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三十四章 吾妻

  热酒看这苏晖想了想,反问他:“我以前难道就不笑吗?”

  “不一样。”苏晖摇了摇头。

  “哪儿不一样?”

  “现在笑得更好看了些。”

  热酒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晖,道:“我发现三年不见,你更会说话了。”

  “我向来很会说话。”,苏晖非常心安理得的就受了她的夸奖,“从前你是在笑,而现在你是开心,所以不同了。”

  热酒愣了愣,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有什么地方悄悄的改变了,这些变化若是别人不提,连她自己都不会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热酒不禁回想。

  或许是和顾长清待久了,潜移默化的就受到了些影响;又或许是知道了更多的东西,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也产生了些小小的变化。

  “我听顾道长说,你们在山洞里的时候,你的状态有些不对。”苏晖开口道。

  “什么?”热酒稍有些惊讶。

  “顾道长说,之前一直觉得你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做起事来十分果断。可你在平台上,准备越过深渊的时候,却觉得你似乎是有些犹豫与消极了。”苏晖收了笑,问:

  “那个时候,你是在想什么?”

  热酒闻言,手指不由自主的蜷了起来,而后手被人握住。热酒抬头看了一眼苏晖,见他一脸正色,眼底有一些担忧,又低下头,面露苦笑。

  “也没什么,只是当时突然就觉得很累。”她稍微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才继续说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我快要死了吧。”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露在衣服外面的缠满了绷带的一小截手臂上,“我那个时候和顾长清说有六成把握,其实我只有三成。”

  “当时就觉得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自己多活了这十一年的意义在哪里,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么有做过,什么都没有做成。刚知道了那些事情,脑子很乱,也不想去理了,就想这样一死了之,从此世间爱恨情仇再于我无关了。”

  苏晖沉默地看着热酒,看了一会儿,才轻轻把她揽进怀里。他小心翼翼,亦不敢抱的太紧,生怕碰到哪出伤口又多增痛楚。

  热酒被他轻轻揽着,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丝伤感,安慰他:“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苏晖抱了一会儿,松开手,重新坐直了身子,问:“那你现在如何,还要报仇吗?”

  热酒听他这么问,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连着反问了三句:“当然要,怎么不要,为什么就不要了?”

  苏晖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呆了。他觉得热酒是变了,变得比从前爱笑,也比从前更开朗了些,也更加看开了些。可她好像又没变,她的目标依旧坚定。

  “你好久之前说,要帮我做我想做的事,这话还算数吗,苏小将军?”热酒见他呆呆的不说话,又开口问他。

  “算数。”苏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你叫错了,不是将军,是画师。”

  “哦,画师。”热酒晃了晃脑袋,“你一幅画能卖多少钱呢?”

  “不知道呢。”苏晖笑了两声,“待此间事了了,你可以拿去卖,卖得的钱可以去岷都买宅子。”

  “也行。”热酒道,突然皱眉转了话头。

  “只是我想不明白,冷州羽若是想在柳山弄死我,方法太多,为什么非要放火烧了自家的后山?”热酒皱了皱眉。

  “此事我也觉得蹊跷,但是我想,我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苏晖对他这种突然转变话题的行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很自然的接了话,顺便伸手为她抚平眉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嗯。”热酒点点头,“只是苦了那李二娘,本性纯良,却一生苦多乐少,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苏晖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热酒一眼,起身拿起案桌上的旧盒子,递给热酒。

  “这是翡翠给我的,你看看吧。”

  热酒有些狐疑的看了苏晖一眼,慢慢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沓泛黄的宣纸,还有一只已经不能用了的旧毛笔。热酒将那沓宣纸取出来,那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仍可以看得出十分工整,热酒又看了苏晖一眼。

  苏晖对她点点头,示意她读下去,她低头,那字迹略有些难辨认,热酒不由就读出了声:

  “……吾妻。”热酒顿了顿,抬头问苏晖,“这前面是有两个字被人撕掉了?”

  “是。”苏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读。

  热酒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看了下去。

  “……吾妻,犹记,当……年,初……见……”

  ……

  吾妻。

  犹记当年初见,是在初秋,岷都城中。彼时娘子年方二六,在包子铺前站了许久,吾好奇上前询问,哑然失笑。

  原是娘子与家人争吵,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却忘了带银钱,如今腹中空空,虽有些狼狈,吾看来却十分可爱。

  劝说良久,娘子却始终倔强不肯回家,吾虽身无长物,却也不能丢下一弱女子独自离开,只得与娘子同行。

  却未曾想,同行数月,竟暗生情愫。

  彼时年幼,懵懵懂懂,便敢许长大后非娘子不娶,娘子亦言非吾不嫁。吾二人皆立誓,若今后遭家人强迫,定以死相逼。

  如今想来,我当时甚至不知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只作菁菁之唤。便敢如那般大言不惭,着实惭愧,只道一声,童言无忌。

