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公主惑心>第48章

  苏若南是个美人。

  当她收起小性子,学着撒娇卖痴之后,更是多了几分与这后宫中女子都不同的娇俏之气。

  关皇后一向冷淡不说,即便是沈贵妃,也是从小被好生教过规矩的,虽然娇媚,却依旧不会真的不顾脸面的胡闹。

  可苏若南不一样,一来她年纪小,二来出身又高,撒起娇来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叫天禄帝爱不释手,一连数日都宿在苏若南的南懿宫中,就连本应属于皇后的初一正日子都错过了。

  关皇后是不在意这个的,她看不上天禄帝,巴不得他永远不来打扰她跟女儿,可沈贵妃却坐不住了。

  她一向自视甚高,认为在这后宫里,无论家世样貌还是宠爱,都无人能及她分毫,再加上她的大皇子是天禄帝唯一的儿子,她已然将自己跟后宫里普通的嫔妃区分开来,甚至连关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苏若南的出现,却叫她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

  论出身,苏家有军权,论样貌,苏若南不差于她,论年纪,她更是比苏若南足足大了十岁有余。

  按理说,至少在情分上,她服侍天禄帝这么久,应该要胜于苏若南良多,但天禄帝可从未曾为了她而荒废了与皇后的正日子!

  她印象里的天禄帝,一向是胆小懦弱的,即便是登上了至尊之位,也不过是太后手里的一个傀儡,万事都要听从太后的安排。

  可前几日太后叫苏若南好好学宫里的规矩的时候,天禄帝竟然为了她公然反驳太后,说什么就喜欢苏若南娇憨可爱,不想她被规矩束缚。

  这是沈贵妃第一次看到天禄帝当众反对太后,心里对苏若南更是警惕,她忍不住攥紧了手帕,低声对身边的宫女说道:“你去慈恩宫瞧瞧,看蒲嬷嬷什么时候有空,请她来一趟,就说我得了些上好的烟丝,请她来品鉴。”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苏若南在宫里站稳脚跟就更难对付了。

  苏若南出身太高了,若是诞下皇子,为了靖安军的军权,太后必会扶植苏若南的儿子做太子,到时候她跟她的大皇子就再无立足之地。

  她必得防患于未然才行。

  ……

  除夕夜从宫宴上回来之后,苏傅楚就叫人送信到京郊别院,之后一连数日都没有回音。

  苏傅楚派去温泉庄子监视苏淮的人并不能近身,所以只能确定苏淮尚在其中,并且别院已经将消息送到,却不知道苏淮如今的情形如何了。

  苏若南出了这么大的事,苏淮却毫无动静,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苏若南进宫本就是苏淮安排的,一个是苏淮着实病重,已经没力气管这些了。

  自从抓到甲六之后,苏傅楚便一直派人严密监视着温泉庄子的一切动静,这么多天来,除了日常采买之外,却是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外人进出。

  一切似乎都显示着甲六没有说谎,苏淮至今仍不知道他的底细,否则不应该会如此平静。

  苏傅楚的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线略微松了一些,随着他对平原侯府护卫的掌控力度越来越强,他更是将顾弦思派来保护他的暗卫都遣走了,以免这些生面孔总是出现在他周围,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正月十五,苏傅楚陪着顾弦思赏灯玩乐,闹得晚了,懒得动弹,便宿在了公主府里,第二日早上,方才回了平原侯府。

  初进府门,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的异样,可等苏傅楚走到明心院门口时,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往常他不在就会紧闭的院门,此时却是大敞四开着,在外面看不到屋里的情况,但却能感受到有人影晃动。

  苏傅楚心道不好,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不知从何处出来的一队白甲兵卒挡住了去路,这队兵卒穿的是靖安军的铠甲,可他却从不曾知道,京城里还有这样一队靖安军。

  “世子,侯爷请您进去。”

  管家从明心院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侯爷说,您若是不肯进去只管离开,只是您的那位书童,却再也见不到了。”

  绿水被抓了。

  苏傅楚皱紧了眉头,却当真没办法不管绿水的死活。

  且不说绿水是公主府的人,便说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在平原侯府还是在战场上,绿水对他一直都不离不弃,如今他也不可能对绿水弃之不管。

  “这是我的院子,我为何要离开?”

