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我认识他时,他便已经身中一毒,听他说,是幼时的沉疴,上一次发作时遇见……一名陌生行者,想是一片好心,唉……岂料……”迹梦川垂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他无奈是因为独孤剑与傅淮生关联仇恨,听傅青涯言语,此仇似与当年之事有所牵扯。不管如今傅淮生与凛枫却关系如何,若真是心中所想,难保凛枫却不会因恨迁怒于他二人,到时候,情况不堪设想。

  思及至此,想起他们救下的那名孩童,便更觉不妙。如今他对凛枫却隐瞒,可小孩子却不一定会想这么多。到时候一切败露,不仅欺骗,更甚惹上纠结仇恨……

  真是江湖行路,片刻不留心,便身处红尘泥淖。

  “所以我在思考方法,不过……方法虽然有,但是有些棘手。”

  “有法便有头绪,不知先生有什么办法。”

  “嗯……”凛枫却沉吟一声思索半晌。

  “有几味药极难寻得,几乎可以说没有,我需要思考替代之药以备不时之需,这几日你便先关注他的状况。”说罢,他便起身,遂又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青色内服,红色外敷,一日三次,酉时过半便用银针各刺他心口左右两侧,随后放血一柱香之时。”

  “是,迹某记住了,劳烦先生了。”说罢俯首致谢。

  凛枫却也不理他,转身负手自顾自离开了。

  三日后,薄暮迟晖,倦鸟归巢。不归岛上依旧丛林翠绿,水雾缭绕,楼台殿阁若隐其中,在一片浅碧水波中犹似画境。

  高耸的云台上,傅青涯着一袭单薄紫衫独立风中,眼中目光恍惚,静静地不知看向何处。

  突然肩上一暖,她微微侧头,却见到自己身上搭着一件披风,而傅淮生便站在她旁边。

  “站在这里会让你的心情平复?”

  傅青涯叹了一口气道“抱歉,我知道了……”说罢转身准备回去。

  “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喜欢这样的感觉便多站会也无妨,心中郁结也是个大问题。”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问题,如今想明白了罢了。”

  “想什么?”

  “之前是我太冲动了,许多事的确不能太急躁,你也无需对我隐瞒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大姐……”

  “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对我弟弟有信心……”

  “我本也未打算瞒你什么,只是有些事,我自己也未必能掌握十分,我只是……希望你们安好……”

  傅青涯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方道“我何尝不是如此愿景……”

  “你……”傅淮生扬手有些诧异,望着傅青涯的背影有些沉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以为……你或许十分恨着他……”

  傅青涯嗤笑两声道“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是恨着他的……”

  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清冷的水风湿气,又缓缓呼出,才轻轻说道“小余死的那一刻,我恨他恨的要死,恨他为何要那样折磨他,恨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妹妹他徒弟,小余也不会卷入他们三人之间的纠结情意中,也不会因为年少气盛一时冲动竟造成如今这副结局!可是……三年……三年了……三年有多少个日夜春秋……足够发生多少大小事物,人心更有多少变化……我自己也讶异明明当初把酒结义,春风话闲,发生悲剧,却……将所有责任都归究于他,责备他冷漠不近人情,怨怒他非要等小余撑过两日才肯救他,事后也不许你再见他,更怨恨了他不知多少个日月……你,是不是常常觉得你姐姐很无理蛮横最不近人情……是不是……很失望……”

  一口气说完,傅青涯微微垂首,不知是否楼高风冽,水雾迷眼,她的眼睛有些酸涩,更泛着一圈涟漪。

  “不是……我说不是……就算你依然恨着他,就算你再如何无理蛮横不理智,你永远都是我最亲最近之人,是傅淮生背弃自己也不会背弃的存在,你的不近人情,我一臂担下了!”

  “抱歉……”傅青涯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突然转身一把抱住傅淮生。

  “对不起……我自己理不清自己纠结不透彻,害你也随我一起矛盾沉沦,你明明是很清明坚定的一个人……是我让你糊涂了这么久……我……”

  傅青涯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痛快的和他说这么多话,她向来是一个果决不苟言笑的人。从前为了照顾两个弟弟,她心中只有坚持努力四字。这使她一个女人丢失了许多同龄人该有的无忧自在,一身只有满满抗不尽的责任与走不完的未知长路。

  这样的女人,不温柔,不贤惠,只知道生存的女人,亲人便是她存在的根本,生存的依赖。

  他不知道凛枫却如今怎样想她,或者不想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与至死无法撼动分毫的坚持,傅淮生的原则便是亲人与挚友。而他的坚持事到如今亦从未改变,他根本就不需要去怀疑质疑什么,他向来是一个清朗明白的人。

  “回去吧,外面风冷,你伤还未痊愈,不要想太多,宽心……”

  “嗯……”傅青涯低声应罢便随他转身一道往回走。

  方下了云台,傅青涯才想起什么似的,对傅淮生道“对了,有人寄来一封信,你不在,所以我搁在你书房桌上了。”

  “嗯,我一会便去看。”

  天色逐渐暗淡,苍穹略显模糊。妄冥先行踏入书房,替他将屋中灯火点燃,昏沉晦暗的书房顿时亮堂一片。

  傅淮生拂衣落座,伸手拾起桌上的信笺,黑色的信封上绘着一朵盛开的血色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