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二皇女不禁诧异地笑出了声来。

  “我没听错吧。到了现在你还想着要收服我。我们俩斗了这么年,成王败寇,是我棋差一招,败在你手下。就算是要千刀万剐,我都认了。可我怎么也不会为了苟且偷生,或是借着为了谁的名头,把手底下的人给推出去,然后畏畏缩缩,听命于你一辈子。”

  无论多么落魄,二皇女都气势不减。就算是短短数日内两次身陷囹圄,她都能对着林诗破口大骂,甚至恨不得飞起一脚,直接踹飞了她。

  林诗听见这话也算是意料之中,不过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听命一辈子的事儿倒是不急。眼前只有一桩事。只要你能查清,到底为什么,我被毒杀、你被陷害入狱一事的始末,我就准你解除婚约。无论你犯了什么罪责,都不会牵连到陈家小公子的身上。”林诗循循善诱,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人心也要一点一点养。

  “好。”

  宫中西苑中,长安君早已坐不住了。他从未想过会出现昨晚那一般的变故。巫女闲安反水,先帝殒命,二皇女下狱,太女林诗反而逆风翻盘……要是她有心清查所谓“二皇女”毒杀她的事儿,那自己所做的一切立时就会暴露在人前。

  长安君咬着牙想了一圈,最终还是想起了巫女闲安。除了她,应该也没人会有胆子在这时候和林诗对着干。甚至林诗能有今天,都是仰仗她昨晚的布置。

  “来人。我身子不舒服,去白塔里请位巫医来。”长安君懒洋洋地趴回了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床头的玉钩。现在想想,那个巫女闲安分明就是个野心极大的样子,当初整日跟在先帝的身后,就是想借着皇权扶她上位,不过她的气运一直不如巫女见山,行事名声都被她压得死死的,若要上位也只能趁巫女见山不在。

  林诗可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性子,她与先帝的感情也远比旁人所想的深。说到底,自己皇室之子的身份,未必不能一搏。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巫女见山如今在干什么。许久没收到田岐的战报了。

  巫女见山此时正在通往田岐的最后一个易守难攻之地,一线天。

  一线天并不是地名,而是一条山路。那路狭窄细长,两边尽是悬崖峭壁,但却是唯一通往田岐的路了。原本另一条大路因为天灾已经断绝,就是这条小路也走得艰难,周遭的村子也开始产生瘟疫,体弱的老人和孩童相继生病,许多人都背井离乡,往巫雪国腹地逃难去了。

  要不是有巫女见山带着巫医诊治,安定民心,又有招揽的乱民带路,就是大军到来,怕也会寸步难行。因此,巫女见山在军中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不管是三皇女还是陈放放,对此都只有感叹的份。

  不过昨晚半夜的时候,巫女见山突然在睡梦中惊醒,只带了钟尧一个人,上了驻扎之地的后山坡上。

  “上京城出事了。”巫女见山披着厚重的黑色斗篷,站在瑟瑟的寒风中,看着自己营地的篝火。那火烧得极旺,听说时候怕有士兵半夜惊醒,中了癔症,炸营。

  “上京?”钟尧一愣,半点也未怀疑,立时便道,“大祭司得病已久,若上京有事,不知可会波及?”

  “身在局中,自然无法独善其身。”巫女见山摇了摇头,在她心里大祭司如师如母,但她的身体早就已经油尽灯枯,神医降世也是回天乏术。巫女见山摇了摇头,尽量不去细想此事,“上京城中宫变,火势漫天,不过咱们送进京的天雷,似乎并没有用上。”

  “宫中?”钟尧微一沉吟,就想起当初听说的消息来,“是二皇女起兵造反了?不过她行事不严,应该瞒不过太女与陛下。”

  “可是我梦见陈国皇子给她通风报信了。”巫女见山终于凝住了眉头,“只是没想到巫女闲安能站在了林诗一方。皇帝反而会火焚而死。”