  苏傅楚作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高声说道,“父亲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我好叫人去接您。”

  他这话自然被屋里的苏淮听到了,苏淮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傅楚一步步走进来。

  许是温泉当真对苏淮的病情有疗效,苏淮如今看起来比当初离京的时候面色红润了许多,他此时正坐在厅堂内喝茶,虽然还有些消瘦,但至少行动自如,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苏傅楚对着苏淮拱手请安,苏淮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抬头看着苏傅楚道:“怎么,你不给为父拜年吗?”

  今日是正月十六,按大安习俗,算是已经过完年了,苏淮这句拜年,着实说的有些没道理。

  但他是父亲,既然如此要求了,身为儿子的苏傅楚自然不能不从。

  苏傅楚跪了下来,按照规矩对着苏淮连拜三次,口中称万福康健,大礼过后,他跪直身子,等着苏淮说话。

  在大安,一般晚辈拜年之后,长辈会说些或勉励或提点的话,可苏淮却冷笑一声:“没想到你对我大安的礼仪倒是熟练的很啊,我还以为你自小长在西岐王庭,只会西岐的礼仪呢。”

  苏傅楚瞳仁微缩,握紧了手心——

  苏淮已经知道他的过往了。

  他本以为,就算是甲六还有隐瞒,苏淮最多只是知道他与公主关系亲密罢了,却没想到,短短十数日的时间,苏淮竟然连他在西岐的事情都查的一清二楚。

  是他大意了。

  自从回到苏家之后,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发展,这种仿佛能牵着苏淮鼻子走的快感麻痹了他,让他忘记了,苏淮是个心思缜密城府很深的人。

  当初他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多少也有苏淮为了达成目的故意放水的缘故,而如今,却是边疆已定,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你既然都查到了,那今日是想如何?”苏傅楚也冷笑了一声,“打算杀了我吗?”

  苏淮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总归还是我的儿子,即便是为了苏家的传承,我也不会杀了你啊。”

  苏淮在管家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苏傅楚的身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叹息道:“就凭你这张脸,便叫我从未曾怀疑过你的身世。只可惜你的性子随了你那不知检点的娘,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苏傅楚用力的甩开苏淮的手,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护卫牢牢压制住,动弹不得。

  苏淮得意的看着他:“我知道你的身手很好,但这院里的靖安军是我的暗卫,论功夫不比公主府的暗卫差,你若是觉得你能从我这十个暗卫手中逃走,尽管试一试,不过只要你敢动手,我即刻叫人将你那书童身上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苏傅楚相信,苏淮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的,他停止了挣扎,因为他不敢用绿水的命冒险。

  “这样才乖嘛,”苏淮用手指在苏傅楚的脸颊上划来划去,“你放心,为父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请你喝一杯酒而已。”

  说罢,他挥了挥手,门口的护卫端着一杯酒进来,送到了苏傅楚的面前。

  “放开他。”

  苏淮将那酒杯拿在手里,吩咐道,“毕竟是父子,这样勉强就没意思了。”

  护卫松开了苏傅楚,苏傅楚看着苏淮默然不语。

  “孩子,别怕,这不是毒酒。”

  苏淮不能久站,叫人把椅子搬过来,坐的离苏傅楚很近。

  “这是能让你飘飘欲仙的美酒,你喝了这酒,然后进到内室去,里面为父替你准备了许多美人,你好生快活一日,等明儿早上为父就放你出来,之前的事情便算是一笔勾销如何?”

  儿子嘛,最大的作用不就是传宗接代吗?

  只要他乖乖的给他多生几个孙子,他倒是不介意让他活着。

  “你不是很喜欢琼辰长公主吗?”

  苏傅楚继续诱惑道,“只要你乖乖听为父的话,为父保证,绝不会耽搁你们的亲事,等开春的好日子到了,就叫你娶公主可好?”

  现在离礼部定下的婚期尚有三月,足够叫他准备的女子怀上他的孙子了。

  到时候问太后讨一杯秘药灌下去,苏傅楚便是还能活着成亲又如何?

