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舒身形化为一道疾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忽然他的脚步一顿。

  此处竟有营地。

  更重要的是,营地上方挂着的是沧澜的战旗。

  战旗上绘制的是一条腾飞的金龙,虽然在老皇帝的带领下,金龙坠地,但起飞只是早晚的问题。

  阮星舒心里一直坚信着——从霁林登基那天开始。

  虽然早已料到此处跟霁林有关系,但真的确定之后,阮星舒心里却有些疑惑,为何要在军营之中再设一个军营?

  不会是在搞什么邪恶实验吧?阮星舒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霁林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若说老皇帝这么搞他还是愿意信的。

  啧,好像一口一个老皇帝不太好,那毕竟是他老丈人。

  阮星舒一面这么想着,一面隐匿气息,仔细观望着,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同。

  这里的战士也是两两对战,但不像外面的点到即止,他们是真的在用尽全力的厮杀,他们会受伤,会流血,却不退缩,不畏惧。

  每一次的伤重愈合后,都是蜕变。

  当那些人的眼神无意扫过来的时候,阮星舒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在朝廷的士兵的眼中看到如此坚定、犀利、勇猛、不屈的眼神。

  这让他的脊背都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坚定的相信,沧澜与魔族的这一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他们。

  直到这时,阮星舒才想明白,外面的军营不过是用来麻痹敌人的幌子,而隐藏在这里的,则是一支奇兵。

  若真到了两军交战的那一刻,会让魔族大吃一惊。

  想不到,霁林不过登基数月,竟然能造出这样一支队伍,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这些人再加上各仙门的子弟,足以与魔族一战。

  对了,霁林人呢。

  阮星舒按下心底的悸动,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霁林的身影,很快他就找到了要找的人。

  霁林站在一座营帐外面,正跟白竹说话。

  明媚到有些火辣的日光打在霁林身上,却毫不影响他一身清冷的气质,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阮星舒忍不住笑了一下,就见有两人走上前,不知跟霁林和白竹说了些什么,接着白竹就跟那两人走到一处空旷处。

  看样子这两人是想向白竹讨教了。

  旁边的人注意到白竹下场,都停下动作,站在一旁围观。要知道白竹的修为在仙门中是排的上号的,看一场他的战斗,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

  白竹以一对二,丝毫不落下风,还有余力说出两人的不足之处。

  一场战斗结束,在场所有人的斗志都被激了出来,阮星舒也瞧的手痒,他瞅了一眼远处热闹的场面,抓了一把泥灰抹在脸上。

  这些人打打杀杀的,不可避免的滚到地上,沾染一身泥污,倒是方便了他。

  这里的人并没有穿轻甲、戴头盔,阮星舒也将盔甲、头盔摘了,只穿着里面一层黑色劲装,往人群中混去。

  这里人虽多,但让阮星舒担心的只有霁林一人,原因无他,霁林对他的直觉实在太敏锐了。

  年少的时候还好,现在长大了,阮星舒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都会被看出来。

  哎,真是甜蜜的负担。

  阮星舒面上忧愁,心里其实跟吃了蜜一样,甜津津地,他没走两步,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拦住阮星舒的是名身材高壮的男人。

  许是天气太热,又许是活动量太过,男人汗流浃背,一张国字脸更是被热气熏得通红。

  男人索性将上衣脱了,打着赤/膊,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落到阮星舒身上。

  阮星舒脸上糊了泥巴,做了伪装,一点都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果然,那面容憨厚的男人冲他笑道:“兄弟,来练一场?”

  阮星舒道:“好啊。”

  男人的武器是一把重剑,与他的体型倒是十分相配。男人活动了一下手掌,冲阮星舒道:“你的武器呢?”

  阮星舒一抬手,露出手中的狼毫笔。

  男人:“……”

  男人瞪着阮星舒手里的笔:“兄弟,你这是瞧不起我?”

