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修呆呆的坐在床榻边沿, 脑子里反反复复思量。

  陆瑾之此前一直生活在漠北,外人只知他是定远侯,一直老老实实镇守边陲, 对他的实力评估,只注重在兵力、谋略、武艺之上。

  而事实上,陆瑾之极有可能是两重身份。

  就连楚宜修也没法真正摸透这人背后的真正实力。

  陆瑾之的手……已经伸到哪里了?

  她若是逃, 又能逃到哪里去?

  头疼、胸疼、胃疼,哪儿哪儿都开始疼, 楚宜修身子一软,索性重新躺倒在了床榻上,她唇瓣上还残存着男人的气息,是檀香与薄荷相交织的气息。

  楚宜修闭了闭眼, 在千工大床上滚了几圈,对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

  *

  这厢, 陆瑾之款步迈出府门,小厮已经备好马车,但陆瑾之却挥手, “把‘猎豹’牵过来。”

  盛暑天, 还是骑马才更加畅快。

  他不久之前还温香软玉在怀, 此刻没法快速消停下来,骑马兜兜风也是好的。

  陆瑾之唇角含着笑意,眉梢隐隐透着一股风流, 一个不经意的抬眼间的动作, 也是肆意洒脱。

  李年与张峰暗暗观察着自家侯爷。

  如今的侯爷,还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侯爷难道忘了, 他昨个儿还受家法了呢。-_-||

  不过, 侯爷素来自信, 且侯爷的自信不会轻易被任何人,亦或者事情挫败。

  很快,小厮去马厩将‘猎豹’牵了过来。

  这匹是纯种汗血宝马,比寻常战马高出了一大截,身高八尺的男子都不太容易坐上去,陆瑾之轻松一跃,跳上了马背。

  ‘猎豹’极通灵性,除却陆瑾之之外,无人可以骑它。

  “驾!”

  陆瑾之踢了马腹,飞快骑出巷子,往皇宫方向而去,身后的随从火急火燎跟上去。

  侯爷啊……您近日来相当狂妄啊!

  就连骑马的姿态也仿佛透着飒气。

  小片刻过后,巷子里才恢复安静,周御史从隔壁周府出来时,迎面就是一阵灰尘漫天,今年入夏之后,鲜少有雨水,周府后院子有没有池塘,不像定远侯府占了大半个巷子,后宅还有通往护城河的深潭。

  “咳咳咳……”周御史以拳抵唇,猛咳了几声,抬手挥了挥拂面而来的尘埃。

  这个定远侯,又扰民!

  周御史喜静,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看见谁都想挑出毛病。

  他又想暗暗搓搓去弹劾了,但这次理由不够充分。

  这条乌衣巷,本可以容纳五六户人家,但陆家百年前开始,陆陆续续买下了其他人家的宅子,不断扩充府邸,如今整条巷子除却周家以外,都是陆家的地盘了。

  周御史很有危机感。

  等到尘埃稍稍平息,周御史才出门,他也被靖帝召见了,他猜测陆瑾之刚才也是为了入宫。

  *

  皇宫,御书房。

  陆瑾之款步迈入大殿时,步履生风,绛紫色锦缎长袍衬得他丰神俊朗,腰上挂了一块羊脂玉雕刻的貔貅,他身型比一般男子高大不少,又是武将出身,更让人侧目的是他的这张脸。

  陆瑾之文武双全,既有文人墨客的儒雅,也有武将的飒气。

  他有足够的资本让全天下女子倾心。

  御书房还有几位大臣,其中不乏年轻的臣子,可陆瑾之一到场,所有人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靖帝看着这样的陆瑾之,内心暗暗轻叹:瞧瞧,陆家的子嗣,不同凡响啊。

  再想想自己的几个儿子……

  为甚优质的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臣拜见皇上。”陆瑾之作揖行礼。

  靖帝打量了他几眼,再比较那日醉酒的陆瑾之,发现还真是判若两人。

  靖帝不便直接问罪。

  那点小过错算不得什么,若是这就问罪,显得他针对陆家。

  靖帝朗声一笑,“哈哈!陆卿,你现在酒醒了吧。”

