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论死敌如何成为情人>第30章 第三十章

 

此战成则以,不成,若是折了洗显,此时番禺城内没有可以替代的人选,瓯越瓯越很可能永无翻身的机会,因此莫一始终拿不定这个主意,一个不慎,他就成了瓯越数以万计百姓的罪人。

  而这一期他背负不起。

 

  莫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左一头,右一头,到头来一边都没捞着。

 

  夜里,莫一又召了莫二。

 

  五月的南地差不多就进了夏季,天气逐渐闷热了起来,尤其是夜里,一点风也没有,似是风被挡在了岭南的重重山岭之外。

 

  现在的天气对北地作战的士兵很不利,尤其岭南多毒虫,多瘴气,番禺城下的大梁军士多少出现了些不良反应。

 

  即便他们掩饰得再好,城里的探子也打探了出来。

 

  每夜,大梁人都要悄悄送走一波身体不适的官兵到后方去,虽说一次人数不多,但依旧被抓了个正着。

 

  莫一在中军营帐等着莫二。

 

  莫二进营帐时,他正翻阅文书,思考战情,此时距莫二提出主动出击过去了两三个时辰。

 

  “老二!”见了莫二,莫一放下手中的文牍,抬起头,示意他坐下。

 

  莫二坐到了莫一对面,直截了当地开口:“决定好了吗?”

 

  与其遮遮掩掩,二人在勾心斗角一次,不如直接问个答案,也节省时间。

 

  也就天色稍暗些,滇越的卫斯进了番禺城。

 

  滇越卫氏一族驻守番禺城东的象郡,也是离番禺城最近的一座的关隘城市。

 

  卫斯的身份一直是个迷,有人说他是卫家主的幺弟,也有人说他是卫家主围猎时捡到的。总而言之,他不是卫家主的儿子。

 

  这个人莫二接触最少,滇越在九越里就是最神秘的。前些年元日朝见,滇越卫家来得次数就不多,然而卫家主五年前逝世之后,滇越来得就更少了。

 

  莫二记得上次见卫斯,他似乎才七岁吧。

 

  是个惨白瘦弱的少年,裹着一身黑的袍子,连脸都遮住了,让莫二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他太瘦了,也太矮了些,说是和莫二同岁,但十来年前见得时候,看起来最多不过四岁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渗人,眼白多,眼黑少。

 

  “你知道了。”莫一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莫二收回了思绪,但笑不语,番禺城没有秘密,也藏不住事。

 

  “你是想让卫斯做替补。”莫二也是肯定句。

 

  卫斯的传闻很少,莫二除了知道他这个人外,其余一概不知,但是莫一可能知道得更多点。

 

  “他不比林倾差。”提起林倾,莫一有些复杂,这个名字算是全城人心里的一个痛点,但更多的是惋惜。

 

  莫二即便知道了莫一的意思,还是有当无地问了一遍:“那你的意思是?”

 

  “按你的意思办,如果洗显出事,卫斯顶上,若是事态不可挽回,你来瞒住全城。”

 

  莫二轻啧了一声:“事态不可挽回的意思是?”

 

  两个人都是明知故问,莫一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清楚了。或许对方是洗显的缘故,莫二难免生了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那你准备好跟玲珑解释!”莫二话里多了些赌气的意味。

 

  扯上玲珑,莫一的态度也悻悻。不过转念,便定了下来,不无嘲讽的开口:“是跟玲珑解释还是和你解释?”

 

  莫二不置可否,洗显于他总是特殊的。他也讲不出这股特殊劲在那,就归结在他应了洗家主要护住洗显,虽说是他提了主动出城迎战,但是他没想过赔上洗显,或者上他对洗家军有足够的自信,但是眼下莫一似乎不是这样考虑的。

 

  莫二开始慌了,但是他有个习惯,越是慌乱,面上越瞧不出来。

 

  “有关系吗?”

 

  无论是他还是玲珑,有关系吗?

 

  话落,他甩袖要走。

 

  “老二!”莫一喊住莫二:“为了瓯越。”

 

  为了瓯越,又是为了瓯越,莫二心里说不出的憋屈,这艘处处是漏洞的破船究竟要拖累多少人。

 

  莫二背对着莫一,他的眼前不再是尘土飞扬的中军大营,而成浑身鲜血的瓯越儿郎的英灵们,他们望着他,没话,也没表情,只是哀伤地看着他。

 

  他原本有话,但是又全吞了下去。

 

  洗显正在擦拭自己的铠甲,这也是莫二不多次看见洗显身着甲胄的样子。

 

  浓重的黑色,鲜红的缨子,很不吉利的配色,莫二似乎看到了死亡。

 

  他接过士卒的工作,弯下腰,替洗显系好护膝。

 

  “莫一应下了。”莫二低着头看不清神态,但洗显总觉得不是个好消息。

 

  “你在怕什么?”