  阮星舒道:“大哥你别误会,我只是手头太过拮据,实在没钱置办……”

  不等阮星舒说完,男人就大喝一声,攻了过来。

  **

  另一边,白竹从帐内拿了水壶出来,“陛下,天热,喝口水吧。”

  霁林拧开盖子,忽然注意到人群中一抹身影,动作不由一顿。

  白竹顺着霁林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他看的是两名切磋的人。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手中挥舞着重剑,另一人身材挺拔修长,可与对手一比,就显得有些“瘦弱”了。

  最重要的是,那身形“瘦弱”的人,手中抓着的竟是一支毛笔,笔端沾了墨,挥舞间点在对手身上。

  挥舞着重剑的高壮男人打着赤膊,墨迹印在他身上,十分显眼。

  白竹瞧着瞧着,忍不住笑起来,他对霁林道:“陛下,这人还挺有想法,以狼毫做武器,竟还能占据上风。”

  霁林的目光追逐着那道身着黑衣的灵活身影。

  战斗很快进入尾声,手持狼毫的那人笔尖虚虚地点在男人致命的死穴上。

  男人举着重剑,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对面的人若是认真的,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男人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从霁林的角度看不清手持狼毫的人的脸,却可以看见那人在收手前,似是抱着玩闹的心态,又像是出于某种习惯,提笔在男人脸上唰唰几下,将男人画成了一只花脸猫。

  看到此处,霁林的神色终于起了细微的变化。

  白竹毫无所觉,他哈哈大笑道:“陛下,此人实力不俗,也有趣的很,我去把他叫来吧。”

  霁林阻止了白竹:“不必,你去休息吧,我四处走走。”

  霁林与白竹关系很好,私下里也不爱端皇上的架子。

  白竹道了声是,就找人切磋去了。

  **

  阮星舒收回手,冲对面僵直的男人一拱手:“承让了。”

  男人回过神来,他并未露出羞愤的表情,反而眼神晶亮的看着阮星舒:“没有,你很强,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指着身上的墨点:“我看的出来,你是高手,你留在我身上的这些,其实都是我的不足之处,你在指点我。”

  没想到此人悟性这么高,阮星舒十分欣慰,他笑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细微的差错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你很强,若是将这些缺点改掉,会更厉害。”

  那人满脸钦佩的点头。

  阮星舒道:“好,练习去吧。”

  看着那人兴冲冲的背影,阮星舒嘀咕道:“霁林还挺会选人。”

  这里的人胜不骄、败不馁,且还勤奋,都是好苗子。

  阮星舒手中还转着狼毫笔,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忽然,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霁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此时正静静的看着他。

  阮星舒很快反应过来,忙低头恭敬道:“见过陛下。”

  等了许久,都不见面前的人出声,阮星舒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霁林沉静的眼眸,他再次将头低了下去。

  阮星舒压下心底的小紧张,再次开口道:“陛下……”

  忽觉霁林抽走了他手中的笔。

  接着霁林悦耳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猫画的不错。”

  阮星舒:??他什么时候画猫了?

  阮星舒想了想,才想明白,霁林说的“猫”,应是他在那人脸上画的几笔。

  其实阮星舒自己也不知为何要画那几下,就是顺手,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被他化成花脸猫了。

  阮星舒正想解释,忽然觉得不对,霁林这人性子这么冷,怎么好端端的跟手下一个小兵聊起猫来了?

  不对劲。

  霁林道:“阮星舒,你在想什么?”

  阮星舒道:“哦,我在……”他蓦地止了声,错愕的抬起头,霁林刚叫他什么?

  看着阮星舒脏兮兮的脸,霁林毫不嫌弃地用拇指擦去他脸上的泥污,阮星舒总算回过神来,他猛地后退一步,指着霁林道:“你你你……”

  霁林放下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想问,我是怎么认出你来的?”

  阮星舒点头,他自认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霁林没道理认出他来。

  莫非是在诈他?

  也不对,霁林性情冷淡,不喜与陌生人接触,若他真的没确定,不会伸手触碰他。

  阮星舒看看霁林,又看看他手中握着的狼毫笔,片刻后眼底闪过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

  霁林看着他,柔声道:“想起来了?”

  阮星舒懊恼地一拍额头:“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