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宝自房间离开,熊正理脸上仍旧挂着蕴藏复杂意味的微笑,直到房门关闭。
脚步声渐行渐远,竖起耳朵屏住唿吸静听,隔壁房门被推开,熊正理瞬间暴走,双手握拳用力锤向床铺,“我为何要在乎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我只在乎瓜是不是我的!”
“什么一别两宽,再见一切都好!大哥出的什么馊主意!”熊正理发泄完从身上取出一封信,是熊景海寄来的,对着信他愤愤地说道,“他盼望我好起来,只是为了与我合离!”
信纸上龙凤凤舞的写着“瞒天过海,趁火打劫,无中生有,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反客为主,暗度陈仓,美人计。”而这些计谋下依次有着详细的解释和事例分析。
熊正理取出一根炭笔在以退为进和反客为主上做了标记,“主意虽馊,但却有些效果……欲擒故纵,美人计……”
季柳目瞪口呆的看着熊景海为熊正理写的信,“你竟然教他用三十六计做这些事?”
熊景海不愧为运兵入神的将军,他的军事天赋实在过人,他兴致冲冲的与季柳道,“这些计谋实在太过精辟,无论运用在哪儿都有奇效!”
“我当然知晓这些计谋的妙用,但你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
季柳突然间无法精准表达自己的想法,只因为在熊正理与严宝的感情之中,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帮谁,不像熊景海,立场坚定不动摇。
熊景海揽住他的腰,“严宝从未吃过苦,在府中受尽了宠爱,所以人是单纯了些,不过我信中也与阿理说清楚了,别欺负的太狠。放心,既然是你的密友,我定然会看着阿理的,再者言,阿理是大人了,他做事也有分寸。”
季柳哼哼两声,熊正理做事有分寸?
他怕是压根不知分寸二字如何下笔!
季柳料事如神,熊正理一句合离立时让严宝放下了心里戒备,二人之间难得出现了和平共处的氛围,严宝说话中不再带着急辣辣的火药味,甚至能与熊正理同桌用饭。
熊正理瞧着严宝乖巧的模样,心中满是悔恨,若是他当初不用过激的方式对待严宝,说不定他与严宝便会一直这样相处。
而如今,严宝的一切顺从模样均来自于他的一句合离。
心中难言的滋味弥漫,悔恨二字完全不足以覆盖熊正理心中的所思所想,一顿餐食用的寡淡无味,严宝发现他食欲不振,便道,“你如今在病中需要多用些,吃饱病才好的快。”
“……”
一记强力的打击,熊正理眼下只觉得严宝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全部来源于他想与自己合离。
想让他好起来,熊正理垂眸。
没门!
他以往能缠绵病榻多年,现在也可以!
严宝还不知熊正理已经打定主意与自己死磕到底,他一心只盼望着能够得到自由。
就在熊正理与严宝斗智斗勇时,京城的局势逐渐发生了变化。
是日,宣德帝下朝之后,将赵永年留在了上清阁。
赵丞相出了上清阁之后,便跪倒在殿门口,一时间和宫内外一片哗然。
宣德帝脸色阴沉,他只不过是提了一句最近天下太平,京城内外没有大事发生,赵永年便听出他在敲打他,立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自己年岁已大,不堪繁重公事,想要告老还乡。
天知道,宣德帝当时有多希望自己能够一口答应,如此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可他却不能这样做。
太后是一棵参天大树,赵永年便是太后这棵树上最强壮的一根枝丫,若是不能连根拔起,便丝毫动弹不得。
宣德帝只得亲自出了殿门,亲手将赵永年扶起,并好言相劝,“丞相乃是国之栋梁,朝廷需要丞相。”
赵永年多番推辞不过后,感激涕零,誓要更加为皇上,为朝廷尽自己的力量。
君臣二人和好如初,宣德帝命沈林备上黄金百两已做安抚。
聂旭东赶来之时,赵永年已带着宣德帝赏赐的黄金出了宫门。
二人一同离去,宣德帝听着沈林禀报,冷冷一笑,“他们二人倒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沈林劝道,“皇上,瑞王殿下说不定只是恰巧与丞相相遇,并未……”
宣德帝打断他的话,“儿子长大了,心思也多了。”
定是赵永年刚在上清阁外跪下,聂旭东便收到消息从瑞王府赶来,如若不然岂会如此巧合二人恰巧在赵永年出宫时碰见。后宫的成年皇子中,只有聂旭东封王,想必这些年来,他私下里的小动作已然不少了。
即使沈林也看的出来,瑞王的野心逐渐膨胀,如今他还按捺得住,表面功夫还知晓做一做,怕只怕不知何时,瑞王殿下便会失了这份尊敬之心,走上那不归路。
皇后陪着太后在慈宁宫喂鱼,听闻赵永年要辞官回乡,太后忍不住叹气,“君臣之间有分歧是必然的,但丞相一心为国,忠君爱民,实在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皇上赐了黄金百两,哀家便再赐良田千亩,以蔚丞相为国事操劳之心。”
赵永年与瑞王的车架还未到府上,太后御赐千亩良田的田契便先一步送至丞相府。
仅仅是赵永年在上清阁外的一跪,便得了黄金百两,良田千亩,满朝文武官员均对赵永年的势力极其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他们虽碍着宣德帝的面子不敢光明正大的入府,但人不到礼到,各府的礼单如流水般入了丞相府。
聂旭东坐在花厅正首的椅子上,赵永年坐在其下手,二人品茶时听着下人们不停禀报某某大人礼单到,聂旭东哈哈一笑,“丞相果然深受父皇与太后青眼!”
