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花间集>第86章 086

 

房里的利器早已被收了个干净,不管是剪子还是簪子,甚至花瓶、摆件都被统统搬走,明显是怕卫澜再做些伤害自己的事,但即使房里空了大半,卫澜还是能找到些“乐子”,比如用这张凳子砸门,砸不坏就换一张。

寻常守卫脸得向着外头,提防来人,卫澜门口的守卫得对着木壁,免得飞来横祸。

安清枫停在门外,等里边的动静消停了好一会,他才推门,果不其然,门一开,便有一张木凳飞来,安清枫侧身躲过,木凳擦过他的袖摆,摔在他身后。

“可惜了。”卫澜坐在圆桌上,双手撑在身后,翘着腿看着走来的安清枫,桌下是一滩水,这滩水上是木杯与木壶,一地狼藉。

安清枫挑眉,问:“这么闹腾,是寂寞了?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还是在惩罚冷落你的我?”

卫澜已经习惯他的厚脸皮,不会再因此着了火气。他伸直脖子,头往后仰,头颈转了一周,松了松筋骨,道:“让我出去。”

安清枫左手环住他的腰,骤然把他往自己身上拉近,头埋在他的颈间,沉声:“你想出去?”

卫澜垂眸:“是你想把我闷坏——”

安清枫顺着卫澜腹胸向上抚摩的右手顿然扼住了卫澜的喉咙,他贴着声音被迫戛然而止的卫澜的脸,道:“这既然是惩罚,本王就不会让你太好过……你还真当我是那么好愚弄的吗?我曾经也给过你自由,但你的回报呢?你有想着回报我吗?”

抬眼欣赏了会卫澜涨红的脸,片刻后还是嫌自己的下手重了些。他松手,退后了几步,看卫澜掩着嘴、扶着胸口喘气,等卫澜呼吸顺畅了,他才重新上前,伸出手:“下来。”卫澜冷脸拍开他的手,他便干脆抱起卫澜,踩过湿漉漉的地板,将之扔在床上后,他从衣柜中找了一套衣服,丢在卫澜身旁:“换上,还有客人要招待。”

“客……”方受压迫的喉咙发干,卫澜不由闷咳了一声,“王爷不怕我失礼,丢了你的颜面?”

“失礼?”安清枫嗤笑,推倒卫澜的同时,曲起一条腿,跪在卫澜两股之间,“倘若你想带着我的印迹和东西,衣不蔽体地被我像狗一样牵到客堂,我也没丝毫意见——想必那位‘客人’也不敢有意见。”

卫澜丝毫不示弱地狠瞪安清枫,心底却发寒——一刹那,他明白了自己长期试图对抗那股压抑是什么,是被按倒在绝对权力下的无能为力,是他那能被轻易撕碎的薄弱自尊。

安清枫的五指拂过卫澜的长发,抬手,发丝从指间滑落,他说:“我已经给予了你最大的尊重,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

打扮成寻常贵公子模样的卫澜来到大堂,瞧见来人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安清枫暴躁的理由——这舒舒坦坦坐在客位上喝茶的人怎么不像是被抓来的呢,更像主动送上门的呢?当然,卫澜不认为会有人傻到跑来恭亲王府见男宠,安清玄特地带他来见,定是想要奸夫淫夫当面对质,何况寻常客人可不会被两名侍卫跟在左右。

为免花千树受难,卫澜正准备装作不认识,但在他开口前,花千树反而先拍上了马屁:“草民参见王妃。”他起身朝二人作了一揖。

王妃?虽说抬高了卫澜的身价,但“王妃”的名号落在一个犯了通奸罪的男宠头上……这人难道不怕担上污蔑皇族的罪被杀头吗?看来这男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离谱,并且蠢到没边了。

“王爷。”问候了安清枫,花千树直起腰,抬头。被花千树的视线瞄中,卫澜突然感到羞耻——他就像一个靠着谎言登入大雅之堂交结好友的男妓,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只感无地自容,再华丽的衣裳也蔽不住他丑陋的灵魂与躯体。

卫澜一时脸热,却被安清枫以为是见了情人的娇羞。醋意上头,他把卫澜的腰揽得更紧,甚至当着花千树的面肆意揉捏卫澜的臀部,口中却仿若无事般道:“难得再见,不好好叙叙吗?”

“初见之人,有何可叙?”卫澜没有再看花千树一眼的意思,只是试图从安清枫手中挣脱,不甘受安清枫愚弄。

在有人证的情况,花千树本没想推诿,但这会,他也只能将卫澜拙劣的谎话圆完整:“王妃是生面孔,只是身形与那日在花满楼的客人有些相似,想是王爷误会了。”看着卫澜在大庭广众之下经受□□,本就存在的怜惜之情更甚,遗憾他也深知民不与官斗,不可贸然出手,何况对方是皇室中人。

能得到“王妃”头衔的男宠自然受尽了宠爱,可若这宠爱并不能让人感到快乐,便只是对人的侮辱。

安清枫挑眉:“哦?看来奸夫另有其人。”

卫澜蹙紧眉头,先前的忍耐骤然在这一刻爆发,他使力推开了安清枫:“我并非你的妻妾!便是上了别人的床,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每开口说一个字,卫澜都恨不得闭口就咬烂安清枫的尸体。

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安清枫也自然的把他的这份恼怒与花千树联系在了一起,顿时拎住卫澜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是本王的东西,既然是本王的东西就不允许别人碰!”

卫澜不甘示弱,一字一字回应:“我、不、是!”