  御书房内,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陆瑾之反而半点不尴尬,在宫里闹出的事,远不及在他在陆家的所作所为,他都习惯了。

  内心强大的人,无坚不摧。

  他心情依旧极好,抱拳道:“皇上,臣已经彻底醒酒,那日是臣唐突了,委实不胜酒力,竟说出了实话,还让突厥使臣颜面无光。不过,臣并不后悔。突厥此番来朝,但凡惹皇上半点不悦,臣定以命相搏。”

  连带着靖帝在内,众人俱是深吸一口气。

  瞧瞧,定远侯这语气,敢情还想邀功。

  陆瑾之一言至此,靖帝还能说什么呢?

  他把陆瑾之视作最为忌惮的人之一,可人家陆瑾之却处处表露忠心,他就算是不信,也得装作信任。

  靖帝又是朗声一笑,“得爱卿这般猛将,朕实是欣慰。”

  周御史姗姗来迟,听见靖帝褒赞陆瑾之,他原本还想弹劾一番,却只能选择罢了。

  是以,众人都到齐,靖帝才提及突厥太子与使臣此番来朝之事。

  “突厥此番来朝,欲要联姻,众卿如何看待此事?”靖帝问道。

  他不可能将自己唯一一个还没出阁的五公主嫁去蛮夷之地。

  而今日召见入宫的几位大臣,都是家中有适婚的女儿,亦或是妹妹。

  靖帝的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

  周御史立刻想到自己的女儿,他垂眸不说话,心里暗暗念叨皇上的阴险用心。

  其他几位官员也对视了几眼,皆露出为难之色。

  突厥蛮夷,野蛮残暴,华夏中原的女子都是娇滴滴的女儿家,若是嫁去蛮夷之地,娇花迟早会凄惨凋零。

  陆瑾之这时抱拳,他有两个尚未婚配的妹妹,陆家与突厥有血仇,若是陆家女子嫁入突厥,等同于是踏上黄泉路。

  “皇上,臣斗胆,不赞同联姻。我朝女子,决不能嫁入蛮夷之地,若是皇上信任,就将突厥来朝一事,交给臣来处理,臣定让他们如何来,再如何走。”

  陆瑾之直接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本朝女子,本朝的将士保护。

  若是就连女子都保护不了,陆家还算什么肱骨之户,他还算什么护国大将军。

  明知这可能是个局,陆瑾之还是接招了。

  此时,周御史抬眼看了一下陆瑾之,顿生好感:这个陆侯爷,还算有点血性。

  看在他如此刚烈的份上,周御史打算对陆瑾之多多包容一些。

  靖帝露出欣慰之色,“有陆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接下来,靖帝就与大殿内几人商谈了几桩政务,还特意留了这几位大臣用午膳。

  *

  午后,陆瑾之离宫之际,恰在千步廊碰见了衣着华贵,走路生香的长公主。

  陆瑾之不笑时,给人过分清冷之感,他驻足,抱拳作揖,“殿下。”

  长公主明艳的红唇扬了扬,笑起来风情万种,虽是中年女子,但风韵犹存,肌肤饱满,身段妩媚,她笑道:“贤婿啊,在本宫面前无需如此客气,喊岳母才叫合适。”

  长公主上下打量陆瑾之,越看越满意。

  陆瑾之拧眉。

  他不喜被人盯着看。

  但换成是楚宜修,就又不同了。

  陆瑾之不/欲/继续纠缠,面无他色,道:“岳母。”

  长公主灿然一笑,嗓音曲折婉转,“哎!好女婿,本宫的娇娇可惹你不悦了?她若是惹了麻烦,你就好生训斥她,莫要给本宫退回来。”

  陆瑾之,“……”

  长公主又是一声长叹,“本宫将她养大,已经是对得起她那个不负责的爹了!”

  陆瑾之对长公主的情史并不感兴趣。

  长公主风评极差,常年来都是放荡不羁,至今未嫁,没人知道楚宜修的亲爹究竟是谁。

  陆瑾之俊脸紧绷,“岳母若无旁的事,小婿就先出宫了。”他不卑不亢,但又态度谦逊,仿佛当真臣服。

  长公主挥挥白嫩的手,目送着陆瑾之离开,唇角扬起一抹美艳的弧度,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身侧心腹道了一句,“殿下,您因何发笑?”

