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东京旧梦(上)>第256章

  “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是……是……”

  沈常乐见他还支支吾吾,用木瓢舀起一泼油,作势要往他身上浇。

  “是朱琏朱娘子!是她吩咐我趁乱杀了那女人的!”

  “……她?”

  这倒有些出乎沈常乐的意外了。吕小凤死后,王希泽曾找魏渊细细问过当时的情形。魏渊说,当时先是有一枚掷箭从人群中飞了出来,想要取吕小凤的性命,但被陈宁挡下了。紧接着杨客行慌张之下放开了朱琏,金吾卫和军巡卫才趁机同时出手。当时场面混乱,魏渊实在没看清是谁刺出了那一刀,只是从位置来看,离吕小凤最近的应该是围在朱琏身旁的那些金吾卫。

  王希泽在听到魏渊的描述之后想了很久。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向魏渊下达“杀令”的人和那个丢出掷箭的人都来自酒窖中那几位安排的。但关于吕小凤的死因,他却认为另有隐情。

  沈常乐询问过多次,王希泽都避而不言。他只告诫沈常乐,此事暂且不可深究。

  可如果不查明吕小凤的死因,杨客行那犟头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现在认定了是王希泽害死的吕小凤,加上之前杨家灭门的误会,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哪怕是为了王希泽的安全着想,沈常乐也必须尽快找出这个真相。

  朱琏吗?那他便去会会这个女人。

  “公子,您都两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阿宝求您了,就吃点儿吧。”阿宝端着食碗忧心忡忡地看着伏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的人,怎么唤他都不肯抬起头来。

  “公子!你再这么下去,我可要去庵里请姐姐回来了!”阿宝气得一跺脚,却听见墙角边儿上传来咚的一声,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房里还有别人?

  阿宝伸着脑袋朝墙角张望了片刻,刚想去提醒自家公子,却不料对方率先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没我的吩咐,别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可是……”

  “阿宝。”王希泽严肃地冲他摇了摇头,阿宝只能嗫喏退下。不知为何,他觉得公子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不但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日常伺候也不让他们这些下人近身。

  他好想念从前那个温柔随性的公子啊。

  “怎么这般不小心,出来吧。”阿宝一走,王希泽迅速将房门锁上。他转身看见风尘仆仆的路鸥从墙角处钻了出来,大吃了一惊。

  “路鸥?怎么是你?”王希泽面色一变,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三步并两步走到路鸥跟前急问,“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是张子初出事了?”

  王希泽容貌被毁之后,这是路鸥第一次见他。尽管对方脸上被弯弯曲曲的疤痕所覆盖,但路鸥仍然他从脸上读出了惊慌与担忧。于是他赶忙将怀里藏得极好的白绢与令牌拿了出来,并将野泽所发生的事一一道出。

  在说到张子初用计瞒天过海,诓骗康王作出承诺时,路鸥显得不免有些激动。他本以为王希泽在听完之后会露出赞叹或感动的神态,却不料直到自己全部说完了,对方却依旧沉默不语,甚至眉头紧皱。

  “他还好吗?”半晌后,王希泽才放下手里的白绢,缓缓问出这几个字。

  路鸥微微一愣,如实答道,“张公子机智过人,进退得宜,又有胡十九和奚邪在一旁帮衬,没问题的。您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我不是问这个。”王希泽深深看了路鸥一眼,又从自己书桌上翻出了一张手心大小的信笺,“这是今早刚传进宫的,你瞧瞧吧。”

  路鸥有些莫名地接过那张信笺,低头一瞥,首先便瞥见了信头上童贯平定野泽,尽剿山匪这几个关键的字眼。

  “童贯他!”路鸥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走的时候,那位姓宋的娘子应当尚且安好吧。可惜,赵构到底不了解童贯。咱们这位童大将军怎会允许得罪了自己的人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又怎会允许自己在大动干戈后无功而返?”

  路鸥捏着那张小小的信笺,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一路从野泽往东京赶,路上连换了三匹马,片刻也未敢耽搁,除去今日花费在躲避张浚眼线、潜入张府的半天光景,已经算是急速了。却不料,童贯的消息竟比他还快了一步,可见此人邀功之心切。

  “以张子初的个性,定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宋白练……”王希泽直直地望向窗外,似乎想穿透千山万水去看清那人如今的模样。

  “他现在,恐怕痛不欲生了吧。”

  大漠迎秋,塞草苍茫。马素素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磅礴之景,正满心好奇地将脑袋伸出车外去瞧。

  “雪山!公子你看,雪山!”马素素遥指着远处一座雪白的山峰叫唤了起来。

  “马姑娘,那不是雪山,那是白石山。雪山得到燕北才看得见,咱还离得远呢。”奚邪笑着同她解释,随即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失望的咕哝。

  马素素重新坐回车中,忧心忡忡地看向对面的人。那人仍双目空洞地捧着小半张写着“张正道”的字条,说什么都没反应。自打他们离开野泽起,他就一直这般。宋白练的死,对他真的打击太大了。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马素素用银铃般的歌喉缓缓唱出了一曲《西江月》,为眼前荒凉的景色平添了一丝温婉。赶车的胡十九和奚邪不自觉将马车驱慢了些,不忍让风声驱散了这样美好的小调。

  “马姑娘真是有心,也不知道公子到底怎么想的,放着这般好的女子不理不睬。”奚邪啧啧两声,替马素素鸣不平道。

  “什么有心?”胡十九一抖缰绳,不解地问。

  奚邪双手为枕往后一靠,朝他翻了个白眼,“就说你体壮无脑。听不出来吗,马姑娘这是在变着法子开解公子呢。”

  “公子有公子的想法,我们也不好左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