 

  那细微的一丝颤抖被洗显抓了个正着。

 

  莫二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总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没个未来。

 

  生生死死,每天都是这些事。

 

  “你担心我回不来吗?”莫二像是被抓住了把柄,僵了一下,随即就松懈了下去。

 

  洗显拍了两下莫二的肩膀,说不上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

 

  “母亲活着的时候,每一次父亲出征,她都是怕的,一连几天茶饭不思,整夜跪在祠堂里,乞求祖宗保佑,实在撑不住才吃一点白粥,一次一小碗。有一次父亲提前回来,给碰上了,他讲的话,我一直记得,在死亡面前,不会因为你身份高贵,死亡就对你网开一面,生与死也就那样,有人活着,就会有人死,更何况,我死了,说不定能让更多人活着。”

 

  洗显连安慰人都不会,但就这算不上安慰的安慰,反而让莫二心安了一些。

 

  洗显连夜集结了小队,也就千人。

 

  今夜,起了风。

 

  “莫二,为我点一盏灯吧,我若是死在了城外,也好寻着灯光回来。”落叶归根,东越人不成文的传统,每一个出征的东越人,家里都会为他燃上一盏长明灯,好让他的灵魂能寻着灯火找回家。

 

  莫二不知是怎么想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轻言生死,不吉利。”

 

  洗显轻轻地笑着,声音很低沉。

 

  “好。”他扬鞭催马:“那你等我回来喝酒。”

 

  洗显应下了太多酒局,一次都没兑现,莫二一一记了下来,等此番洗显回来,连本带利讨回来。

 

  “那你可别食言。”就着风声,也不知洗显听没听去。

 

  这盏长明灯还是燃了起来。

 

  天色未大亮,星星点点的烛火忽明忽暗,稍有不慎,便会被风吹雨打去。

 

  “你看,灯亮了!”不知是何时,玲珑来了,莫二顺着她的话望过去,每个营帐都燃着一抹微弱的烛火,漆黑的夜里,灿若繁星。

 

  “不去送送他吗?”莫二问。

 

  玲珑摇头:“母亲从来不送父亲出征,她总说不能送,这次不见,才能有下次。我也盼着下次。”

 

  天快亮了。

 

  大梁军应是得到了消息,连夜后撤了十里地。

 

  不过南地多丘陵,不利于骑兵作战,对大梁军而言算是一个不小的劣势,而此番出城的目的也不在硬碰硬,只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扰乱敌方节奏,逼迫他们攻城罢了。若是能小胜一把,激励番禺城内军民一心,横扫现在低迷的状态便是再好不过。

 

  大梁的细作应该插入了番禺城。

 

  番禺城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不少百姓整日醉生梦死。

 

  而林倾投敌的事也被传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城内的情形迫在眉睫,九越的名门生了弃城而逃的念头。

 

  莫二找到莫一时,府内不止他一个人。

 

  只一眼,莫二就凭借那双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睛认了出来,站在莫一身侧的男人是卫斯。

 

  这双眼睛比十三年前更让人不敢直视。

 

  莫二先避开卫斯的视线,开口道了声好,卫斯伏下身的姿态像极了准备捕猎的毒蛇,他说话时,会将先舌头探出,鲜红的舌尖,有种蛇信子的既视感。就连他身上的那股阴冷劲,也像极了毒蛇。

 

  莫二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不详,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接触。

 

  “老二,所来为何?”莫一瞧出了莫二的异样,也看了卫斯一眼,卫斯面色正常,就定定地站在那。不过莫一瞧了出来,他的情绪应该是喜悦的,与刚才明显不同,或许是在笑,这种认知让莫一心中一惊,十余年中,他在卫斯脸上看到的第二种表情,亏他一直以为卫斯没表情。因此不由得又多看了莫二一眼。

 

  莫二:“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找你那个法子,应对现今城内的情形。”

 

  莫二来之前,莫一和卫斯也商量过了。

 

  他们大体有了个方向,见莫二问,莫一示意卫斯告诉莫二。

 

  “重罚!”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看面相就该出来卫斯决绝,手段也狠辣,与他而言,成王败寇,不留一丝退路。

 

  但莫二没法子认同,先不提番禺风雨飘摇,众人不过是想讨条活路,光说一味靠酷刑重罚,光堵不疏的高压手段镇压住百姓的恐慌,即便能堵住一时,也堵不了一世,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压垮了百姓饱经摧残的心,民意如河,百姓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只要断了,滔天浑水就能压垮番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