  长公主稍作收敛,“本宫的眼光不会出错,这个陆瑾之一定能帮本宫达成所愿。也不枉本宫嫁出了养了十多年的小娇娇。”

  心腹,“……殿下说得是,殿下的眼光一直都是极好的。”

  *

  宫门外。

  陆瑾之刚刚跨上马背,周御史提着锦袍下摆,一路跑过来才勉强追上,他喘气道:“侯爷,你可定要阻止联姻一事,若有任何需要帮助,你知会本官一声。”

  陆瑾之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御史,挑了挑剑眉,“周大人,你可真善变,你不是要弹劾本侯么?”

  周御史脸上笑意僵住,“……”他都示好了,这个陆瑾之还想怎样?!不要不知好歹!

  陆瑾之一言至此,直接调转马头,踢了马福离开,又给周御史留下一阵尘埃。

  周御史张了张嘴,吃了一嘴灰,头一次碰到硬茬了。

  *

  陆瑾之回到陆府,让人将陆家众人都召集到了前院大厅。

  楚宜修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露面。

  听了下人汇报,陆瑾之眉心微微拧起,有些担心娇妻。但眼下,还是先处理突厥太子欲/要联姻一事。

  陆瑾之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目光扫了一眼堂屋众人,他才刚刚把话说完,陆鸢立刻拍案而起,甚是愤怒。

  “我早就知道,那阿史那布沽就是奔着我来的!他早就惦记上我了!上回一战,我就该全力以赴,割了他的狗头!”

  一旁的陆绵绵很想插话。

  或许,阿史那布沽是冲着她来的也说不定呢。

  陆家几位男子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陆家男子俱是容貌上乘,但陆家女子算不得倾国倾城,倒是英气俊朗。

  阿史那布沽身边不缺美人,断不会为了陆家的姑娘,就不惜冒险来本朝国都一趟。

  陆老太君清了清嗓门,“咳咳,老六,莫要慌,你几位兄长不会让你嫁去突厥,实在不行,立刻给你寻一门亲事便可。”

  两个孙女年纪都不小了,也都该定亲嫁人了。

  陆老太君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把两个孙女嫁出去。

  陆鸢立刻反驳,“祖母!我才不要嫁人!”

  陆绵绵喝了口茶,有六姐姐挡在前面,她倒是不急。

  老太君脸一沉。

  郡主那样的小姑娘虽是柔弱,可招人喜欢啊。

  再看看自己的孙女……

  老太君又是眉头紧蹙,罢了罢了,还是不要过多比较的好。人啊,之所以痛苦,就是比较的太多了。

  若是不做对比,自家的孙女儿,看着勉强还算顺眼。

  陆瑾之这时道:“突厥胆敢直接来我朝,委实胆大包天!既是如此,那我们陆家就给阿史那布沽几分颜色看看。”

  陆二郎、三郎,和陆五郎都表示赞同。

  众人商榷一番过后,按着往常的习惯,陆家男子都会去书房一趟,再进一步深入商榷。

  然而,陆瑾之站在廊下,对陆家三位郎君,道:“今日就作罢,我还有要事在身。”

  一言至此,他往后宅方向大步而去,背影都是带着风的。

  陆家三位郎君,“……”

  从几时开始,家主的要事放在了后宅之中了?

  三人心中了然,只是不言明罢了。

  亏得四嫂嫂过分柔弱,瞧着也不像有心机,不然……真不敢保证家主不会被迷惑。

  陆清顺着目光望向后宅方向,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他要不要把陌陌的反常告诉四哥呢?

  可他并没有抓到过陌陌的把柄。

  就算告诉四哥,他又能说甚么呢?

  陆清心下打定了主意,他一定要把陌陌查个底朝天!

  *

  楚宜修正听陌陌汇报突厥太子打算要联姻的事。

  门外传来动静,楚宜修对陌陌使了个眼色,陌陌行动迅速,从茜窗跳了出去。

  楚宜修美眸忽闪。

  突厥与陆家有仇。

  她倒是可以利用突厥,来削弱陆家的势力。

  但……

  不行!