在争执更烈前,为助显然弱势的卫澜,花千树插话道:“王爷!恕在下直言,在楼中,在下确实曾无意冒犯,但并没有与王妃做更进一步之事,在下愿以命担保,还请王爷明察,莫错怪王妃!”他作长揖,一再压低身子。

“以命担保吗?看来你们还真是情根深种。”安清枫向花千树走去,顿然拔出了侍卫的佩剑,将之搭在了花千树肩上,对着花千树的颈部——

“就算只是亲吻,亦或者拥抱,碰了我的人,你还想活吗?”

危在旦夕,花千树倒不紧张,反倒在脖子上架着剑的情况下站直与安清枫对视:“一面之缘,如何情根深种?王爷若真想要王妃的心,为何不先试着把他放到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对待?”说着,他看向卫澜,卫澜别过脸,自语:“多管闲事。”

“区区男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平起平坐?”气话说完,安清枫看着没有反驳的卫澜,忽然生了悔意。

花千树竖起食指和中指,趁着安清枫不注意,抵在剑身,避免安清枫断首:“王妃自尊,若永远只能当王爷身下的宠物……宠物是无法与人相恋的。”

安清枫仰起下巴,宛若睥睨蝼蚁一般对花千树道:“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就凭你是丞相家的公子?”

“不,”花千树笑笑,“凭我有信心活着出去。”单凭一身武艺。

……

等到次日,守在花满楼的诸葛行云还真等来了安然无恙的花千树。看着花千树入座,诸葛行云端起茶杯,垂眸,道:“你的口味变了。”

“口味?”花千树不明所以——这还没点菜呢,就知道他口味变了?

“从什么时候起,你愿意喜欢男人了。”诸葛行云放下饮空的茶杯,杯底撞上木桌。

花千树手肘放在桌上,指背撑着太阳穴,依然没点正形道:“失望了?我的口味可没变呐,一直都喜欢可怜可爱的、小巧玲珑的、主动大胆的、热情……不对,冷情些也有独到的吸引力……我可不曾说我只喜欢女人,甚至我也开始思考,若是女子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也许我该试试男人,你说是吗?”狐狸一般的明眸对着面前的人微微眯起,眯成笑的模样,三魂便勾走了一魂。

诸葛行云再度垂眸,避免与他对视。

“既然如此轻松,当初为何……”诸葛行云喃喃,话未说完便收了口。

“人生就这么短,你也该试试轻松的活法。”花千树打了个响指,没一会,便有人端来一壶女儿红和两盏酒杯。他把两杯酒满上,将离自己远的那杯推到诸葛行云面前。

“扇子,不是我送你的那把。”诸葛行云看着那杯酒,但没有要碰的意思。

“十年了。”花千树不介意独饮。

“为何不等我?”

花千树不答。

“我留了信,让雅雅转交到你手中。”

花千树沉默片刻,再道:“我受你们照顾太久了,也该走了。”

诸葛行云喝下那酒,缓缓站了起来,问:“信上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哈……怎么可能记得……”

花千树看着诸葛行云离开座位,本以为他要离开,不想诸葛行云只是绕到他身后——诸葛行云左手按着花千树的右肩,弯下腰,道:“你帮她圆谎,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说完,他斜眼观察花千树的反应。

花千树仍保持原来的表情,只是左眼眼轮匝肌不由抽动了一下。也许是谎言被戳穿,他忽然有些紧张,甚至急躁,这样的情绪在亲王府都不曾有。

诸葛行云接着道:“她根本没把信交给你,你也根本没看过那信,又能记得什么?不负责任地应下……你知道信里说了什么吗?”

“……抱歉。”花千树低下了头,嘴角也不再强撑。

“你明明能轻易取得我的消息,为何不来见我?”诸葛行云收紧按着花千树右肩地手,“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十年了,我在户部查你的出身,安排人在雨乡等你的消息,在中原四处找你的下落,到了现在,我也……树星桥啊树星桥,谁能想到这根本是你的假名,又或者说,‘银火’也只是你编造出来的存在——你到底是谁?”

诸葛行云的话化作刀刃穿过花千树的心间,留下刺麻的细微痛感。

他本以为自己的存在无关紧要,不告而别也只会惹人生气,不过这气愤也会随时间很快平息,没想却……愧疚,现在他的心情也只能用愧疚来囊括,同样也只能用道歉来表达——

花千树合上眼,道:“抱歉。”说完,转头,他对着诸葛行云的眼再道了声“抱歉”,岂料面前这人竟忽然袭向他的唇,含住后又是一阵咬。花千树想推开他,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收回手,硬着头皮等他完事,难得没有回吻。

大抵是自己也觉得难堪,诸葛行云停吻后第一时间没想看花千树表情,而是圈着花千树的颈部,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间,低声问:“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在这等候,盼着你主动来见我……就算知道你以后家室,我仍是想与你谈谈……还好不是……还好你没有……还好你来见我了……别再跑了,好吗?”

说真的,花千树现在就想逃,立刻马上逃往南方或者北方,毕竟逃跑是他最擅长的事……然而他又怕诸葛行云在找他这件事上再费十来年——他擅长逃避,但不喜欢捉迷藏。

“哈哈哈哈……”花千树戴着假笑,问,“小云儿的妻儿呢?不知我是否有幸拜访?”

“没有。”

“没有?”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对他……

“我不曾有过任何女人,甚至男人。你曾说我固执,我用十年验证了——确实如此。”

花千树此刻非常想装傻当作听不懂——可怕,这家伙实在可怕,可怕得令花千树心惊胆颤冒冷汗,这样的心情不是因为自己竟被昔日的好友爱慕着,而是因为这家伙竟然能十年如一日地爱慕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这是花千树不能理解的领域,但他被“疯子”缠上了,并且这大概不是打一顿就能了结的事。

“不然,和我回去吧?去我府上暂住,雅雅也会想见你。”

“哈哈哈……”花千树只能干笑。

难道是怕他逃跑,所以打算把他关起来吗?

不然还是动手打一顿再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