  毁了他的身子,他便是个废人了。

  既然琼辰长公主这么喜欢他,那用他来换浮游,应该不难吧?

  苏傅楚冷冷的看着苏淮,终于开口道:“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大不了鱼死网破,苏淮,你想要我给你苏家延续后嗣,你做梦!”

  苏淮却不着急:“孩子,别着急把话说的这么绝,来,去把那个小书童带来,让世子好生考虑考虑。”

  护卫们领命而去,不多时,浑身是伤的绿水被拖了进来,摔在了苏傅楚的面前。

  苏傅楚想要去扶他,却被护卫挡住了。

  绿水吃痛的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哭泣求饶,他看着苏傅楚,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笑脸:“公子,我没给你丢脸的。你别怕,我也不怕。”

  苏傅楚倏然握紧了拳头,他明白绿水的意思,绿水什么都没说。

  即便是受了这么多折磨,绿水依旧努力的保护他,绿水说不怕,是在告诉他,他不怕死,不要为了他妥协。

  “当真是主仆情深啊,”苏淮轻轻的笑着,“去,将他的左手指骨一节节卸下来,给世子瞧瞧。”

  还没等苏傅楚开口阻拦,按着绿水的护卫已经抓着绿水的左手小指用力一抖,绿水惨叫了一声,小指变成了一个极其扭曲的形状。

  那侍卫又要去抓绿水的无名指,苏傅楚却忍不住喝道:“住手!”

  苏淮示意那侍卫停下来,然后对着苏傅楚道:“不过一个书童而已,瞧你急的。为父看人的眼光还是没错的,你是个心软的孩子。”

  苏傅楚怒视苏淮:“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你去折磨一个孩子做什么,他才多大!”

  苏淮摇头道:“孩子,你错了,我不是想要折磨他,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做决定罢了。”

  苏傅楚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痛苦:“苏淮,你既然查清了我的过往,就该知道,我应该恨你!你生了我,却不养我,叫我像条狗一样活着,若非公主救我,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回来?是,我骗了你,可你扪心自问,我回到苏家之后,可曾伤害过你,伤害过若南?”

  苏傅楚不再直挺挺的跪着,而是无力的坐倒下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难道不是你将我找回来的吗?难道不是你送我去战场的吗?你生病了,我守着你,你无端责罚,我也没有丝毫怨言,我因为骗了你而满心愧疚,可你却把我当什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苏傅楚看着苏淮的目光中全都是失望:“苏淮,但凡你还有一点人性,也不该这样对我,我是个人,是你的儿子,我不是个畜生,喝一杯春酒就能去做那样的事!”

  苏淮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盯着苏傅楚看着,琢磨着苏傅楚这一段声泪俱下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有一点苏傅楚说的没错,那就是他从未曾伤害过苏家的人。

  若换成他是苏傅楚,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回到苏家之后会做什么呢?

  那一定是报仇。

  他病重,若南也没有主意,苏傅楚若是想趁机杀了他们报仇,可太容易了。

  但是苏傅楚没有这么做,除了想要靖安军的军权之外,他几乎是个完美的儿子、兄长,而一个男子有野心,似乎也不是什么错。

  所以,苏傅楚真的不是回来报仇的吗?

  感受到苏淮在犹豫,苏傅楚含泪抬头,再补上一句:“父亲,其实我早就想跟您坦白一切了,我不想再受制于人,可,可您病重,我,我又怎么说的出口?”

  苏傅楚神色凄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赌甲六传消息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他做西院公子打扮进入公主寝殿,而甲六对于他当初假死离府的事情也并不清楚,所以苏淮对于实情,知道的也仅止于表面。

  苏淮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若你当真不是与琼辰长公主联手想要报复苏家,以你世子之尊,又身负战功,为何还要求娶于她,还要私下回到公主府去?”

  苏傅楚惨然一笑:“因为我害怕被揭穿,我想着,只要再坚持些时日,等您身体好了,我亲口对您说清楚,总比让您从旁人哪里得到消息要好,可谁知——”

  苏淮难得有些糊涂了,被苏傅楚这么一说,他有些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这些日子,他几乎可以确定苏傅楚就是顾弦思的人,他回来就是为了报复,可若苏傅楚说的是真的呢?

