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修太过熟悉这种眼神, 就仿佛是陆瑾之的视线是一条无形的线,一看向她,那根线也黏到了她身上。

  宛若蜘蛛网, 扯都扯不开。

  楚宜修用手指头都能数清两人才刚刚大婚几日,所谓日久生情决然不存在。

  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见/色/起意!

  果然呐果然,陆瑾之还是那个陆瑾之!如假包换!

  楚宜修来到陆瑾之面前, 男人正对她笑。

  他笑起来,唇角斜斜扬起, 眉目风流尽显。

  笑与不笑,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不笑时,他清冷如玉,就是一朵遗世而独立的白莲花, 生人勿近。

  可这一笑,又成了花丛君子, 浪到没边儿了。

  陆瑾之嫌美人走得太慢,“夫人,你太弱了, 与我还不甚匹配。”

  楚宜修差点跌倒。

  匹配……?

  他是指哪一方面?

  他到底想要如何匹配?

  定远侯, 你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纨绔不化么?

  楚宜修含蓄一笑, 羞羞答答,像半开的妖娆牡丹,在离着陆瑾之还有一步的距离站立, 懵懂的眨眨眼, “夫君,我天生体弱, 胎里带疾, 这今后只能如此了。”

  因为,她看懂了陆瑾之的眼神。

  这是一个男子渴望一个女子时的灼烫。

  原本,楚宜修以为,等到陆瑾之得偿所愿,他就能放过她。

  可谁知,那晚过后,整个后宫仅她一人。

  她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大抵是陆瑾之报复她,楚宜修深以为然的认为着。

  半年磋磨下来,楚宜修终于找到机会逃离,她费尽心机,步步谋划,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小聪明,被陆瑾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那日画舫,夜色苍茫,陆瑾之挥退所有人,他唇角含笑,将她逼到角落,“郡主,你真是不听话。这天下都是朕的,你还能往哪儿逃?”

  ……

  楚宜修猛然惊醒。

  她出了一身薄汗,醒来的刹那间,有种此生再难以逃脱魔爪的错觉。

  她本以为这一世老老实实嫁给陆瑾之会避免上一世的遭遇。

  可从这几次与陆瑾之的相处来看,事情完全朝着她所预料的反方向发展了。

  如今若是没法反抗陆瑾之,等到他问鼎帝位,她就更无逃脱的可能。

  这厮是陆家家主,她又是陆家仇人之女,那可是杀父之仇!

  楚宜修绝对不会天真的以为,陆瑾之会看在美/色的份上,给她一个善终……

  她上一世到底是死在谁手里,还未必可知。

  搞不好就是陆瑾之厌弃了她,这才弄死了她。

  楚宜修翻了个身,片刻后又翻了过来,来来回回翻了数次,她在想,陆云天如今到底身在何处?她需要他啊!

  除了陆云天之外,楚宜修暂时着实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的谋略能与陆瑾之抗衡。

  *

  次日早晨,天才刚刚擦亮。

  陆瑾之昨夜几乎没睡,他从校场练武下来,身上衣裳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但已被汗水浸湿,可显出修韧健硕的肌理。

  他从海棠斋外面的小径路过,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庭院。

  好巧不巧的,楚宜修昨夜噩梦惊醒后一直不曾睡下,屋内闷热,她在庭院中纳凉。

  早晨的花草树木结了露水。

  露水集天地精华而生,最能解毒散热,她正蹲在花圃旁,墨发倾泻,一身粉色中衣,闭着眼,小/舌/头在花瓣上一扫而过,动作轻盈灵巧,像一个捕猎者。

  陆瑾之眸光骤然聚集在那一瞬。

  他僵住了。

  本不该驻足,却鬼使神差的朝着庭院望去。

  楚宜修这一世本就武功高强,她耳朵微微一动,正处于迷糊之中,没有做防备,忘记了藏拙,她侧过脸来望向月门外。

  蓦然,两人四目相对。

  楚宜修正吸食露水的动作骤然僵住。

  好一个大/色/狼!

  陆瑾之也神色一滞,宛若偷看被抓包。

  可若是直接离开,未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内心一片兵荒马乱,表面上却是清风朗月,正在打腹稿,准备与楚宜修寒暄。

  然而,这时,楚宜修站起身,一脸惊慌失措,这股惊慌失措之中又掺和着怒意,她提着裙摆,转身就往屋内跑,随后又“哐当”一声关上了门扇。

  陆瑾之,“……”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拒之以千里之外。

  她好像讨厌他。

  堂堂定远侯不会去对任何一个女子死缠烂打,他稍稍收敛神色,提步往自己的竹里斋方向走去。

  可饶是他步履如风,脑子里也全是方才美人的粉/色/舌/尖/在花瓣上一扫而过的画面。

  陆瑾之呼吸骤然不稳。

  越想清心寡欲,那画面却越是清晰。

  陆瑾之踏足竹里斋的同时,立刻吩咐,“抬冷水进来!”

  心腹,“……”

  侯爷,您近日来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这就是成婚后男子的特性?

  恕他们这些单身汉子孤陋寡闻了……

  *

  今日,轮到陆家人给老太君晨昏定省的日子。

  每到这一天,陆家众人都会来千秋居用早膳。

  陆瑾之从小径走过来时,千秋居的守院小丫鬟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立刻拔腿往院中跑,火急火燎通知老太君,“侯、侯爷来了!”

  此时,千秋居堂屋内,老太君坐在上首的位置,陆家其余人都已落座。

  陆瑾之因着在净房“休整”,花费了些时辰,这便来迟了。

  就连柔弱不能自理的楚宜修也先一步到了千秋居。

  楚宜修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嘬着,她半敛眸,似是对来者有些畏惧。

  陆家众人也皆露出或是嫌弃、或是敏感、或是戒备之色。

  陆瑾之行至走廊时,给自己洗脑一番。

  都说酒后容易忘事,他就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不就行了?

  如此一想,陆瑾之如往常一样,款步迈入了堂屋。

  他扫视众人,无人抬眼与他对视。

  陆瑾之的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蹙,行至老太君跟前,行礼,“祖母。”

  老太君兀自饮茶,仿佛没听见。

  陆瑾之怔了怔,这又看向了萧氏,“母亲。”

  萧氏一想到自己的好儿子醉酒后,对仇人之女那副色眯眯的样,此刻没法原谅他。

  萧氏也垂眸喝茶。

  陆瑾之缓缓站直了身子,整间屋子,俱无人搭理他。

  眼下的情形已十分清晰明了:

  他被挤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