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楚宜修这一声尖叫, 可谓是集恐惧、羞愤于一体,不免叫人想入非非。

  她的嗓音偏向轻柔,一管小嗓子如黄鹂出谷, 随便一声也能勾人遐想。

  陆瑾之心头憋闷,还有一股怒气无法可撒。

  他也是要面子的,自然不能质问楚宜修, 在她眼中,自己与崔阳谁的容貌更胜一筹。

  陆瑾之素来沉稳内敛, 形不露于色。

  至于自己为何会屡次失态,他已归结于情蛊之故。

  不然,他早就不能为自己的越轨行径找到任何合乎情理的借口。

  陆瑾之的长臂勒了勒楚宜修的小腹,看似低声斥责, 实则一脸溺宠,“你喊什么?”

  楚宜修手里还捏着那朵芍药花。

  她侧过脸, 对上陆瑾之幽深的眸,如实说:“夫君,你又吓到我了!郎中说过, 我经不住刺激, 会伤了心脏。”

  陆瑾之眸色沉沉。

  “夫人, 你既是受不住刺激,今日为何盯着崔世子看?见到旧情郎就不刺激?”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但明显透着怨气。

  楚宜修可不想与他纠缠, 他如今在榻上虽是用那种法子, 但也委实辛劳。

  她垂下眼眸,“夫君, 我累了。”

  陆瑾之眸色更沉, “之前也不见你累, 崔世子一来,你就知道累了?”

  言下之意,是楚宜修心系旧情人,故意拒绝他。

  楚宜修原本没有这个意思,然而,她眼下委实需要清净清净,更是需要脱身去寻找其他出路。

  陆瑾之时不时就来看她,着实不方便。

  何况,她现在怀疑,情蛊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就拿陆瑾之而言,他原本并非这种“黏腻”之人,然而近日来,他二人接触愈发频繁,陆瑾之才逐渐踏上了孟浪之路。

  讲道理,彻底被情/蛊所控制的陆瑾之,她也是很害怕的。

  天知道,陆瑾之若是疯下去,会发生什么?!

  闹罅隙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此时,楚宜修明显感觉爱到陆瑾之的眸光可以凌迟。

  她的头垂的更低。

  态度已经很明显。

  陆瑾之虽然痴迷她到了极致,但多年君子修养不允许他做出强/迫之事出来,他放开了楚宜修,眸底已经冷到淬了一层冰渣子。

  “郡主心意已决?”陆瑾之问道,嗓音沉沉。

  就连称呼都变了呢。

  楚宜修背对着男人,听着他喊出“郡主”二字,大抵明白这家伙当真是生气了。

  楚宜修没说话,只捏着手里的那朵芍药花,故作忧虑。

  这画面看在陆瑾之眼里,就是佳人为了旧情人黯然伤神。

  陆瑾之握了握拳头。

  他当真不是一个轻易露出情绪之人,没有娶妻之前,也绝对不会为情所困。

  然而,此时此刻,陆瑾之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兽,若非顾及自尊,早已张牙舞爪,奈何,尊严不允许他做出死缠烂打、卑微求爱的事出来。

  “好!”

  陆瑾之丢下一个字,转身离开,他腿长步子大,步履如风,随着他的走动,中衣衣摆随风拂起一抹翩然弧度。

  仿佛离开的甚是潇洒、利落。

  楚宜修眼角的余光目送陆瑾之走出海棠斋的月门,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送走了大冤家!

  楚宜修当然知道崔阳这次入京的目的。

  他就是为了找陆家联盟。

  这无疑的确是一个聪明手段。

  陆家助他夺冀州之权,他再以冀州兵力协助陆家成事。

  眼下就要看崔阳与陆瑾之,谁先捅破窗户纸。

  换言之,其实,陆瑾之与崔阳十分需要彼此。

  他们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彼此这样合适的联盟对象。

  楚宜修很好奇,陆瑾之被情蛊影响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左右他的军事判断……?

  这厢,楚宜修吹了一声口哨。

  不多时,陌陌从屋檐飞了下来。

  “郡主,您找我有事?我方才瞧见侯爷过来,这便回避了。”陌陌望着天,她真的不想窥见侯爷与郡主亲密。

  楚宜修神色难得肃重,“近日来,五郎可有再盯着你?”