  若是苏傅楚心中有苏家,只不过是受制于人,那他还要如之前一般逼他吗?

  苏淮犹豫了,因为他确实舍不得苏傅楚的才能,若苏傅楚真心归于苏家,那苏家未来几十年将会地位稳固,若真如此,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赌苏傅楚的儿子能不能成才呢?

  可若要赌这个,必得断了苏傅楚的后路才行。

  “为父也不是非要逼你,”苏淮放缓了口气,“只是你瞒了为父这么多事,如今叫为父信你,总也得拿出些诚意来。”

  苏傅楚心中嗤笑,嘴里却问道:“父亲想叫我如何?”

  苏淮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这杯酒,今日你是必须得喝下去的。既然你认我当父亲,那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为父赐给你的酒,便是毒酒,你也得喝。但看在父子的情分上,为父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苏淮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心领神会的出去吩咐的几句,不多时,几个护卫抬着一个熟悉的箱子过来,正是苏家的家法——暗椟。

  “你喝了这酒,若是不想去内室,便去受暗椟之刑吧。”

  苏淮站起身,将酒杯递到苏傅楚的面前,“暗椟中钉尖密布,想必疼痛能助你熬过这酒劲。你既是我苏家的血脉,那你今日便做个选择,要么去内室为我苏家留下后嗣,还生育之恩,要么受我苏家家法,从此堂堂正正的做一个苏家人。”

  饮春酒,入暗椟,这不是家法,这是酷刑。

  苏淮看似给苏傅楚选择的权利,可实际上却是要从身心上都击垮他。

  不管苏傅楚的话是真是假,在这样的酷刑之下,再坚强的人也一定会崩溃,到时候,他就会彻底沦为被苏淮控制的傀儡,再也不敢反抗苏淮。

  这个道理苏淮懂,苏傅楚也懂,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若他不喝酒,拼死反抗逃出去,或许苏淮这十个暗卫未必拦得住他,但绿水却是必死无疑。

  可若叫他喝了酒去内室与女子寻欢,他却是宁死也不肯的。

  所以看似选择权在苏傅楚的手里,但他面前却只有一条路——

  饮春酒,入暗椟,赌自己能撑得住。

  苏傅楚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你叫他们将暗椟放在厅堂中,所有人都出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狼狈的模样。”

  苏淮点了点头:“好,你毕竟是世子,即便是受家法,也该有些颜面。”

  一直站在一旁的管家却突然开口道:“请世子先将酒喝下,属下们再退出去,您放心,这酒总得一刻钟才能起作用,属下们绝不敢冒犯世子。”

  管家这么说,便是不信苏傅楚,而苏淮也没有反对管家的话,又将手中的酒杯往前送了送。

  苏傅楚知道他没办法再拖延了,伸手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管家这才满意的往后退去。

  护卫们将暗椟抬上来,放在了厅堂的正中,以竹竿支起暗椟开口处的钉板,等苏傅楚进去,只需有人拿掉竹竿,钉板掉落,暗椟自会合上,再扣住外面的锁扣,在不需要滚动的情况下,足矣将暗椟封住了。

  护卫们放好暗椟便全都退了出去,守在门口,连绿水也被带到外面,屋内只剩下苏淮和苏傅楚父子两个。

  “来,咱们坐着说说话,在药效发作之前,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苏淮伸手扶了苏傅楚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不过就是与女子欢好罢了,为父也没有亏待你,不信你进去瞧瞧,是不是各个都是美人?这些女子本就是为父给你准备的姬妾,日后你与长公主成亲之后,也是要放在你房里的。”

  苏傅楚顺从的坐下,却低头不语。

  “为父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也替为父想一想,你若是我,突然发现一心信任的儿子竟可能是敌人,你可还能不恼怒?”

