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舒将团团抱回来的两坛酒随手放到桌上,又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清宁。

  从那日陆笙中招开始,阮星舒就隐隐察觉到不对,昨晚在茶馆,更是连普通百姓都察觉到了异状。

  他待在深宫之中,消息不灵通,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清楚,他以为的岁月静好,可能都是霁林营造出的假象,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

  只是玄月湖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霁林这般用尽方法也不想让他知道。阮星舒将团团放到榻上,低声道:“你在这儿陪着清宁,我……”

  团团拉住阮星舒的胳膊,小脸上满是坚定之色,他对阮星舒道:“不,一起、去。”

  团团现在的形态虽是孩童,可他并非真的就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遍观整个沧澜,阮星舒的战力是最强的,霁林不告诉阮星舒,就说明玄月湖上很可能有极为危险的东西存在,否则沈琪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到宫中。

  团团身为剑灵,察觉到危险,自然要陪同在主人身侧。

  阮星舒显然也想到这一层,他现在灵力经常失控,若真是碰到什么危险,带上团团还是很有助益的。

  打定主意后,阮星舒带着团团避开青云殿的影卫,直奔玄月湖所在的方向而去。

  今晚风凉,且重云遮月,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味道,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暴雨降临。

  阮星舒御风而行,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玄月湖。

  夜风吹皱一池湖水,阮星舒足尖轻点水面,往湖中心的小岛飞去,在将要触及小岛边缘的时候,阮星舒忽地停了下来。

  阮星舒伸手在虚空中摸了摸,低声道:“结界。”

  团团也学着阮星舒的样子伸出手,然后仰头看着阮星舒,那意思似是在征询他,接下来怎么办。

  阮星舒淡淡一笑,魔族大本营他都来去自如,这一方小小的结界自是拦不住他。阮星舒带着团团轻而易举地闯入结界之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当阮星舒的双足触到坚实的地面时,才发现结界内部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般美好。

  从外面看,这座位于玄月湖中心的小岛上绿草如茵,鲜花遍地,真的进入内部,就会发现从外面看到的不过是障眼法。

  岛上的草木似是被什么极毒的东西所污染,呈现出灰败之色,阮星舒折了一根花枝放到鼻端嗅了嗅,发现那是极为微弱的魔息。

  魔族?

  阮星舒丢掉枯萎残败的花枝,抬头看向面前巍峨的建筑。他能够感觉到这栋建筑内关着极为危险的东西,且那东西不在地上,而是来自地底。

  阮星舒带着团团跨进门内,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入口。一踏进去,修长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团团指着地面,对阮星舒道:“看。”

  地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虫尸,阮星舒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此处设置了许多机关,这些虫子就是冲击机关的时候被杀死的。

  阮星舒嫌恶地捂住口鼻,皱眉道:“是赤晶虫,沈琪的目标果真是这里。”

  他小心地避开那些赤晶虫,低声点评道:“只是这手法,未免太粗暴了些,毫无美感可言。要是清宁在这里,肯定会吓昏过去。”

  阮星舒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眼底却隐有担忧之色浮现。

  百年前,赤晶虫对魔族来说是极为珍贵的,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用于探听消息,每一只都能带来极大的作用。

  魔族身份不高的人,根本没有资格使用赤晶虫。可现在,沈琪如此大规模、毫不心疼的催动这些虫子冲击机关,就说明这些赤晶虫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由此可以推断出,沈琪可能已经掌控了培育赤晶虫的方法。

  啧,这沈琪天生不能修炼,没想到在歪门邪道上倒是有些能耐,老天真是不开眼,给魔族送了这么个厉害的帮手。

  赤晶虫若是大规模投入战场会让人非常头疼,阮星舒敲了下太阳穴,轻轻吁出口气。

  还好有他未雨绸缪,让灵兽司训练那些灵兽,再加上欧阳明静帮衬,到时真打起来,也并非毫无办法。

  真不愧是他,机智。

  提起欧阳明静,阮星舒又想到赖在欧阳府上不愿离去的陆笙。欧阳明静应该是刻意等在茶馆的吧。

  看这阵仗,与魔族的最终决战就要来了,霁林想借助陆笙的力量,又不准备让阮星舒牵扯其中。

  再说陆笙是个大嘴巴,他若是知道霁林的计划,不消半日,肯定传到阮星舒耳朵里。

  既如此,不如借着偶遇的机会,将陆笙请到欧阳府上作客几日,陆笙本就与欧阳明静惺惺相惜,这一见面,肯定就不肯走了。

  阮星舒在心里嘿了一声,感情欧阳明静也是瞒着他的“帮凶”啊。这下子他更加想知道,地底深处关着什么东西了。

  阮星舒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朝地底深处走去。

  赤晶虫虽毒,可一但死掉,毒性也就随之消失了,阮星舒小心避开虫尸。此处遍布机关,虽被沈琪毁掉了一部分,但仍有留存下来的。

  阮星舒又一次躲开裹夹着雷霆灵力射/出来的□□,忍不住低声说道:“娘子到底在搞什么,在自己家里弄这个多危险的东西。”