  “火焚而死?”这可是天罚。钟尧看向巫女见山,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世事难料。”巫女见山叹了口气,就看见营地里蜿蜒出了一小队的人来,他们举着火把,四处徘徊,看那模样,似乎是在寻找自己。

  “走吧,有人来寻我们了。”巫女见山伸手一指,钟尧就看见了山下的人来。

  “不知道是陈将军的人还是三皇女的人?那三皇女看着废物,但心计也不少,一路上学了不少的东西,从沙盘行军到粮草补给,现在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了。也不知道她在上京的时候为什么一副风流做派,若早知这些,皇帝、先帝也许会更重视她些。”钟尧眼看着下头的队伍越来越近,不由转过身去,帮着整理了下巫女见山的斗篷,顺手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些。

  “明天就过一线天了。我们都看过地形,只要上头有人驻守,大军就很难过去。你怕吗?”巫女见山顺手搂住了面前人的细腰,整个人都像纸一般贴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吐气。

  “有您在,我就不怕。”钟尧微微侧了一下耳朵。觉得自己的裤腰又紧了一些,“明天您会展现神迹吗?”

  “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这些东西。”巫女见山松开搂着钟爻的手,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转过头,“什么神迹,不过是怪物罢了。一个像人一般的怪物,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灾殃。”

  “那都是愚人妄言。明明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逆天而行,趁着您年纪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仗着人多,折辱欺负您。您虽不计较,但上天有灵,自然是看不下去才降下天罚,叫他们生受病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有种种,都是她们自作自受,与您又有何干?”钟尧一想起此事就义愤填膺。巫女见山自小就天赋异禀,就算父母双亡,但身边总有好事发生,就算是在树下睡一觉,醒来都会发现身边有撞树而死的兔子。因此就算受到村中人的嫉妒排挤,也一日日活了下来。

  后来,村中族老遇难,幸得巫女见山搭救,捡回一条命来。族老为了报恩,把名下良田数顷记在了巫女见山的名下作为答谢。但族老的女儿不愿,甚至因此联合家中下仆,害死族老,然后倒打一耙,把罪名都推到了巫女见山的身上,说她图财害命,杀了族老,要将他活活烧死,给族老偿命。

  当时恰逢白塔之人途径此处,眼看着天降大雨,浇灭了熊熊烈火,然后看着年幼的巫女见山挣断了绳子,逃到山上,把追赶她的人都带入捕杀猎物的陷阱之中,一个人逃出了村子。

  后来,巫山中就多了个巫女见山,那个小村子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染上了怪病,几年之后,那村子就灰飞烟灭,人畜罕至,成了一处荒芜之地。

  “罪不至死。”巫女见山摇了摇头,那些村民再愚钝,也不该浑身长满人面疮,活活疼死。尤其是那些小孩子,他们懂什么,不过是学了两句大人的话,连身量都未长成,便化成了枯骨。

  “您就是太心善了。”钟尧怒其不争地咬了咬牙。就是这样,总是这样,巫女见山总是喜欢对旁人手下留情,对以前欺辱过她的人是如此,对野心勃勃的巫女闲安也是如此。京中出事,大祭司必然不能坐视不理,巫女闲安恐怕也会跟着上蹿下跳,希求坐上大祭司的位置。

  巫女闲安确实是如此想的。她从宫中回到白塔,便一刻不停地去了大祭司的房中。大祭司昨晚着了风,回来又没睡好,整个人都跟老了十岁一样,双眼无神,目光涣散,眼看着连一两天都已经撑不下去了。

  “巫女,大祭司现在不见人。”巫侍角也是一脸疲惫,昨晚他跟在大祭司的身后,也吹了一夜的寒风。

  巫女闲安半点也不意外自己会被大祭司的巫侍挡在门外,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里头一眼,便转身走到了下楼的石阶等着。果然,没过多久,诊治的巫医就一脸大汗地走了出来,也是满目疲惫,脚步蹒跚。

  “跟我来。”巫女闲安突然闪身,吓得那巫医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