赵永年抬手对着东方拱手行礼,“太后与皇上的恩泽,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报答!”
二人深知对方目的,有些话并不需要摆在台面上说。
宣德帝对丞相府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此时已经全然冷静,提笔在龙岸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动”字。
广阳公主带着洪艳入庙祈福,年节前,她们需得为常年征战在外的熊峰与熊景海,还有今年皇上特准随军的季柳及三个孩子祈福。
作为将军府的女主人,广阳公主需要方方面面都照顾周全,正如她需要为熊正理想做的事创造一个无人搅扰的环境。
清晨,沐浴在寺庙的晨曦中,青石板的雪地上,灰瓦白墙中,广阳公主一身白衣银线,如仙子般飘然出现。
洪艳带着柳絮看着这般美丽动人的广阳公主均是唿吸一窒,这种气质的沉淀,高贵典雅,雍容大方的模样不是每个女子都具有的。
天家的礼仪规矩,自小的严苛教育,细心教养,打造出来的公主均各个自带贵气,美丽无方……
“庙中不比府上,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尽管跟娘说,这几日睡的可还好?”广阳公主拉住洪艳的手,仔仔细细询问着。
“多谢娘关心,一切都好。这几日听着师父诵经,随娘祈福,只觉心突然便静下来了,耳边回荡的木鱼声,洗涤心灵,倒是对以往颇有感悟。”
洪艳端庄持正,是大家闺秀,只要她想,说起话来句句都能贴合实际,令人停了舒舒服服的,京城才女的名头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你是个好的。”广阳公主轻拍她的手背,“你爹与你大哥大嫂常年不在娘身边,娘能帮上的忙不多,唯有尽自己的一份心力为他们祈福,虔诚便好。”
洪艳微微点头,“娘放心。”
京城中风起云涌,是人是鬼分辨不清,京郊的宅子里,摒弃一切杂念,熊正理正在看书,时不时有咳嗽声传来。
林嬷嬷原本照顾熊正理,但熬药的活计严宝做不来,故而林嬷嬷熬药时,只能由严宝守在熊正理身边。
“你还在病中,好不容易不再发热,便不要再看书了,该是好好歇息。”严宝很是担忧他的身体好不了。
熊正理灿然一笑,五官精致动人,“若是不看书,病中倒显得无聊了。”
“那便睡上一觉,时间便会过得快些。”
熊正理缓缓摇头,他声音落寞夹杂着一丝沉寂,“不想再睡了,以往的那些年里,我很怕自己一睡不醒,每每深夜不敢入睡,房中烛火也总是不敢熄灭,只怕熄灭后再见不到烛光燃起。”
“我曾经也这般想过。”这句话说到了严宝心中,他被王欣如下毒时,一直认为自己身体虚弱,也曾想过会有一日睡梦中去了,这种惊惧的心情不经历过是不会有人懂的。“那你可还要看旁的书,我这里书倒是很多。”
卖惨,感情牌起了效果,见到严宝心软,熊正理打蛇随棍上,“倒是不必,若是可以,我更想与你说说话。”
严宝立时警惕起来,“年节将至,宅中事务繁多,另外,林嬷嬷应该将药熬好了,我去看看。”
眼看着严宝离开,熊正理合上书,他的房间已经挪到了严宝隔壁,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换了模样,看不到严宝的信也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想要多说两句话,却惹来他如此警惕。
熊正理忍不住沉思,这样下去恐怕并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深夜,熊正理再次发热了。
林嬷嬷着急忙慌的敲开严宝的房门,“少爷,姑爷又热起来了!用布巾降温不起丝毫作用,请您看着姑爷,嬷嬷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之前的药还有,我去煎了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