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六九章 救人

  去柳关破,雁北营地并没有很远,热酒到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

  这正是热酒最为熟悉的时刻,从前她还是杀手的时候,最喜欢在凌晨杀人。

  营地里的火堆许多都已经熄灭了,执勤的士兵有的坐在火堆旁打盹儿,还有些应当是刚换上来值班的,一边巡视,一边低声唠嗑。

  热酒躲在一顶挨着柴火的帐篷后,来来回回了许多波人,才知道原来雁北军后撤,的确是因为军中出了大事。

  说是一种奇毒突然出现,患者浑身血液沸腾,快速失去理智,并且会变得狂燥不堪,不受控制的四处破坏,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雁北人从没见过这种奇毒,自然也不知道破解之法,直到军中来了一个女人,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治好了一个人,立刻被奉为贵宾。

  那个女人长得极美,穿了一身青色长裙,长发挽起,轻纱蒙面。

  热酒听着那群三大五粗的士兵们略有些兴奋又带着些色气的声音,只觉得有些反胃,可他们描述的那个青衣女人的形象,却又令她隐隐有些熟悉。

  热酒并没有再细想,左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来找什么女人,她也不想做多余的事情横生枝节。她摸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燃了现在正藏身的一顶帐篷,而后闪身而去。

  身后传来人群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热酒趁乱悄悄绕过一顶又一顶帐篷,找到了关押囚犯的囚车。囚车里关着的人不多,热酒躲在树后仔细看着,终于在最末的一辆囚车的囚笼里,看到了陈瑛母女。

  守着她们的两个雁北将士,正探头探脑的往起火的方向看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擅离职守。

  热酒绕到他们身后,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

  她一脚踢开牢门,陈瑛抱着梁荀小心翼翼地跳下了车,热酒这才发现小姑娘地脸红红地,昏昏沉沉地半睁着眼睛,似乎正发着高烧。

  “这边。”热酒低声道,带着陈瑛小心地再帐篷之间穿梭。

  她方才来时,已经摸清了营地内地大概情况,此时直接带着陈瑛找到了马厩,恰好有人来,三人直接躲了进去,藏身在马儿的食槽之下。

  马厩的门本是虚掩着的,从门缝中可以看到马厩外人来人往,步履匆匆,似乎都是赶着去灭火。热酒看了眼陈瑛,又看了眼马,见陈瑛点了点头,便知道她是会骑马的。

  热酒抽出高山握在手里,心脏有些不可抑制的砰砰直跳。陈瑛抱着梁荀,马厩里的腥臭味钻进鼻子里,两人却都不敢出声。

  门缝里出现一双马靴,热酒微微抬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腰及以下的部位。那人身型臃肿,腰间挂了一块沾了血的腰牌。

  他就站在那里,对其他人吩咐着什么,又似乎是气急了,上前一步扇了下属一耳光。这一动,他那腰间的腰牌晃动,翻了个面。

  热酒瞪大了眼睛,那上面刻了两个字:梁宇。

  她握着短剑的手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重物撞击的声音,她的心似乎也随着那一声撞击落到了谷底。

  “谁?谁在那里?”那人立刻就察觉到了马厩中的异动,刷的一声抽出刀来。

  那人警惕地慢慢靠近,热酒偏过头,陈瑛红着眼睛看着她,满脸的悲痛愧疚,热酒暗暗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那人一步步靠近,热酒将身子向外挪了了点,给右手留出一点空间。

  那人又跨一步,热酒目光一变,右手一把掀翻那木头做的食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扣了上去。那人虽早有准备,却没想到来人竟会是这样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子,他出刀粗犷,被热酒灵活躲开。

  “走!”热酒一剑斩断其中一条拴马的绳子,冲着陈瑛喊道。

  陈瑛深知这种情况下自己在场反而是她的累赘,当即不再犹豫,扯过缰绳,抱着梁荀一起翻身上马。梁荀似乎是清醒了一点,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低低唤了声:“漂亮姐姐。”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追啊!”那人大吼,一群小兵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

  热酒一掌拍在那人的膝盖上,右手中高山抬起,挡住那人因为吃痛而全力劈下来的大刀,刀剑相接,“当”的一声,那人的刀刃上竟裂开一个口子,热酒的高山就卡在口子里,她手腕一翻,直接带着那刀向他自己另一只手劈过去。

  那人气急败坏的松手,那刀失了力道,竟直接向着小兵的方向飞过去,热酒趁机捉住对方的左手一转扭到他身后,那人痛呼一声,声音方才落地,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短剑,殷红的血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

