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54章 居心

  卓应闲的岗哨位置在后门口的大树上, 也是当日他们守株待兔等归燕门弟子出现的那棵树。

  夏日午后极其闷热,他坐在树枝上,背靠树干,既有些困乏, 又被蝉声吵得脑仁疼, 干脆闭上眼打坐, 以求静心。

  他知道聂云汉会让向羽书和秦落羽一起回归梁府待命,也担心向羽书会闹情绪, 但不管怎么样,这已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卓应闲虽然闭着眼,但耳朵却支棱着, 一直留意周遭的情况,这些日子确实风平浪静,眼下也是如此,除了有窸窸窣窣小动物经过的响声, 并无其他异动。

  突然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贴在了他的面颊上,把他吓了一跳,身形没坐稳, 险些要掉下树去,接着便被一双臂膀给搂进了怀里。

  是聂云汉。

  “小心肝儿, 这么站岗可不行。”这人声音里透着促狭,低低地在卓应闲耳边响起。

  卓应闲方才还觉得自己対周围环境尽在掌握,此刻便横遭打脸, 恼羞成怒:“聂千户可知‘欺人太甚’四个字怎么写么?”

  聂云汉看他涨红了脸的模样,甚觉可爱, 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我错啦,卓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 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怎么出来了?事儿都谈完了?羽书什么态度?”

  此话刚一问出,卓应闲便见聂云汉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便知事情进展不顺。

  聂云汉本就来找他解闷儿的,便把向羽书和关平野的情况都说了说。

  其实他并非要赶向羽书走,让他和左横秋在归梁府待着,就等于是后备力量,避免被人一窝端。若是他们几人探山出了意外,左横秋也好去搬救兵。

  另一方面,日久见人心,那秦落羽到底是人是鬼,须得有时间考验才能进一步分辨。聂云汉想看看,若是向羽书成了弃子,秦落羽是否还能沉得住气,如果沉不住气,她会做什么。

  届时狐狸尾巴露出来,真相自然大白,便也无需多费唇舌,更不用搭上多年兄弟情义。

  向羽书的反应并不出乎聂云汉的意料,但是这般猜中结果的感觉并不好受。

  “若换了以前,这孩子定不会往别的地方想,他不会用恶意来揣测我,能分清利弊,知道我做出的是最正常的任务安排。”聂云汉失落道,“在他这个问题上,我觉得我已经尽可能避免引发冲突了,没想到还是成了这样——多年的信任就这么被瓦解了,想想都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卓应闲搭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也别这么想,秦落羽那边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连我们都找不到破绽,何况羽书。他也不是不信任你,现在只是闹情绪罢了,过些时日,你交给他任务之时,他一定还是会认真执行的。”

  “嗯,我相信他対待任务不会马虎。”

  “那平野呢?你打算如何处理?”卓应闲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虚。

  聂云汉垂下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道:“肯定不能带他上路,实在不行把他打晕了直接带走。”

  卓应闲怔了一怔,突然笑道:“我当初也这么粘着你,你怎么没狠心把我打晕了送走?”

  “……”聂云汉抬起头,觑着他的脸,心里琢磨是不是卓应闲看出关平野不対劲来,才有此一问,但他终究是没问出口,勾过対方脖子,亲昵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我舍不得。”

  “况且你功夫好,能自保,与我同行也是助力,平野跛着脚,还要带上望星,影响我们行动速度不说,于他于我们危险性也极大,我脑子进水了也不可能带他俩一起走。”

  聂云汉目光望向远处,烦躁中似乎又添一抹困扰。

  卓应闲想起望星那一身伤,还以为关平野是正主来了就不想再要替身,听他还要带上望星,不禁讶然。

  这关平野対望星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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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星虽然上了药,但他拒绝了戴雁声为他继续诊治,过了一夜,他身体比昨日更虚弱,半夜还发起烧来,至今未退,半睡半醒地蜷缩在大通铺的一角,像一只自己舔伤口的小动物。

  房间很大,空空荡荡的,又不见阳光,显得十分阴沉,这幅景象此刻看来无比凄凉。

  门外响起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敲门,说话声音温和平静:“望星?你在吗?”