  苏淮轻叹了一声,“为父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可又舍不得,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你别怪为父逼你,为父也只是害怕,怕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儿子所害。”

  苏傅楚感觉手脚开始发软,知道药酒要开始起效了,他为了拖延时间,开口道:“那你总得先问问我吧,即便是犯人,也该有申辩的权利,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儿子。”

  苏淮伸手去抓苏傅楚的手,苏傅楚想要躲开,却被苏淮强硬的抓住了。

  “你若不是我的儿子,我早就叫人将你拖下去严刑拷问了,还能如此好声好气的与你说话?你肯喝下那酒,说明你心里是信为父的,未曾怀疑过那酒里有毒,那为父便好好与你说。”

  苏淮感受到苏傅楚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也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暗椟不过是为父故意叫人抬过来吓唬你的,怎么可能真的忍心叫你受这个?听话,你进内室去,等你纾解了药效便叫你出来,你若不想叫她们生子,那就叫人给她们准备药,绝不会留下子嗣的。”

  到此时,苏傅楚突然明白过来,苏淮为何要这么说这么做了——

  苏淮在逼着他背叛公主。

  今日只要他进了内室,不管留不留后嗣,以公主的性子,怕是再也不会要他了。

  苏淮根本不在意他到底与公主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这是要他亲手斩断自己的后路。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苏傅楚开始浑身燥热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喘息着,而苏淮却是一点都不急,仿佛看着陷阱里无力挣扎的猎物一般,等着苏傅楚降服。

  如果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苏傅楚应该选择暂时顺从苏淮。

  苏淮总不能跟进内室去看着他欢好,他大可以进了内室之后打晕那些女人,想办法将药劲儿熬过去。

  可是就在苏傅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的内息完全提不起来,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那杯酒里,恐怕不止有催情之物,还有别的东西。

  “别急,为父怕你药劲儿上来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人,叫人在酒里加了些化功散,让你暂时动不了武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苏淮志得意满的靠在椅背上,“为父身子弱,就不扶你了,你自己扶着墙慢些走进去,里面自然有人伺候你。”

  苏傅楚扶着椅子,勉强站直身子,药劲儿让他的眼前开始有些模糊,思维也变得迟缓,但是他心里却有一个念头一直盘旋着——

  决不能做出背叛公主的事情。

  苏傅楚用力推了一把椅子,借力来到暗椟旁边,黑洞洞的暗椟里满满都是钉尖,可苏傅楚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径直扑了进去。

  钉尖瞬间刺破了他的双手和小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冷汗从额头滑落,很快便蘸湿了他面前的钉板。

  苏淮没想到苏傅楚会如此决然,也是吓了一跳,起身走到暗椟旁边,怒道:“我如此好声好气的劝你,你却宁肯受此折磨也不肯听我的话,苏傅楚,你还敢说你拿我当父亲?”

  苏傅楚咬牙道:“我宁死,也绝不受辱!只望父亲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就好。”

  苏淮怒极反笑:“好一个宁死不辱,是我苏家的种!既然如此,为父也用不着心疼你,按照苏家的家法,你在暗椟里待够十二个时辰,一切便既往不咎!”

  说罢,苏淮抬脚踢倒了支撑着钉板的竹竿,钉板应声滑落,暗椟里彻底沦为一片黑暗。

  十二个时辰吗?

  苏傅楚闭了闭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因为那股药劲儿正在他体内横行,疼痛只能一时压制住热血,等麻木之后,便再没了功效。

  苏傅楚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自己周围全部都是钉尖,他在心里琢磨着,等一会儿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就换一个姿势,让新的伤口继续帮他抵御体内崩腾的热流。

  而此时苏淮也在琢磨该如何收场。

  所谓待满十二个时辰,不过是他的气话罢了,他很清楚,若是当真让苏傅楚在暗椟里待上十二个时辰,那平原侯府就可以直接办丧事了。

  他是想降服苏傅楚,可却绝对没想过要他的命。

  苏傅楚如今声势正旺,若是此时暴毙,必会引起靖安军哗变,让其他人趁虚而入,夺走军权,所以苏淮一开始只是想软禁苏傅楚,后来被苏傅楚的话所动,亦只是想要叫苏傅楚彻底归心。

  可他没想到苏傅楚竟会这么倔强,宁可受家法也不肯与他准备好的女子欢好,这却是叫苏淮下不来台了。

  既不能叫苏傅楚当真出事,又不想先妥协,苏淮气的直喘,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管家突然急匆匆的开门进来。

  “侯爷,琼辰长公主带人到了门口,说要见世子。”

  管家的神情有些慌乱,“属下瞧着,她怕是将兰家留给她的全部侍卫都带来了,至少有百人之多,咱们府里的护卫都派出去了,剩下的人可拦不住啊!”

