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鲁地把牙色长裙往上拽,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沈令,“再说了,孤王男人都艹过了,还算不得真汉子么?”

  “……”沈令瞅了他一眼,冷冷笑了一下,闪电一般飞快出手,拉住他裙上衣带,用力一抻——

  “哎哟我艹!沈令你松手!勒死老子了!”

  折腾一早晨,里头软甲,外头女装的一套行头总算给他穿好。头上戴着顶云髻假发,沈令给他上妆,给他描了入鬓的黛色长眉,绘了鹅黄斜红,点上正色口脂,两颊花钿,他一身牙色长裙、白色襦衫,外头罩着胭脂色半臂,这一身娇艳女装与华美妆面衬着他那张俊美面容,居然毫不违和,反而有一种以女子来说英气,以男子来说婉丽的艳色。

  他服了暂时变声的药丸,转过头来对沈令嫣然一笑,眉眼眯起,小袖掩唇,刹那之间眼波流映,妩媚艳丽不可方物,沈令心中一荡,忙扭过脸去,叶骁却硬把脸凑过来,一把柔嫩声音撒娇似的道,郎君,奴家好看么?

  ……这玩意儿能好不能好了?沈令面无表情,心内咆哮,要把他推开,但指头绵软,充分展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叶骁婉转一笑,腻在他身上娇滴滴扬起面孔,沈令以为他要吻过来,不自觉地把脸转回来,哪知叶骁只在他脸上柔柔地吹了口气,点了点自己娇艳欲滴地红唇,笑道,污了妆就不好了。

  被他小小地戏弄了一下,沈令定定看他片刻,忽然俯身在他耳边道,“你怎么都好看。阿骁,你若是个女子,这幅样子在我怀里,既算我是个宦官,我费尽心机,用尽手段也要娶你回去,守着你,不让人看了去。”

  他声音本就好听,现下在他耳边呢喃,低沉诱惑,让叶骁浑身一紧。

  正所谓老实人调情,要么特别蠢要么特别撩,很显然,沈令不是前者。

  看叶骁耳根微微泛红,沈令略略起身,指尖从他嫣红欲滴的唇上轻轻掠过,沾染艳色的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唇上,沈令一笑,复又俯身他耳边柔声呢喃道,“先欠着。回来还。”

  ……不能随便招惹老实人。叶骁想。

  语罢,他起身,端详了叶骁片刻,摇摇头,把他发上金簪拔了,换了支白玉簪,鹤羽形状,簪头云纹,玉质温润,毫无杂色,宛若羊脂,极是雅致清逸。

  他低声道,这样才好,伸手把叶骁扶起来,亲手给他罩上猩猩红的羽缎面狐狸里大氅,扶着他的手,向门外走去。

  叶骁对他一笑,眼波婉转,面带薄红,对他娇嗔一声:“沈郎,奴家去也……”

 

  第五十一回 断长戈(中)

 

  

  沈令行四十五岁之前,有一个令人钦羡的人生。

  他是北齐百年名门世家嫡出长子,出身将门文武双全,十九岁上中了二甲进士,娶了座师的独生爱女为妻,一举得男,授了外官,整季斐然,三十岁不到当了刺史,总揽一州民军大权。

  独子中了武举状元,做了军官,娶了上司的女儿,转年便给他添了个孙儿,他总制边关,国主许他五十岁回京,再拜为上卿,真真应了出将入相四个字。

  胞弟同朝为官,他把弟弟的孩子当做自己的疼爱,两个侄儿聪明清俊,侄女高嫁,做了国公的儿媳,沈家满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然后这一切在他四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国主侄儿汝南王杀良冒功,他的儿子看不过眼,准备上本弹劾,却被汝阳王知晓,汝阳王上门威胁被拒,一怒之下,屠灭满门,轻轻巧巧报了个盗匪灭门。

  他刚满两岁的孙儿被摔成一滩肉泥,只有老仆拼死逃出报信,妻子听闻此噩耗,心疾发作,不治而亡。

  他正在京中叙职,得到消息,什么都顾不得,直奔入王宫要给自己死去的妻儿讨一个公道,却看到国主驾前赫然站着汝阳王,国主笑眯眯从座上下来,牵了他手,道,少年人置气,罚酒三杯也就罢了。

  他声音都变了,嘶声惨然说到国主,我的妻儿、我的儿媳、我的孙儿,都死啦!

  国主不以为然,说固然凄惨,但盗匪灭门与汝阳王无涉啊。

  沈令行木然地看着国主,他慢慢移开视线,看着汝阳王,后者一脸委屈,捧着酒杯,骄矜地站在国主身后。

  沈令行闭了一下眼,他接过酒杯,喝下去,出了宫。

  他问弟弟,我该怎么做?胞弟忠厚,只皱眉让他节哀,需先查清事实,是不是真是汝阳王所为。

  沈令行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弟弟,良久,他点点头,再没说话。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京城。

  三个月后,他率大军献关投了荣阳。

  他的弟弟满门抄没,出嫁的女儿被夫家所杀,两个儿子阉割籍没,入了掖庭。

  这么多年,沈令行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年应该带了两个侄子走——被沈令一□□穿的时候,他这么想着。

  他在临河设伏,却反被沈令从后包抄,全歼于此。

  沈令骑着一匹纯金色的马,雪甲银枪,立在中军黄牙旗下,清绝眉目间带着一股白梅色泠泠的寒意。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也是这个年纪,也是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