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自风流>第67章 月隐灯明(七)

  姜流简直叹为观止:“阮回川,你……”

  阮临清了一下嗓子,只道:“这酒不错。”

  “你也能看出来,”姜流不搭他的话,正色道,“我今日过来,不仅是我自己的想法,更有陛下的意思。”

  他笑的略微深意:“回川,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很,我与陛下从来都不是你们的敌人。”

  阮临心里一凛,面上只微微笑着:“这是自然。你若是与我为敌,还愿意用这桃夭同我一醉方休,便真是叫我心服口服了。”

  他这态度打太极般含混不清,姜流心知肚明,点到为止,也不逼阮临表态。

  石珫那头有石璋亲自出马,姜流自不担心。阮临的想法姜流大致也能猜到三分。

  如今京城形势颇有些破晓前的暧昧,依着阮临的性格,自然会越发谨慎。谁又能断定皇帝突然做出这些事情,不是暗中联合摄政王,故意来场打草惊蛇,搅动风云?

  所以姜流闻言,便也只微微笑着,顺着阮临的话说道:“既然约定一醉方休,那我们便再不谈别的,只畅快饮酒。”

  他说着,举杯冲着阮临:“请!”

  姜流如此,阮临自也识趣,亦举杯回敬。

  醉风楼准备的饮酒之地雅致清净,又有明月清风相伴,两人都是通透性子,年纪相仿秉性相合,纵使仅是随性畅谈,亦不觉冷场。

  桃夭这酒不算烈,后劲却缠绵。他们两人都不是能喝酒的,又一不小心将两小坛酒全都喝完,最后也有些醉了。

  醉风楼门口停着马车,姜流晕乎乎被人扶上去,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

  “去……去见陛下!”

  “少爷,这个时辰没法儿进宫了。”随侍如瑛苦口婆心的劝,“咱们先回家,明儿再进宫。”

  姜流眯着眼,抖抖嗖嗖从香囊里掏出一个物件,“去,拿着这个就能进宫了。”

  这是石璋给他的金印,若有急事,出示此印便可出入宫闱,只是这印信着实要紧,不是十万火急,也实在无需动用。

  “这可使不得!”如瑛大惊失色,“少爷!您可不能这么耍酒疯啊!”

  姜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颇有气势的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脸正色:“我何时醉、醉了!别胡说八道!我这是要进宫回禀陛下,才不、不是醉了!”

  他说着掀开车帘就对着车夫喊:“去宫门!”

  如瑛一把将姜流的手摁回去,惊恐道:“别听少爷的,快回府!”

  “我要去见陛下!”姜流难以置信,“你居然拦着我!”

  “你跟着我这样多年,枉我看中,你竟如此不解我心意!”姜流痛心疾首,“如瑛,我真是看错你了!”

  “……”如瑛面无表情的现开车帘,对车夫说,“劳烦大哥为我做个见证,若是少爷日后问起来,只告诉他我今夜劝过便好。”

  车夫冷汗涔涔,闻言忙道:“好说好说。”

  “既如此,”如瑛看了眼车内,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便送少爷回宫吧。”

  车夫不敢有误,连忙转向,不一会儿便到了宫门。

  禁军值夜,闲杂人等一律清退。只是姜流府上的马车太过熟悉,守着宫门的侍卫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队长上前询问。

  “车内可是姜大人?”他态度恭敬,“不知这个时辰,姜大人来宫门口有何要事?”

  如瑛下车,拿着金印示意,只道:“我家大人有急事进宫。”

  那人自然识得此印,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入宫请示。不一会儿,里头便有人出来,将姜流迎了进去。

  幸而今夜皇帝宿在勤政殿。总管亲自过来接人,又派人为如瑛和车夫安排住处。

  他看着姜流的身影渐远,又看向车夫,一脸凝重:“今晚答应我的话,大哥请务必记下。”

  车夫不明所以,讷讷点头:“如瑛兄弟放心,明日少爷问起来,我一定照实说。”

  “那便再好不过了。”如瑛的表情像是忧心,又带着几丝认命,最后只复杂的摇摇头,跟着宫女去住所了。

  这方,姜流顶着双醉眼去见石璋,惹得如瑛忧心忡忡;而另一头,杨衷心里唉声叹气,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着实也不清闲。

  话说从头。酒行至终,夜已深。

  阮临与姜流同出醉风楼,打道回府。

  他不比姜流喝得少。如今酒劲一窜上来,阮临整个人都有些使不上力,软绵绵的,脑袋也开始不清楚,晕晕乎乎的就要发浑。

  杨衷搀着他往卧房走,还没走上几步,阮临忽的一顿,往四周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景玟呢?”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推开杨衷就要往前走,“他到哪里去了?”