  听到关平野的声音,望星先是猛一激灵,从昏沉中醒了过来,接着便要起身,声音嘶哑地回道:“我在……”

  关平野推门进来,见望星正要下床,连忙阻止:“你身上有伤,别动了。”

  “少、少爷,你有什么吩咐?我这就去做。”望星咳嗽了两声,还是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起,更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径直往后倒去。

  关平野见状,往前跨了一步去扶望星,但他自己重心不稳,被拽倒后,直直跌进望星怀里。

  望星吓坏了,赶忙推开他,跪在床上,浑身哆嗦:“対不起,少爷,我错了,我不该冲撞你……”

  他吓得语无伦次,抖如筛糠,连连磕头,脑海中不禁又想起昨日关平野用柳枝抽他的情景,身上的伤口随着他剧烈的动作绽开,比挨打时还要痛。

  关平野一只手按在望星肩膀上,感觉到他肌肉猛地紧绷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关平野平静道,他感觉到望星体温偏高,便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眉道,“发烧了怎么也不说?”

  望星发着抖,哑声道:“我……我没事,少爷不用担心……”

  关平野坐在他面前,从怀中掏出伤药膏:“来,我先帮你上药,此处太过潮湿,不及时处理伤口会发炎。”

  “不、不用了……我皮糙肉厚的,很快就能好……”望星怕他发现自己上过药,连连往后退。

  关平野注视着他,目光沉静,语调中带了一丝哀怨:“望星,你……怕我么?”

  “不是的,我没有!”望星连连摆手,“我发烧是因为受了风寒,怕传染给少爷……”

  “傻瓜,这天气,怎么会受风寒?不是热伤风就是伤口发炎,快过来,让我看看。”

  望星向来対关平野言听计从,现下又添了几分畏惧,只好认命地膝行过去,卷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的伤。

  “别糊弄我,衣服脱了,后背的伤更严重。”

  关平野的口吻不容置疑,望星便只好转过身去,背対着他,将衣袍解开褪下,露出被打得凌乱不堪的后背。

  即便昨夜上过药,伤口的红肿仍未消退,一条条鞭痕交织着遍布在那蜜色的皮肤上,看来尤为触目惊心。

  望星虽未习武,但人生得人高马大,身体虽然单薄了些,但脱掉衣服,仍有一些少年人那没有经过刻意锻炼过的肌肉。

  关平野苍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伤口,目光中的心疼不似作伪,却又多了几分贪婪和疯狂。

  少时聂云汉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常常满身是伤,替他擦洗换药的任务都交给了关平野。

  他为聂云汉上药,偷偷以目光描摹那具结实的身体,夜晚便会陷入一场美梦,梦中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诉说自己的爱意。

  眼前少年的脊背像极了当年十多岁的聂云汉,只是此刻物是人非,他的身边再无自己的位置!

  望星被他的手指一碰,本就僵得像个木头人,下一刻更是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似的——他感觉到关平野像是在亲吻他的伤口!

  “很疼吧……対不起……”关平野在那宽阔的后背上轻轻吻了又吻,竟兀自掉了眼泪,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我气……”

  他这话像极了自言自语,望星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颤抖着不敢应答。

  关平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道:“我生起气来,也是六亲不认呢,跟我哥可太像了。”

  他的目光扫过望星的后颈,手指贪恋地轻抚过背上那每一寸皮肤,徐徐滑向腰间,探进了腰带里。

  望星猛一哆嗦:“少、少爷?”

  “嗯。”关平野不着痕迹地应了一声,收回手,神情恢复平静,他仔细看了看那些伤,问道,“你上过药了?谁给你的?”

  他声音听不出喜怒,望星却半点不敢隐瞒,把昨日之事一一告知,并强调道:“卓公子戴公子都答应我了,不会告诉别人,聂少爷一定不会知道的,少爷放心!”

  “我倒也不怕他知道。”关平野指尖蘸了蘸手里的药膏,开始给望星涂抹,若无其事道,“我敢做就敢认,不会瞒着他。他若是要罚我,那便罚我好了,我只怕他不理我!”

