水浸湿了裙角都没在意。

  巷口传来嘚嘚马蹄声,她像是燃起了什么希望,冲着那处看去,一个骑马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秦落羽看见来人,神情顿时变得紧张。

  一身蓑衣斗笠的孟闯走到她面前,表情冷厉地跟她说了几句话,雨声实在太大了,秦落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愕然。

  雨伞重重地跌落在地,雨水瓢泼般地浇在了她身上,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不是答应过我,不杀他的么……”她喃喃地念着,“我还想跟他解释,他那么善良,一定会原谅我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也是想……跟他一生一世的……”

  风沿着敞开的院门吹进同样大开的屋门,卷起书桌上一叠练过字的稿纸,其中一封信,已经被拆开,信纸同样被吹落在地。

  那信上写着:

  汉哥亲启:

  若我此行不得归,就将我所有细软交于落羽,天南海北,任她自在来去。

  别为难她,一切罪责由我来担。

  羽书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