  眼见着阮临踉跄往前就要上树,吓得杨衷赶紧把人拉回来扶稳当:“您二人又不住在一处,这个时辰,王爷自然在王府,怎么会咱们府上呢。”

  阮临一听,怒了:“我都和他好这么久了,他为什么不和我住!”

  “不行,”阮临气鼓鼓的把杨衷往回拽,“我要去找他!”

  “好好好,”杨衷也没料到阮临喝醉了居然这么不讲理。这大半夜的,也不能真的让阮临冲到静安王府胡闹,一时间左右为难,赶紧支使身边的婢女去静安王府看看情况。

  “若是王爷还没休息,就请他过来看看咱们公子!”杨衷一边和阮临使劲,一面嘱咐,吓得小婢女撒丫子提裙就跑。

  人一溜烟往后院跑,杨衷微微放心。

  “已经让人去请了,王爷马上就过来。”杨衷耐着心劝,“公子先和我回去醒醒酒,待会儿也好见王爷不是。”

  阮临一听,立刻安分不少,也不较劲儿,只一路抓着杨衷反复问:“他马上就来?”

  杨衷一遍一遍的答了,心里也有些叹息。

  进了卧房,阮临立刻静了下来,也不出声,只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盯着墙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有些紧张:“快,快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喝醉后沐浴于身体有损,杨衷有些为难:“若是不舒服,我伺候您换身衣服洗把脸,明早醒了再沐浴可好?”

  “这不成的,景玟马上就要过来了。”阮临看着着急的很,“不成不成,来不及了!”

  那去静安王府的婢女一路小跑过去,恰巧石珫还在书房,便直接把人请了过来。

  阮临难得喝醉,石珫又是担心,又是新奇,正将卧房门推开,就见阮临背对着门口,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焦虑,拽着杨衷的袖子不撒手:“味道散不掉……”

  杨衷以为他说的是酒气,安抚道:“没事的,酒味一会儿就散干净了,不会呛人的。”

  “不是酒!”阮临说到最后,甚至已经带了哭腔,“是静雪,景玟他闻不得静雪的……我要去把它洗干净!”

  他送开手,颤抖着转身:“不行,不能再用了,他上次还因为我……”

  话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阮临眼睛有些红,愣愣的看着石珫:“……景玟?”

  阮临这人,远着觉得清冷,近了便知道他柔善,萧萧肃肃的浊世佳公子,仿佛生来就不该踏入尘世。

  石珫知道他一路而来所遇风雪诸多,却从未见过他这幅失措的模样。

  他那一双微红的眸子直摁到石珫心尖上,心里千百滋味泛起,聚到鼻尖便是让人皱眉的酸。

  石珫轻轻的叹了口气,走到阮临面前,伸手把人拥到怀里。

  杨衷功成身退,默默关上门离开。

  阮临乖巧的被石珫揽住,只是瘪瘪嘴:“你怎么才来啊。”

  “我等了你这么久,”阮临终是抱紧了身前人,双眼压在石珫的肩上,声音很闷,“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石珫怔了一瞬,忽然感觉肩上有些湿润。

  “对不起啊景玟,”阮临紧紧的抱住石珫的腰,浑身都在发抖,“那个时候,我早就不想和你怄气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来你又是那种态度,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接手慰灵宫后,立刻让人把消息往外传,传的全大燕都知道。”阮临顿了一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要是听到消息,过来找我,我就原谅你,再不和你生气。”

  “我娘从来都不怪你,我也不。”阮临哽咽,“幸好你当年来了洛河村。你知不知道,太后连他的亲生骨肉都舍得下毒!那样心狠手辣的人,若你当是没有出京……”

  他这番醉话说的颠三倒四,石珫心里越听越发涩,低声问:“是今晚姜流告诉你的?”

  阮临点了点头。

  石珫闭上眼,喉中有些发堵。阮临这是在后怕。

  他正想说什么,就听阮临道:“你今晚不要走了。”

  说着,阮临微微推开石珫,抓着他的腰带,拿一双婆娑泪眼看着他,“以后也别走了,好不好。”

  石珫抓住阮临不安分的手,哑声道:“回川,别闹。”

  他原想将阮临制住,谁知阮临却顺势靠过去,用微凉的鼻尖蹭他的下巴:“我想一直看着你。答应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各自发疯,各找各攻,岁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