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请巫医!”其中一个年老的嬷嬷喊了一声,而后对传旨的宫人道,“还请您如实回禀陛下。梦泽大人的身子,陛下也是知道的。不过这般突然昏倒,怕是还有蹊跷。到底如何,还要依赖陛下查明了。”

  “是。”宫人面露惶恐,脚步虚浮,不知怎么回的寝宫,也不知自己怎么传的话。

  林诗倒很是镇定。梦泽的身体不好,而且现在事物冗杂,人还太少,她早与梦泽说过要改制的事儿。

  现在也算是提前办了。

  “命新入宫的侍吏桓庶、伍忌、遐迩子三人,”林诗一口咽下巫医送来的安胎药,使劲儿压下了喉间的苦意,“共同彻查梦泽昏倒、陈国密探潜入,及宫中防卫等一应事宜。无论查出何等结果,都直接与朕禀报就是。”

  “是。”

  宫人刚应了一声,外边的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缝隙。

  当先进来的是齐承墨,后头进来的则是捧着各色贡品的宫人。算算时日,都是从听说林诗怀孕后开始准备的,各地送到宫里的日子都差不多。也算是赶在一起了。

  “我刚才听说,梦泽大人晕倒了?”齐承墨一进门就开了口。要是放在几天前,他怕是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该说不该说。但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和林诗耳鬓厮磨、说开了许多事,因此愈发无所顾忌。

  “是。听身边的人说,可能是被人下毒。”林诗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齐承墨一眼,然后看了看送来的贡品单子和一同呈上来的小东西。

  “还有佳禾?”林诗失笑,这早过了稻子成熟的季节,竟然能弄出这般的东西来,也不知该说那官吏未雨绸缪,还是该责备她们满心阿谀逢迎,只顾媚上。

  “不光有这些东西,还有杞国的人头酒壶。”齐承墨掀开其中一个红色绸子,露出下头的头盖骨来,“上面镶嵌了南海的珍珠,珠圆玉润,和这森森白骨相得益彰。”

  话是这么说,可齐承墨的语气并不好。这些都是杞国皇室的头盖骨,他们的主人在杞国被收服后试图起兵复国,然后被镇压俘虏,据说挂在城墙上活活晒了好些天,最后干渴而死,头骨却特意装饰上海边才有的物件,也不知道是在讽刺什么。

  林诗闻言温和一笑,又把那红绸子盖了回去。

  “梦泽小时候受了不少苦,来了东宫之后也不知调养休息。估计这一回能好好歇歇了。”林诗转了一圈,然后叫人把人都赶了出去,拉着齐承墨的手问他,“梦泽不在,有些事恐怕还要你来帮我。”

  “我?”齐承墨疑惑,“陛下要我做什么?”

  “帮我设一个局,请齐绾儿入瓮。”林诗倒是半点都不避讳,“前些天陈国探子传来消息,说如今陈国宫门紧闭,城门紧闭,街上多了不少的御林军,不少勋贵之家都被围了起来。宫里虽然还有圣旨传出来,但具体是出自谁手却不得而知。齐绾儿这边成不成都无所谓,但你的那位大皇兄看来是真忍不住了。”

  “你不怕我反手把毒药下给你?”齐承墨没有接话,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上头用暗蓝色绣了成团的花火,绚艳十足。

  “我认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要是答应了,我就认真信你。你若是不应,我也不勉强。”林诗低头一笑,“你自己选,我不逼你。”

  终于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大祭司见山听说林诗逼问齐承墨的事儿之后很是不解,“一个小小的齐绾儿,就是死在了咱们宫里也没什么。若是怕做得太难看,就送她回去,在交界的地方弄死就完了,何必要折腾来折腾去,闹出好大的动静来?竟然还把梦泽给累病了。”

  是的,根本就没人给梦泽下毒,只是她常年劳累,不忌生冷,连巫医开的药也不知道按时用,生生把自己给熬病了。

  至于什么下毒之说,更是身边人的无端揣测。她们跟着梦泽久了,日日都浸淫在下毒暗杀偷情报的世界里,早忘了人还会生病吃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梦泽病了,是因为她与以前一样,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因此才累病的。本来与齐绾儿的事儿就没什么干系。一个区区的陈国公主,她父亲和亲哥哥都未必在意她的死活,甚至恨不得她死在这里,好名正言顺地派兵来袭。我又怎会在乎她呢?”林诗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的天空,阴沉沉一片,眼看着又要开始下雪。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罢了。”天边的云团灰蒙蒙,气息也很压抑。林诗不自觉叹了口气,明明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点害羞,又有点恐惧。

  “齐承墨?”大祭司见山实在看不过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他不是在宫里一直好好的吗?我从来没听说他……难道都是你压下去了?他到底都做了什么?你又怎么会……你真的陷进去了?”

  “要是外头人知道你这个大祭司如此聒噪,怕是个个都要目瞪口呆。”林诗有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最近叹的气格外的多,“他一入上京,我便发现他意欲毒害我,想要搅乱局势,引兵来袭。因此我借着他生病,一直把人关在东宫,后来一个没看好,大婚前夜叫他跑了出去,又害的二皇妹提前起兵,差点就功亏一篑。在这中间,他下毒、偷听、挑拨离间……样样都做全了,虽然我收拾过他两顿,但到底还是动了心。”

  林诗说到此处又觉得太过偏颇,补了两句,“他很聪明,也会照顾人。我生病那晚,他擦脸换水,折腾了半夜,按时盯着喝药,还不许我在暗处看折子。而且他对政事颇有心得,曾与我说起过两国的人情风俗,陈国官吏的升迁核查之事,还有农田水利,商贾……”

  “也说了白塔和巫女的旧事。”大祭司见山冷冷打断了她,“到底都是皇室中人,你们两个能想到一处去,实属平常。也不必故意来告诉我。”

  “也是。”林诗微笑,“所以我此舍不得。舍不得放他走,也舍不得他痛苦煎熬。不如帮他做一个了断。”

  “了断?你可够心狠的。”

  齐承墨昨天并没有回答林诗的话。但是当齐绾儿把撞了毒药的瓷瓶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无路可退。

  “你不忍心?”齐绾儿也学林诗一般,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住齐承墨,“只要回了陈国,你就是功臣。女人应有尽有,还有孩子。咱们连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等回去了,宫里的妃嫔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一定都是咱们齐家的孩子。你以前文治武功,样样出色,被关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委屈了。”

  “我听说,大哥已经动手了。”齐承墨最后还想再挣扎一下,他问齐绾儿,“父皇还活着吗?”

  “呵,”齐绾儿显然有些心虚,脸上带着谎言被戳破之后的笑意,“我说过,只要你杀了林诗,回去之后,你就是一等一的功臣。就算父皇不在了,大哥继位,也绝不会亏待你的。总比在这里好,做一个女人的附庸,我都不知道这一年多时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