  索性上天仁慈,再见时娘子虽委身青楼,性格大变,但吾亦未忘记当年之诺,当以身相护。

  只愿娘子往后一生,平安喜乐,再无烦恼。

  ……

  吾妻。

  今日家中遇蛇,娘子大惊,躲进为夫怀里,娇羞之色,十分可爱。

  只是为夫依稀记得,娘子幼时胆子可大,不惧鸟兽,还曾抓了蛇来吓唬为夫。

  如今倒只能感叹一句,女大十八变,娘子愈发温柔。

  ……

  吾妻。

  今日是你我成婚之日,我虽不能与你十里红妆,却能许你一世安宁。

  ……

  吾妻。

  吾思来想去,吾之子可名,州羽。

  愿他来日羽翼丰满,得以翱翔九州之上。

  ……

  吾妻,吾妻。

  ……

  “吾妻,生辰……快,乐……”

  不知不觉已至黄昏,夕阳照进来,老旧泛黄的宣纸,风一吹,轻轻扇动,好似要融入到这柔和的光影里。

  热酒艰难地读完了最后一封信,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每一张纸上吾妻二字前面的两个字都被撕掉了,每一封信的署名都是——冷青舟亲笔。

  “这应当是冷青舟写给李二娘的信,被撕掉的那两个字,应该就是,二娘。”苏晖开口道,“翡翠太较真了。”

  热酒将那沓纸收好,再放进盒子里,闻言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较真?”

  “嘴巴长在李二娘身上,她明知冷青舟是认错了人,却又为什么从来不说?”

  苏晖觉得热酒的情绪有些低落,抬手想要揉一揉她的脑袋安慰一下,却被热酒别扭的躲开了。他微微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翡翠知道的时候李二娘应该已经怀孕了。”他柔声道,“我只是觉得,对于再不可能得到的人,再不可能做到的事,何必执念太深。”

  “可那本不该是她的错啊。”热酒觉得有些难受。

  她帮翡翠娘子杀过人,大多数都是抛妻弃子的男人。

  她帮翡翠娘子挖过眼睛,可大多数,都是死人的眼睛。

  从前她总觉得这个女人脾气实在古怪,整个人从上至下没有半点正常女人该有的样子。

  她残忍,冷血,终日生活在没有窗子的房间里,脸上总挂着笑,可那笑却让人生寒。

  热酒突然想起不多日前顾长清在柳山山洞里对她说的那句话:因果报应,福祸相依,因果福祸之间,或为生路。

  可这世间本就不是对错分明,都说耳听为虚,眼见却也未必为实。善恶难分,光照不到的地方,还藏着多少无人知晓的真相?

  “对,那不是她的错。”苏晖点点头,轻声附和,“终究是意难平罢了。”

  “人生最苦意难平吧。”热酒闭上眼晴,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伸手将盒子递还给苏晖,向他眨了眨眼睛:“有些饿了。”

  苏晖见她这样,便也不再提这件事,只将那盒子接过来,收进柜子里,吩咐了小厮去做一些清粥。

  “你才醒过来没多久,先吃些清淡的。”他说道。

  “嗯”热酒点点头,转而又问,“翡翠娘子为什么会给你这个东西?”

  苏晖关门的手顿了顿,慢慢将门关好,转过身来冲热酒微微一笑,说:“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她想通了吧。”

  “我怀疑你在骗我。”热酒道。

  苏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热酒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没有再问,她想,他或许有许多的秘密,他要做,或者正在做的事或许有些是难以启齿。

  但她不必在意,她只需要知道,知樾不会害她,知樾是在帮她,那就够了。

  “我昏迷的这些天……有出什么大事吗?”热酒问。

  “没有。你是指……哪方面的事?”苏晖反问。

  “嗯,没有就算了。”热酒不答,转而又问,“方清墨为什么会在与江楼?”

  言语间,已经有人端了碗清粥敲门,苏晖接了那粥,手背贴着碗试了试温度,递给热酒。

  “他被人追杀,我救了他。”他在床边坐下,“你边吃,我边说与你。”

  热酒接过粥,觉得手指有些无力,将那碗放在被子上准备慢慢适应,闻言有些惊讶的抬头问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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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那个信:

  那一沓信其实是李大娘杀了冷青舟之后从李二娘家里偷出来的,是冷青舟写给李二娘的信。

  当年遇到冷青舟的其实是李大娘,因为二人又约定,所以李大娘在青楼的时候宁死不从。可是后来冷青舟去找人的时候,李大娘已经离开青楼了,李二娘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冒名自己的姐姐嫁给了冷青舟。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