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嫁给阴鸷锦衣卫>第31章

  那厢丁宝枝手指灵活,穿过最后一个绳套,“王妃,做好了。”

  “我看看。”王妃接过去,将宫绦搭在掌中,“哎唷真好看,比买的都好看。”

  豆绿的主绳搭着秋香的小活扣,如同果子配着清茶,叫人一饱眼福。

  丁宝枝笑道:“您打的结我都留着,只替您固定了几处,这下这个盘长结就不会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了。”

  正说着,东院外头传来脚步,大踏着步子,刀鞘鞘耳摩擦铜扣,明明是回家,听着却来势汹汹。

  丁宝枝不必回头也知道:“王妃,薛邵回来了。”

  建安王妃点头,“我听着这动静也像是他。”

  薛邵恰好迈步而入,因着眼底疲惫显得有些阴鸷,他浑身气势锋利,一入东院便将那初夏的热切劲儿给冻住,连枝头打盹的雀都叫他给惊走。

  他在府门外就见到了建安王府的轿辇,这会儿朝王妃微一颔首,喊了声姨母便径直朝着丁宝枝走过去。

  “在聊什么呢?”

  建安王妃一抬下巴,指向桌上道:“聊我这起死回生的BBZL宫绦呢,我说我打得不好,宝枝就替我改了改,你瞧一下就不一样了。”

  薛邵拿起来看了看,随口道:“我说呢。”

  王妃蹙眉,“你这是话里有话呢吧?”

  薛邵没答,只眯眼回忆道:“我还记得姨母刚和建安王定亲的时候——”

  建安王妃‘腾’地站起来,“薛邵,你少揭长辈的短!”

  薛邵个子高,建安王妃又得端庄自持,想叫他闭嘴只能走过去伸手象征性的制止,薛邵只要抬着头转转身就能躲过去。

  他断断续续说着:“姨母刚和建安王定亲的时候,给他做了只荷包,亲手绣了并蒂莲花,建安王收到说这小树苗绣得真好,生机勃勃,可颜色竟是粉的,就派人暗中打听姨母是不是有辨不清颜色的眼疾。”

  丁宝枝在旁微笑,早看出王妃以前是鱼跃鸢飞自由自在的性子,想不到还这么可爱。

  她帮腔道:“王妃身份尊贵,打不来宫绦算得了什么?”

  建安王妃得意道:“薛邵,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宝枝打的宫绦。”

  到底是姨母,看着他长大,拿捏人有一套。

  薛邵顿时没了揭短的乐趣,修长的食指挑着那绦子,转向丁宝枝,“宝儿,我也要一个。”

  建安王妃奸计得逞掩嘴偷笑,故意不吱声。

  丁宝枝上下打量他,想象不出他这利落飒爽的装束挂条绦子上去会是什么画面,于是摇头,“我做了你也不会戴。”

  薛邵挑眉问:“你怎知我不戴?”

  丁宝枝一抬下巴,“锦衣卫的飞鱼赐服搭宫绦?这不是又累赘又滑稽吗?”

  薛邵低头看看,曳撒配宫绦,的确荒唐。

  建安王妃抿嘴笑着看他俩你来我往,清清嗓子道:“宝枝你给他做个别的不就成了?做个薛邵能随身戴的。”

  “随身?”丁宝枝再度望着薛邵端详,最后目光停在他额上,他总带着条用来遮盖疤痕的军容抹额。

  丁宝枝想了想道:“我给你做条新抹额吧,入夏了,给你选轻薄透气的料子。”

  薛邵抬手摸上额头,他戴的是锦衣卫统一的军容抹额,武吏常用,避免打打杀杀时被自己额前碎发迷了眼睛,倒是没想过还能在这上头下功夫。

  一想到他额上疤痕与宝枝的渊源,薛邵心里泛起喜色,兀自荡漾,面上却不动声色。

  谁知丁宝枝跟洞悉他心中所想似的,转而说道:“不过我现在忙不过来,等这几天我把经文多赶赶工,能赶上寿诞就轮到你了,你要喜欢,我还可以在上头给你绣花。”

  要不是碍着院里有旁人在场,薛邵非上去将她揉进骨头里不可。

  他脸上笑涡明显,“花就不必了,我敢戴别人也不敢看我。”

  建安王妃一拍桌子,笑道:“哎哟哎哟我走了,再不走可就不识趣儿了,宝枝你别送我,让徐嬷嬷跟这个小丫头送我出去就行。”

  徐嬷嬷赶紧招呼珠珠跟上,薛邵笑了笑,双手环胸道了声‘姨母慢走’。

  送走BBZL建安王妃后,二人前后脚进屋。

  薛邵将门碰上,从身后环住她,丁宝枝提前按着他手说还在月事期。

  “不碰,我就想抱着你。”薛邵将她转过来,面朝自己,“我走的时候你还没什么胃口,摸摸有没有瘦。”

  丁宝枝任他把着自己腰身,说道:“吃得好着呢,徐嬷嬷像填鸭一样给我炖煮补品,王妃来之前我才在吃嬷嬷做的红枣姜糖。”

  他俯下身问:“红枣姜糖?”