  甬道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阮星舒是个话痨,身边有人的时候,拉着谁都能聊上两句,可现在,他分明带着人来了,那家伙却像个哑巴,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阮星舒一低头,就见团团缩在他怀里,正揪着他的衣衫两侧罩住自己,避免甬/道内无处不在的赤晶冲尸体掉到身上。

  阮星舒扒拉开团团揪住他衣服的手,说他没意气。

  团团自认是一只爱干净的小剑灵,才不想被虫尸沾满身,看了阮星舒一眼,更把自己往阮星舒怀里缩去。

  阮星舒:“……”

  这地下通道非常深,阮星舒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发现前面显现出一线亮光。在那光线照耀下,有人影在晃动。

  阮星舒收敛气息靠近过去,发现站在那里的人是白竹。白竹身着轻甲,手持利剑,敏锐的目光不时扫过周围。

  在白竹身后,有一道厚重的、由玄晶铸造的大门。门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阮星舒心道,白竹守在这里,霁林应该就在门内了。

  进去看看。

  阮星舒这般想着,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环境,此处只有一个入口,想要在不惊动白竹的情况下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缩在怀里的团团,团团恰好也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团团立刻领会了阮星舒的意思,他一点没怂,冲阮星舒比了一个“交给我”的手势。

  作为沧澜洲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剑灵,团团可以装乖卖萌,可以伪装成懵懂孩童,但他从未怯战过。

  相反,久不跟人动手,他早就手痒难耐了。

  阮星舒并起双指在团团眉心一点,接着团团的身影化为一道白光,直向白竹撞去。

  团团去势凶猛,白竹都被他撞退几步。团团撞开白竹,身形落地,化为一道包裹在白光中的修长人影。

  白竹厉喝道:“什么人!”

  团团十分反派的阴笑两声,再次朝白竹攻去。

  敛尘剑断,团团身为剑灵受创不小,他附在阮星舒身上,一部分力量又被阮星舒自发吸去疗伤,损耗甚大。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脱离主人身体,更不会一直以孩童之身示人。

  阮星舒给团团的力量并不能维持他成人身形多久,但已足够为他争取时间。趁着白竹与团团交手,阮星舒身形一动,飞快闪身进了玄晶门内。

  一踏入其中,阮星舒就感受到一股阴冷之气,更深处传来浓郁的魔息。

  阮星舒摸了摸身后的玄晶门,没想到这道门竟如此厉害,将此处的魔气阻隔了干干净净。

  阮星舒收回手,开始打量此处布局,他发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宽广、一眼望不到头的走道。

  此处无人把守,也没有活物的气息,有的只是走道内蜡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有些渗人。

  阮星舒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头疼,看这布局,机关、法阵是少不了的,他往前走了几步,果真就见走道里散落着密密麻麻的虫尸和□□、灵宝。

  很显然,沈琪来过此处。

  阮星舒看向走道深处,心跳微微加快了,在这后面,隐藏着霁林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呢?

  阮星舒这人虽然欠,但对于在意的人,他并不想让他们难过,可魔族实在太狡猾阴毒了,他实在是不放心。

  所以这一次,他注定不能顺了霁林的心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心在青云殿内等战事结束。

  阮星舒沿着走道一路往前,越往深处走,那魔气就越浓郁,压的人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

  阮星舒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他皱着眉快速将魔族高手在心里过了一遍,有名有姓、能翻出风浪的也就那些,这些年死的死,废的废,实在想不出还有哪只魔值得霁林大费周章的建个地方关起来,甚至连沈琪都甘冒风险要来救。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用这双眼睛来看吧。阮星舒加快脚步,很快他就出了走道,面前的空间也变的宽广起来。

  阮星舒又走了一阵,远远的就看见前方出现一道修长身影,正是霁林。

  霁林站在火光下,俊美的脸颊上没有表情,他似是在同什么人说话。

  是同那个被关押的魔族?还是沈琪?

  阮星舒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往前蹭去,还未走近,一道极为粗粝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这声音十分刺耳难听,且是个男声,显然不是沈琪。

  阮星舒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沈琪,而那正笑着的人,就在霁林对面的铁牢里。

  阮星舒调整角度,以便于更好的看清那牢中人是何模样,就发现那人四肢被铁链紧紧束缚住,衣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阮星舒仔细端详那人的脸,奈何此人须发茂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觉得那人身上魔气冲天,带着一股让人厌恶的疯狂气息,还有一股阴气和死气。

  阮星摸了摸下巴,发现这人并不是“老朋友”,他心说难道魔族还藏着跟沈琪一样的不显山不露的大杀器?

  就在这时,他瞥见那人身上一块衣料,虽染满血迹,但他还是认了出来,黑底红纹,上面绣着腾飞的龙,那分明是龙袍。

  阮星舒还注意到那人腰间悬着一块玉。玉碎了一半,但还是能看清玉上的纹路。

  这块玉,阮星舒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阮星舒眉心狠狠一跳,他再次打量那个被绑缚的人的脸,很快他就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了熟悉之感。

  这人虽瘦的脱了相,也脏污、狼狈的不成样子,但那眼底的阴沉和暴戾,他是不会看错的。

  此人是那本该挂掉的老皇帝,霁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