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去世的消息还要等白塔来报,今晚的消息,你就当从未收到过。”大暑那日,大祭司的挑拨诱惑言犹在耳,转念之间,人就已经不在了。

  “是。要不要去请卫将军来?”梦泽并不意外,这种途径得来的消息从来都拿不到台面上。只是不能叫旁人知晓,否则怕是会出乱子。

  “这大半夜的,动静不要闹得太大。宫中和上京的守备并无问题,也无需换来换去。先帝辞世本就惹得人心惶惶。要是再闹出大祭司的消息来,上京只能更乱。”林诗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站在屏风后头,与床上的齐承墨离得很近。她说完话,才想起这床还有个人,转过屏风,见齐承墨依旧昏睡,但心里依旧不敢有半点懈怠。

  她脑子里那个话本已经彻底不见了,但当初国破家亡的悲痛还印在脑子里,只要一想起,便痛彻心扉。

  “你先出去吧,此事烂在肚子里,顺便给田岐去密信,叫巫女见山早点回来。至于报丧的队伍倒是不急。停灵三日下葬,三皇妹就是飞也飞不回来。叫她安心在田岐,把事儿办完了再回来。免得再出什么乱子,还得旁人给她擦屁股。”林诗走回屏风那头,低声说完话,又回头看了眼屏风,这屏风上头蒙了一层薄薄的细纱,波光凌凌,能隐约透着光,看向对面。

  对面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好像真正是睡熟了,半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把收来的密信都烧了吧。”林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传我的旨。看好陈国驿馆,一只虫子都不许爬出去。”

  “是。”梦泽跟着瞥了眼屏风,心中微微不解。既然这么防备陈国皇子,不如就直接把人杀了,只有死人,才是半点秘密都不会泄露的。

  林诗确实也动过杀心,但这杀心转瞬即逝,很快就消散了去。她对齐承墨总是有一种自上而下的怜悯之情。那是一种早已有了旁人追逐之物,而后,对追逐之人的怜悯。这种怜悯要是叫齐承墨知道了,恐怕会更加愤恨,恨不得杀了她,挫骨扬灰,就像是二皇妹一样。

  不知不觉间,林诗的手已经碰到了齐承墨的唇上。他的唇色鲜红,微微张着嘴,好像睡得熟了,连嘴边都带着可疑的晶莹水滴。不过林诗并没有因此打消疑虑,依旧收回了眼光,直起了身板,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好好看着他。把屋顶的瓦片都撒上铁荆棘,免得有人在上头走动。”感觉到林诗出门,齐承墨终于睁开眼睛,捂住自己腿上的伤口,默默尾随到门边,结果听到了这么一句。

  他都做到了这把地步,林诗竟然依旧这么防备。齐承墨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皱着眉头缩回了目光。

  上辈子的时候,他用假装睡着流口水这招骗过了不少人。那些伺候的宫人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说话做事都背着他,宫室的门口虽然也有守卫,但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哪有这般的严防死守。而且林诗疑心也太重也一些,明明都给他下了药,还要在屋顶撒上利器,免得人趁着夜色从上头来去。

  这一招算得上是正中红心了。齐承墨拖着腿走回了床上,一掀裤子,里头已是鲜血淋漓。

  刚才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就悄悄把白天落在床上挂帘子的玉钩拿在了手里。趁着林诗不注意,恨恨给自己来了一下子,就是不想睡死,好等林诗走后给外头传递消息。这宫里的探子虽然没有了,但缺钱的宫人一直都在,只要他不露脸,使唤个宫人给他送消息,也不是什么极难的事儿。宫里封锁的再严,秽物总要送出去。

  可是现在,他这个屋子怕是都出不去了。

  天雷,大祭司……大祭司死的事儿早晚会露出来,就算没有他也会有旁人,倒是不用急于一时。而天雷这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明白的,其实也不急。当务之急,倒是这腿上的伤口,瞒不到痊愈恐怕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林诗恐怕就不会单单只是囚着他,什么也不做了。

  翌日清晨,服侍齐承墨的宫人刚一开门,就听见里头一声大叫,一赶过去就见齐承墨摔倒在椅子旁边,扑倒在地上□□,而原本应该在桌上的杯子茶壶摔了一地。

  “殿下,快,快去请巫医,对按下摔了。”宫人连忙回头喊了一声,飞奔两歩,直接冲到齐承墨的面前,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

  “这,除了手,还有那处伤了吗?”

  齐承墨被人扶到床上,眼泪在眶中不停打转,默默地指了下大腿,“腿上。”

  “我看看。”

  宫人一低头,果然见裤子上破了一块,上头一块不小的瓷片深深扎进了肉里。

  “殿下忍忍,奴婢先把瓷片拿出来。等巫医到了,上了药就好了。”宫人脸上多了几分同情,哄孩子似的哄道。

  “不要告诉太女。”齐承墨泪眼婆娑地嘱咐着,“她知道了定要嘲笑我的。”

  齐承墨的嘱咐自然是半点也不顶用,不用一个时辰,这事儿就传到了林诗的耳朵里。林诗听见之后立马砖头看向屋里摆着的桌子,桌子不矮,但人站上去也够不到顶。齐承墨身体虽然不好,但武功还在,若要上房,总不会用这般招数。

  难道真是用药的剂量过大,叫他行动不便了?

  “以后屋里日夜都要留人伺候,不许少于三个。”林诗现在想想,到底是大意了。天雷的事儿,怎么也不该在齐承墨面前说。这东西要是被他探得了,必会传给陈国。

  “是。”宫人刚应了一声,后头就来人禀报。

  “殿下,太傅带着满朝亲贵大臣又来劝进了。”这回说话的是鱼素,她既然和梦泽一起入了宫,又没有降罪,便继续留在此地,替林诗做事,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变化。

  “嗯,她们这一折腾,没个一天半天的完不了。你替我出趟宫,去白塔问问,可有田岐的消息。”林诗刚嘱咐了一句,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她们要是问天雷的事儿,你就说,那东西好像听卫卿提过一嘴,具体你也没有听清,只是后来听见左禁卫、孟沛什么的,到底放在了哪儿,你也不知道。”

  “臣明白。”鱼素点头,就算不知道所谓的“天雷”是什么,听这话也大概知晓,这东西如今正在林诗的手里。

  “去了之后客气些。毕竟登基大典,还要靠大祭司来主持。”林诗微微一笑,她就不信,巫女闲安果真忍得住。

  “天雷竟然在太女林诗的手里。”巫女闲安没想到,自从那一晚之后,天雷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白塔里上上下下都没有那东西的影子。除了大祭司等人的口中,再也不见这东西的半点痕迹。

  原来竟是给了她。难道一个皇室中人还比自己值得大祭司信任?她就不怕重蹈第一代大祭司的覆辙,被皇帝设计,反手再把人关起来?她为了让巫女见山做大祭司,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巫女闲安气极反笑,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什么投靠,原来都是来消遣我的。天雷这种东西都能送出去,看来大祭司果然是死得透透的了。现在这种时候,还瞒着什么,瞒着大祭祀的死讯,等巫女见山回来,名正言顺地把我挤出去?可笑!”

  “大祭司去了?”鱼素倒是没听说过这段,眼睛都大了一圈。

  “呵,昨晚就把消息传到宫里去了。你还自诩心腹,人家这消息都没告诉你。你回去,就说田岐传来了消息,巫女见山被姬武杀了,大祭司为了稳定人心,因此把这事儿整个瞒了下来。”巫女闲安冷冷一笑,“出了白塔直接入宫,等着白塔的讣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