  陌陌眼珠子转了转,如实说:“陆五郎还在悄悄盯着我,不过,这几天他在忙比武一事,倒是不如之前那么紧盯了。”

  楚宜修叹了口气,“五郎虽然粗枝大叶,但他既然盯上了你,那便是怀疑你了。没想到陆家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竟然是五郎。总之,你日后都要给本郡主小心行事,若是被五郎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你就用美人计诱/惑五郎。”

  陌陌,“……”

  美人计?

  自己?

  郡主怕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她难道拥有“美貌”这种特质?

  陌陌立刻站直了身子,被楚宜修的话吓得不轻。

  用美人计对付陆五郎?不如直接杀了她吧!

  陌陌,“郡主放心!属下定不会被陆五郎抓住把柄!”

  楚宜修挥挥手,让陌陌暂时退下,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她需得好好思量一番了。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当真不想继续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憋屈日子!

  *

  崔阳是被人搀扶到厢房的。

  进屋之后,心腹军师司马秋立刻关上了门扇。

  崔阳的眸光也瞬间从迷糊转为清醒。

  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身上的锦袍,唇角一扯,笑道:“陆家人禁酒,可他们倒是聪明,都以茶代酒来灌我。”

  无人知道,崔阳为了练就酒量,早些年到底醉了不少次,而今,几乎没什么人能灌醉他了。

  司马秋感叹,“是啊,陆府中人皆……好客。”

  崔阳眼中掠过一丝阴霾,“今日酒馈上,陆瑾之根本没有露面,他似是对我很是不满,军师可否猜出缘由?”

  司马秋愣住。

  说实话,他原以为陆家会更加倾向于联盟。

  但陆侯今日种种行径,委实叫人看不明白。

  司马秋摇了摇头。

  崔阳煞是费解。

  他根本就没想到,此刻的陆瑾之已经将他视作头号情敌。

  司马秋这时宽慰道:“世子不必焦灼,传言陆侯目中无人、性情冷漠,大抵他就是这种人。”

  崔阳吐了口浊气。

  他自幼在京城为质,为了活命,早就学会察言观色。

  回到冀州后,更是处处小心翼翼,戴着一张面具示人,可谓是人情练达。

  崔阳,“好,听军师一言。本世子且再继续观望一阵子。”

  *

  同一时间,老太君把陆家几位郎君都叫到了千秋居单独议事。

  老太君特意命人不要把陆清叫上。

  五郎哪里都好,就是过于单纯。

  有些事不宜让他知晓。

  千秋局的堂屋内,老太君坐在上首,案台的三角兽炉里檀香袅袅腾起,老人家扫了一眼三个孙子。

  陆渊虽可以站立,但此前在战场伤了膝盖,不能长久行走,老太君十分疼惜他。

  陆延被老太君培养成了幕后军师。

  陆瑾之算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孙子,更是文武兼备,这些年出生入死太多次,每回从鬼门关爬出来,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老太君曾经一度认为,陆瑾之会是陆家的救星。

  而今,这救星的种种行径,让她老人家看不明白了。

  老太君瞥向了陆瑾之,眸光不悦,“老四,你说说看,今日因何会那般?!”

  几乎是在训斥。

  陆渊与陆延也看向陆瑾之,同样想要一个说法。

  已故的冀侯夫人是他们的姨母,他们与崔阳是正儿八经的表亲。

  若是撇开表亲这层关系不说,单单是崔阳乃冀州世子的身份,就值得陆家拉拢。

  但家主似乎过分……任性了!

  陆瑾之本就心头不悦。

  此刻,闻着屋内檀香,他好像清醒了些许。

  是他草率了。

  陆瑾之拧眉。

  他其实也很诧异,自己今日竟然干出那等幼稚之事!