  管家下意识的往内室方向看去,这要是让长公主堵到世子与其他女子欢好,那怕是要翻天的。

  “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淮脸黑如铁,“她一个长公主,难道敢光天化日之下命侍卫围攻我平原侯府不成?”

  管家苦笑道:“长公主的侍卫说,刚刚收到未来驸马的求救,恐侯爷不在京城,小姐又进了宫,府中有恶人趁机作乱,所以带人来救。他们还说,说——”

  “还说什么了!”苏淮气得发抖,他特意掩人耳目偷偷回来,又支走了这些日子与苏傅楚亲近的护卫们,却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这才多一会儿功夫,长公主就到了门外。

  管家咬了咬牙,直说了:“那些侍卫还说,他们已经往府衙报了案,一会儿京都衙门的官差也会到了。”

  “她当真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苏淮挥手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上,“你去告诉她,本侯爷还没死呢,平原侯府轮不到她做主!”

  然而管家尚未来得及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动手的声音,不多时,竟是打到了明心院的门口。

  因为护卫统领与苏傅楚的关系甚好,所以今日苏淮故意叫人支开了护卫统领和一众护卫,让他们出城去别院接自己,故而此时平原侯府里除了苏淮带回来的十个暗卫之外,只剩下些普通的家丁侍女,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身经百战的蓝羽军?

  顾弦思根本不给苏淮反应的时间,在门口叫门之后,只等了片刻,便带着侍卫们破门而入,直奔明心院而来。

  苏淮身边的暗卫个个都是高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来人是丝毫不比他们弱的蓝羽军精锐,交手之下,根本毫无抗衡之力,就被蓝羽军侍卫拿下,压到了一旁。

  风飒前面开路,顾弦思大步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的却是领路的青朗和手里抓着蓝穹的碧渊。

  一进明心院,碧渊便看到了倒在一旁的绿水,连忙将蓝穹拉过去查看,顾弦思暂时顾不得他们,径直进了厅堂。

  苏淮被管家和两个暗卫护着,坐在上首,看到顾弦思进来,怒斥道:“长公主这是要造反吗?”

  顾弦思嗤笑了一声:“苏淮,你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这是平原侯府,不是皇宫内院,本宫想来便来,还用与你商量?”

  “公主,是暗椟!”

  青朗在进门的瞬间就被暗椟吸引了目光,恐怖的回忆涌上心头,叫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苏淮,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顾弦思神情一变,对着门口高声道:“碧渊,蓝穹,快进来!”

  蓝穹刚给绿水复位了左手小指,嘱咐他不要乱动,听到顾弦思的召唤赶紧跟碧渊一起走进屋里。

  一进屋,蓝穹和碧渊几乎同时扑倒了暗椟旁边,因为他们都闻到了里面的血腥气。

  碧渊查看了一下,发现暗椟并没有封死,立刻叫了侍卫一起将那钉板掀开,沉重的钉板被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背对着众人跪在里面的苏傅楚。

  蓝穹和青朗一起动手,将苏傅楚从里面扶了出来。

  因为没有挪动过的原因,苏傅楚此时看起来比那日的青朗好多了,只是手掌和小腿染了血迹,但他却是紧闭双眼,不停的喘息着,仿佛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阿楚!”

  顾弦思根本无法再克制自己,扑到苏傅楚的身边,心疼的用手摸着苏傅楚汗湿的脸颊,“我来救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顾弦思身上熟悉的香气叫苏傅楚坚持了许久的隐忍差点当场破功,他睁开眼睛看了顾弦思一眼,却躲开了她的手,躺倒在碧渊的怀里。

  顾弦思大急,就想去抱他,却被蓝穹拦住了:“公主,还是先叫人将公子送到马车上去吧,我也好先给他上药。”

  蓝穹自是看出了苏傅楚中了什么药,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他只能道:“公主放心,公子没什么大碍的。”

  顾弦思信得过蓝穹,也不坚持,侍卫们抬来了担架,将苏傅楚给抬了出去。

  “公主,内室里只有几个女子,并无其他高手。”

  带人去内室检查的风飒此时走了出来,面色有些诡异,“那些女子,穿的有些太过单薄,不若就叫她们待在里面吧。”

  他们带来的侍卫全都是大男人,里面那几个姑娘身上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着实不方便叫她们出来。

  顾弦思听到内室有衣衫不整的女子,又想到刚刚苏傅楚那隐忍喘息着却不肯叫她碰的模样,突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愤然瞪向苏淮,怒道:“苏淮,你竟然对自己的儿子用这种腌臜手段,你还是人吗?”