  药膏里不知道有什么成分,涂在伤口上刺痛得要命,可望星也不敢吭声,只能咬牙忍着。

  关平野以前対他不错是不假,他対聂云汉也没有半句虚言,只是这次少爷被救回来之后,人就变得奇奇怪怪,喜怒无常。

  望星原本以为少爷与哥哥见面后心情大好,没想到关平野人前笑着,转过脸来便闷闷不乐,也不说为什么。

  主子的心思望星不敢随意猜测,但是伺候的时候也有些分心,不小心失手打破了一个茶碗。

  尖锐的破碎声太过刺耳,像是触到关平野某处暴躁的机关,他突然暴跳如雷,抄起前几日无事摘来的柳条,劈头盖脸地抽了望星一顿,甚至拿起扫帚往対方脑袋上招呼,才把人打得遍体鳞伤,耳朵也流了血。

  望星怕自己再惹怒关平野,自然也怕别人知道自己有伤,于是躲了起来,天黑之后才敢去清洗沾了血的衣服,不想却被卓应闲发现。

  现在听关平野这么说,他倒是放心了,偏过头来安抚道:“少爷不必担心,我看聂少爷很疼你,我是下人,犯了错就该挨打,他不会因为这件事罚你的。”

  “是么?你觉得他疼我?”关平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望星连连点头:“那是当然!旁人一看就看得出来!”

  这话他说得违心,明显这聂少爷与那卓公子更亲厚,但他知道关平野在意聂云汉,自然要说些好听的哄他开心。

  “我哥打小就対我最好,这么多年感情,不会被别人取代了去。”关平野涂完了药,将落在床榻上的衣袍拎起来,替望星披上,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到领口处替他拢好,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停顿了片刻,使得这个姿势像极了一个从背后而来的拥抱。

  望星甚至能感觉到关平野胸口的温度,不禁有些晃神。

  少爷以前从未対他这么亲近过,他不敢思慕少爷,可方才的亲吻与这一点点亲近,却又令他感觉像是获得了神的眷顾,此前的一切惊惧都尽数消失,满心都是受宠若惊,少爷要他做什么都行,就算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好了,你要注意好好养伤。接下来我们要与哥他们一起去红旆峰探路,我腿脚不好,就靠你带我走了,千万不能给哥添麻烦,自然也不能掉队。”关平野柔声道。

  望星裹好袍子,转过身来连连点头:“放心吧少爷,我背你走,一定能跟上聂少爷。”

  聂云汉与左横秋私下商议了一番,决定让他们后半夜动身。

  左横秋打算天黑后和向羽书御翅飞到长宁峰山脚,弄马车到南栀峰下等着,然后聂云汉、戴雁声与万里风也御翅将人送到山脚下,他们仍是乘坐马车回归梁府。

  除此之外,聂云汉又把自己想要查明的事情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左横秋,并与他约好,每两日两人碰面一次,保证信息畅达。

  “这次探红旆峰,我不打算急行军,还是要慢些走。”聂云汉対左横秋道,“此番再也不能冒进,左右哈沁的老巢在此处,他想跑也跑不了,我们虽然着急,但更要稳妥。”

  左横秋点点头:“你们多保重,别跟哈沁硬扛,现在能救出平野就是好事。”

  “対了,平野恐怕不会听话,非常时期可采取非常手段,找个理由把他关进府衙牢狱里也成,然后想办法联系韩指挥使,若他能派人来把平野接走,那我便放心了。”聂云汉道,“但与韩指挥使接触也得小心,多些试探,不然你就同羽书走一趟。我虽然判断他没有卷入这件事,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左横秋“嗯”了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两人谈完之后,卓应闲也回来了,他与万里风把剩下的米面做了些饼子饭团,还腌了些肉干,打算明后天上路当干粮。

  之后便没有别的事,聂云汉拿起蹑影与拂雪,牵起卓应闲的手,两人一起去练武。

  练了好一会儿,两人皆出了满身大汗,才坐在练武场边的石台上休息。

  卓应闲一抬眼,便见关平野拎着两个水囊,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

  “哥,卓公子,累了吧?快喝点水。”关平野笑容可掬地把水囊递给他们。

  “多谢!”聂云汉抬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灌了几口水,见关平野又是孤身一人,随口问道,“望星呢?昨日便没怎么见他,他没事吧?”

  卓应闲喝着水,眼睛偷偷瞥着关平野,想看他怎么答。

  关平野大大方方道:“望星病了,我让他卧床休息。”

  “病了?”聂云汉道,“严重么?让戴爷过去替他瞧瞧。”

  “其实是我打的,昨日他下手不小心,险些让那手铳走了火,我一时情急拿柳条抽了他一顿,好让他长长记性。”关平野垂眸道。

  聂云汉审视地看着他的脸:“这样啊,手铳是危险,确实得多注意,不过你会打人,我倒也是头一次听说。”

  关平野笑笑:“爱之深责之切吧。”

  卓应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