  陆瑾之抬手掐了掐眉心。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虽是男子,但也同样仇视自己的情敌。

  这种敌意无法避免。

  不过,孰轻孰重,他也是能够分得清的。

  陆瑾之再度抬眼时,倒也真诚,说:“祖母,我知错了。”

  老太君,“……”

  陆渊,“……”

  陆延,“……”

  这会子倒是老实巴交了。

  老太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崔世子此番来京的目的,你们心中皆有数,到底要不要联盟,以及如何联盟,且再细细斟酌。”

  陆渊这时提了一句,“祖母,您觉得联姻如何?”

  陆家有两个未嫁的姑娘,崔阳也并未娶。

  姻亲从来都是联盟最方便,也是最直接的手段。

  然而,老太君一口否决,“联姻过于明显,皇上不会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

  陆家几位郎君皆赞同。

  的确,联姻太过明显了。

  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老太君又说,“只要可以互利,便可联盟,我陆家可以助崔世子夺回冀州之权。”

  是啊,只要利益足够,任何关系的联盟都能谈妥。

  陆家几位公子毫无异议。

  议事结束之时,老太君特意交代了陆瑾之,“老四!明日起,你万不可再鲁莽行事!二十大几了,又不是小孩子!”这个老四年少时都不曾让她这般操心过。

  陆瑾之,“……”天知道他为何会如此?!

  *

  接下来几日,陆瑾之在全力操办比武一事,他没有再踏足海棠斋半步。

  一来,是为了远离诱/惑。

  二来,他醋意未消,还是生气之中。

  有些男子看似大度,可一旦动真格,大抵能气到海枯石烂,此恨延绵无绝期。

  比武开始的前一天,陆清按着寻常的习惯,来到四哥跟前读书。

  今日恰好读到了苦肉计,看完之后,他提出了深深的质疑,“这苦肉计也并非对人人有用,苦肉计唯有让在意的人上钩吧,若是不在意,哪还管是否是苦肉计。”

  闻言,陆瑾之稍稍一怔。

  他三岁识字,七岁博览群书,对各类兵书早已耳熟能详,什么是苦肉计,他自然一清二楚。

  陆瑾之,“……”顿时来了灵感。

  这时,陆瑾之微笑着看向陆清,“老五,读书可明智,你寻常需得多多读书。”

  陆清,“……”四哥这意思,是在暗指他不够明智?

  陆清抿唇,近日来已被四哥伤了数次自尊心,他还是觉得崔世子更加懂他。o(╯□╰)o

  *

  翌日。

  突厥与本朝的比武正式拉来帷幕。

  陆鸢与陆绵绵有些紧张。毕竟如若突厥赢了,她二人是要嫁去突厥联姻的。

  思及此,姐妹两看着陆瑾之的目光十分气愤,以及怨恨。

  四哥,根本没把她们当回事!

  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从今往后,她俩绝不会以四哥马首是瞻了。

  陆鸢与陆绵绵入观赛席时,特意从陆瑾之面前路过,冷冷哼了一声。

  陆瑾之不言不语,全当没看见。

  这两个傻子,他难不成还真会将陆家的姑娘嫁去突厥?

  就是发起战争,陆家姑娘也绝无可能去蛮夷之国联姻!

  陆瑾之无视两个妹妹的敌意,他望向老太君身侧的楚宜修。

  两日未见,他思念成疾,更要命的是,那股子/欲/要/强/占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而楚宜修只是稍稍抬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又立刻避开视线。

  这表情,无疑是拒绝与他对视。

  陆瑾之喉结滚了滚,因着隐忍某种情绪,腮帮子微微鼓动。

  此时,崔阳也来了,他一袭白袍盛雪,额头两撇碎发格外惹眼,手持一把折扇,款步走来,惹了无数人侧目。

  陆瑾之瞧着崔阳的那两撇碎发就觉得碍眼,真想剪了去。

  崔阳与在场重要的人物一一打招呼,甚是和颜悦色,惹得观赛台上不少女子芳心雀跃。

  “那便是冀州世子吧,好生俊美!”

  “我原以为再无人能与陆侯相媲美,而今一比较,崔世子也不逊色分毫。”

  “崔世子乃我梦中情郎模样呐!”

  “……”

  陆瑾之耳力过人,即便贵女们只是窃窃私语,他也能听出一二。

  他对时下京城女子的眼光十分质疑。

  什么时候开始,小白脸成了大众情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