  “嗯,说是补血的。”

  “我尝尝。”

  丁宝枝没反应过来要给他拿,后者捧着她脑袋垂首便吻下来。

  她就知道,薛邵没事尝什么糖......

  晚上用过晚饭,薛邵竟还要外出去北镇抚司。

  丁宝枝微微一愣放下碗筷,帮他把凳子上随手搁着的绣春刀拿过去,单手一提沉甸甸的,居然那么重,那晚看薛邵在雨夜里挥刀,她还以为很轻。

  薛邵看她抱着刀走过来,皙白的手抓着乌黑的鞘,替他将鞘耳扣上。

  他轻嗅她的发香,不舍道:“我今晚也不一定能回来。”

  丁宝枝一愣,抬眼看他,“那你专程回来就是为了吃顿饭?”

  他注视她,话音闷闷的,“也是我想见你了。”

  *

  京中某处深宅。

  容予趁着夜色走下马车,身披暗色斗篷,直到进了铜头朱红漆的府门才摘下兜帽。

  府邸内的人对他恭敬道:“容太监,家主已经在等您了。”

  “有劳带路。”容予脱下斗篷露出底下铁锈红的曳撒,将斗篷递给了身后张平。

  容予没被带进厅堂,而是进了一扇又一扇的垂花门,来在内院的某间雅室。

  隔着八扇屏,内里的人侧躺在罗汉床上抽吕宋国传入大纾的淡巴菰,屋里烟熏味呛人,可躺在床上的那人却感受不到,只是眯眼享受。

  赤金盘璃的锦靴歪倒在床边,床上人道:“容予,来啦。”

  “是。”

  “你再不来我都要以为戴左明招供,薛邵已经将你给暗中拿下了。”

  容予道:“戴左明被审问两日,还没有招,他妻儿都在我手上,识相的就知道该怎么做。”

  “诏狱之所以是诏狱,就是因为里面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你觉得他单凭自己死得成吗?”床上那人让烟呛到,咳嗽两声道:“他要是将你供出来,我可没有你的把柄在手上,你要是将我给供出来怎么办?容予啊,戴左明必须死。”

  “是,我会着手去办。”

  “容予啊,我可是将你当成下一个马志忠在培养,别叫我失望。你比马志忠强一点,起码你比他胆子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将马志忠逃去清州的消息告诉了锦衣卫。”

  容予顿了顿,秀气的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那人继续道:“我之所以默许你替代他,一方面是可以用马志忠的死松懈小皇帝的防备,另一方面,哼,你的确比他有野心,有野心的人才能助我办成真正的大业。”

  “容予定不负厚望。BBZL”

  屏风后冷不丁道:“别说这些虚的,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容予答:“下一步,我会拿过锦衣卫的权力。”

  屏风后爆发笑声,好半晌才缓过来,“说说,你要怎么拿?薛邵肯让你拿去吗?”

  容予只微笑着慢慢道:“有上次勤政殿尸首一事,我已经鼓动内阁向皇帝施压,现在我要用戴左明之死将薛邵逐步架空。没了薛邵,皇帝也就自折利刃,断了臂膀。”

  “所以如何杀死戴左明,你有了主意?”

  “有。”

  屏风后传出‘窸窣’声,是那人坐了起来,“怎么做?”

  容予答:“薛邵并非没有软肋,利用好丁家人,就能让他自投罗网。”

  “唔,差点忘了,你和丁家的女儿有些渊源。好,那就交给你了,我要听到戴左明死在诏狱的消息。”顿了顿,他吸一口淡巴菰,遥遥对着烟雾喊话,“薛邵,别白费力气了,你什么都审不出来,也永远查不到我。”

  容予缓缓从门口退了出去,张平将斗篷披回他肩上。

  他伸手扣上领口铜扣,平稳道:“回宫。”

  *

  次日朝堂,退朝后皇帝刻意留薛邵在殿上。

  看得出薛邵一夜没睡,审问犯人看着却像犯人似的阴沉疲惫。

  皇帝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问:“怎么样了?章启正倒台以后,是谁让戴左明以户部名义带出去那么些赃物?”

  薛邵答:“他还没招。”

  “看你脸色朕也知道他还没招供。”

  “万岁,他该有至亲在那人手上。”

  “嗬,你意思要他招供,还得先救出他的亲人挚爱?”皇帝呼出口气,摇了摇头,“薛邵,不是朕催促,而是现在真相就在戴左明嘴边,你却撬不开他的嘴。迟则生变,好好想想办法,尽快吧。”

  薛邵道:“万岁,刑讯这样的人只能用时间拖着,他以为自己不怕死,只有恐惧可以慢慢拖垮他,等他意志薄弱,总有那么一瞬会变得自私,千方百计想要活下去。”

  皇帝敲敲桌子道:“朕知道你有办法,只要别让他死了弄断线索,其他放手去做。”

  “臣定不辜负万岁信任。”

  薛邵退出殿外,照例在容予手中托盘接过佩刀,只不过这回容予朝他微微一笑,与他擦身走入内殿。

  黑红曳撒擦肩而过,下摆竖褶随步伐展开,如同一黑一红两条鲤鱼在水中交汇,化为刚柔两仪。

  冰炭不洽,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