  “都不许动,否则我杀了他!”热酒制住那人,厉声喝道,一时间竟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陈瑛带着梁荀策马飞奔而去,热酒悬着的心稍稍松了松。

  “给我备一匹快马。”她说道。

  手下那人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刚张口,热酒的剑又近了几分,他瞬间就不敢再动半分。

  “给我备一匹快马!”热酒沉声又重复了一遍。

  小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怕她真的一刀杀了那人,只得遣了一人去,不一会儿就牵了一匹马来。

  “那边。”热酒示意那小厮将马拴在另一边的柱子上,而后自己慢慢地挟持着那人挪到了马的旁边,,确认了那马儿没什么问题,正准备上马,却忽然听到一声:“放箭!”

  而后是数支羽剑破空而来,此时正是朝阳初升,金色的光映在银色的剑尖上,一下一下的晃着眼,热酒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一缩手,整个人都躲到那大汉身后。

  耳畔是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那大汉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射成了筛子,半点声音都没发得出来,火热的血溅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热酒却只觉得通体生寒。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只能死死抵着那大汉倒下来的身体,不敢探出一点。

  可身边那马儿终于支撑不住,向她这边压倒下来,阴影逼近,热酒呼吸一滞,松手向右一滚,慌乱见目光瞥到不远处站的一名裘衣男子,应当就是方才发号施令之人,而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个青衣女人。

  那女人看到她微微一愣,而后唇角添了一丝诡异的笑,转身男人的耳边说了什么。热酒只看到那男人微微一愣,而后又开了口。

  “抓活的,留条命就行。”

  无数士兵蜂拥而上,热酒的心早以沉到了底,她一刀砍死最先扑过来的一人,一脚将那人踹了出去,寻了个空子,转身头也不回地拼命逃跑。

  琼州城外的这一段路几乎是一片平地,偶有凸起的土丘或是枯死的树干,也不足以藏身。

  身后风声忽紧,热酒向左一偏,却躲闪不及。那是一支弩/箭,比普通的箭更快,更强,如一颗钉子一般,直接钉穿了她的左腿。

  她脚下一软,向前扑过去,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撑地,却又不知道是抵到了什么东西,钻心的疼,而那疼又恰好让她一片混乱的脑子清明了许多。她往前一滚,咬牙将那弩/箭削去头尾丢到一边,抬手抵挡,又有一只弩/箭擦着她的小臂飞了过去,钉在地上。

  热酒咬了咬牙站起来,风卷起粗糙的沙砾,摩擦着皮肉外翻的伤口,一阵一阵的巨痛,如浪潮一般推挤着她,一会儿清醒着,一会儿又陷入混沌。

  不知有多少人面目狰狞的扑过来,他们口中高喊着她听不懂的话,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身处这样的境况。

  就好像那年在君山,就好像那时候在孙家祠堂。

  第一次,他的父亲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剑,把着她的手紧紧握住,让她快跑。

  第二次,柳顾君按下她意欲拔刀的手,告诉她有自己在她永远不用拔刀。

  可冷州云死了,柳顾君也死了。

  热酒急促的吸了两下鼻子,拔刀,出招,行云流水,就好像一只蛰伏了许久的狼,到如今,已无人再敢争其锋芒。

  苏晖策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高山与流水的刀柄相接,合二为一,热酒横刀在身前,脚边是一具又一具尸体,她浑身浴血,双目通红,剧烈的喘着粗气。

  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说到底,人都是惜命的,每一个士兵都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但是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就这样,死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酒酒。”苏晖远远唤了声。

  热酒愣了愣,而后耳畔似有狂风呼啸而过,她被人揽着腰一把带了起来,坐到了马上。那马儿嘶鸣一声,飞奔而去。

  苏晖的怀抱很暖,可热酒却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僵着身子,直到苏晖将她轻轻抱下了马,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从她的手中拿走了高山流水,她才恍然回神。

  她张了张口,她想说:我回来了,你看,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想说:你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悲剧不会再重演。

  可是苏晖望着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喜色,只有满满的心疼与担忧。

  这不对,他是在心疼和担忧自己满身的伤,可为什么,明明自己救回了梁宇的妻儿,苏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难道……

  热酒瞪大了眼睛,她缓缓挥开想要上前来查看她的伤口的骆秋白,抬起双手揪住苏晖的衣领,哆哆嗦嗦的开口问他:

  “陈瑛……大,大嫂呢?大嫂和荀荀呢,她们……她们没有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