  家国天下,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与陆瑾之是私仇,万不能牵扯到国/家/大业上面。

  退一步说,如果这次陆瑾之能重创突厥,她也是欢喜的。

  正拧巴着小脸懊恼着,门扇被人从外推开,楚宜修顺着光线望去,就见男人大步走来。

  他前一刻还是俊脸无温,瞬间就笑颜展开,“夫人,我回来了。”

  楚宜修欲哭无泪。

  她从软塌上坐起身来,陆瑾之已经来到她面前,双手握住了她的肩。

  夏裳轻薄,时下贵人盛行低领样式的衣裙,陆瑾之居高临下,从他的角度望向楚宜修的衣襟,一眼就能瞥见雪巅深处的弧度。

  男人喉结微动,语气更是柔和,“夫人身子可好些了?听下人说,你又不适了?”

  楚宜修抬眼,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她立刻面色涨红,小手捂住了领口。

  这动作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就是不给看的意思。

  陆瑾之眉心稍稍一拧,半点不难为情,还蹲下身子,与楚宜修平视,笑道:“夫人,在我面前,你无需如此含蓄,放开些。”

  楚宜修愕然的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男子。

  他怎么不直接要求她/浪/荡/起来?!

  美人双眸莹润,精致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水灵清媚。

  陆瑾之心思一动,直接凑上前,吻住她。

  说什么都是徒劳,不知这样直接才好。

  软塌足可容纳两人,楚宜修又不能动武,完全被陆瑾之擒住,这厮还嫌不够,大掌很快就“自来熟”了起来。

  楚宜修,“……!!”

  都怨蛊虫!

  不知过了多久,楚宜修昏昏沉沉,显然是呼吸不够。

  得了自由之后,她又哭又闹,“夫君!我、我实在难受!你……你若不还是纳妾吧!”

  她不愿意。

  陆瑾之僵着没动,须臾,咬/了她的耳/垂。

  “为夫不要妾,就要你。”

  男人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

  楚宜修觉得自己就快要破功了。

  幸而,她还掌握一门天下无敌的技能:哭功。

  一番梨花带雨,泪流不止,陆瑾之就是铁石心肠也不能继续为/所/欲/为。

  可他也没就这么走了,也不知从何学来的一招,逮着两位五指姑娘,遂一起开启了逍/遥游。

  *

  一个多时辰之后。

  楚宜修对着一盆倒入花露的水狠狠搓手。

  陆瑾之却心情极好,不以为然。

  他自以为,与楚宜修已经算是世上最亲密之人了,毕竟除却楚宜修之外,无人碰过小小侯爷。

  美人发髻散开,墨发及腰。

  小衫敞开稍许,可看见刚刚系上去的小衣系带。

  她眼中蓄了水,听见陆瑾之轻笑,抬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而,这无边怨恨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此时此刻,无论楚宜修是何表情,陆瑾之都觉得甚是可人亲切。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临窗桌案上的沙漏,诧异于自己竟然在卧房待了这样久,明明才一会儿而已……

  陆瑾之暗暗心惊,表面上并不显。

  “夫人,为夫定尽快治好你,届时,你亦可以与为夫一样畅/快。”

  楚宜修,“……”求别说了!

  她原以为母亲足够浪/荡。

  可与陆瑾之一比,或许只是小巫见大巫。

  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要日落了,陆瑾之从未像今日这样浪费过时间,他倒还有些愧意,“夫人,我命人给你送参汤过来,那今晚为夫……就不过来了。”

  海棠斋与竹里苑,只有一片林子相隔。

  而今,楚宜修已经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了。

  尤其是不久之前那一场荒唐之后,一切就像是开了个头,后面只怕会愈演愈烈,她一脸忧愁。

  “哼!你走吧!”

  陆瑾之,“……”这就生气了?

  男人俯身,揉揉娇妻的发心,“为夫明日再来看你。”

  楚宜修,“……”求别来了!

  陆瑾之离开之前,又恢复了道貌岸然之态,仿佛不久之前的/浪/荡/行径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