  苏淮咳嗽了两声:“长公主也知道他是我的儿子,那我管教儿子,与长公主何干?你今日带蓝羽军擅闯我平原侯府,我定要上奏皇上,讨一个公道。”

  “好一个管教儿子,本宫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这种手段管教儿子的,”

  顾弦思森然一笑,“苏侯不嫌丢人想要闹大,本宫可丢不起这个人,本宫原想着,苏侯毕竟是阿楚的父亲,便容你多活几日也无妨,如今看来,让你还能坐在这儿说话,是本宫太仁慈了!”

  管家横步挡在苏淮的面前,警惕的看向顾弦思,顾弦思挥了挥手:“去将这几个蛊惑苏侯的下人拿下,跟外面那些一起处置了!”

  苏淮用手指着顾弦思,怒道:“你敢!我是世袭罔替的平原侯,是靖安军的统领,更是你的公爹,你今日敢对我动手,皇上必不会放过你的!”

  听着苏淮仿佛垂死挣扎一般的话,顾弦思嗤笑了一声:“苏淮,这一年多来本宫留着你不动,你当真以为是本宫怕了你?不过就是不想将靖安军送给皇上和太后罢了。你猜猜,本宫若是直接杀了你,皇上和太后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苏淮握紧拳头,默然不语。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本宫未来的驸马是名正言顺的平原侯世子,是身负战功的靖安军新统领,即便是你现在死了,皇室也没有理由插手靖安军的军权,你说说,本宫还留着你做什么呢?”

  顾弦思看向苏淮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而此时,屋外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却是侍卫们已经动手了。

  苏淮孤身一人,面对顾弦思毫无反抗之力,他的额头见汗,心知今日不能擅了,终是软了口气:“公主,你若是杀了我,那苏傅楚便要为我守丧三年,你与他的婚事也就有了变数,今日你已经将我的手下全部除掉,又何必为难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呢?我可以去京郊的别院养老,从此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苏淮一生骄傲,当初面对顾弦思的求援都能置之不理,而如今面对生死,却不得不对着顾弦思低头哀求。

  顾弦思笑弯了眼睛:“没想到堂堂苏侯,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可惜啊,你服软的太晚了,若是你今日没有做出这等事,本宫看在驸马的面子上,不但能饶你一命,说不定还会请浮游替你治病,康庄大道摆在你面前,你却非得用这等腌臜手段,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苏淮你有一句话说的对,为了你耽误本宫的婚期,着实不划算。”

  顾弦思转过身去,不再看苏淮,一步步走向门外:“碧渊,去告诉京都府的人,今日平原侯府突遭暴徒袭击,本宫带人平乱,暴徒已全部伏诛,世子伤重,本宫带回府去调养了,至于平原侯,青朗,本宫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但是记住,本宫要他承受跟阿楚一样的痛!”

  碧渊和青朗齐声应是,顾弦思就这么走了出去,她的阿楚还在等她,苏淮不值得她耽误时间了。

  等顾弦思走后,青朗看向碧渊道:“我想与他单独说几句话行吗?”

  碧渊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到青朗手里,低声道:“不要让公主失望。”

  青朗点了点头,握紧了药瓶,等屋里的侍卫都出去了之后,方才看着苏淮开口道:“义父,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清楚。”

  苏淮冷笑了一声:“你已叛出苏家,这句义父休要再提。”

  青朗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送到苏淮的面前:“我查到了一些往事,请平原侯告知,这上面写的,是否是事实。”

  苏淮扫了一眼,看到那上面写的是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顿时脸色一变,看向青朗的眼神也从冷冽转为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