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出来的还算早,再过一个时辰,这地方脚都落不下去了。所谓摩肩接踵,说的就是这般景象。”林诗慢了一步,听见齐承墨惊呼倒是半点都不在意。这种繁华场景她最喜欢,国泰民安么。百姓都富足安稳了,才会有这般的景象。

  “你不清街?”齐承墨震惊地看向林诗,万一有人认出她俩,图谋不轨,该如何是好。

  “放心。等真人多的时候,打架都抬不起手来。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白塔的庆典。”林诗见着这场景心情好了不少,伸手拉起齐承墨就往人堆里挤。虽然刚才林诗说的轻巧,但随行的护卫却半点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试图把她们和人群隔开。虽然行人太多,到底还是还是一场空,但这番举动落在齐承墨眼里,还是安慰了不少。

  白塔前有一片空地,最初是一片黄沙,后来特意铺了巨大的白石,四角也立了白色的石柱,远远看着,和那高耸的白塔浑然一体,好像最初建时便是如此。直到走近了,才能看出这两种白色的不同来。一处虽被人天天才在脚底下,但到底底色白皙,更亮白一些,而白塔外头却有些发灰发黄,更有岁月的味道。

  林诗平日里带着全幅仪仗前来,自然有空细看。此番微服,也不好与齐承墨细细讲解,只能拉着他跟着人群往前涌,直到快走不动了,才叫护卫拿了东宫的腰牌开道,挤到了白塔的门前。

  白塔前的正门紧闭着,等到了时辰才会无人自开。现在,就算是林诗亮明身份,也只能走旁边的小门。林诗自然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依旧是接着东宫的名头,拉着齐承墨,穿过人群,悄悄进了小门,这才对着里头的巫侍亮明身份。

  “太女林诗,求见大祭司。”

  “太女请。”守门的巫侍不敢怠慢,连忙一面引着人往上走,一面前去通报。

  林诗拉着齐承墨往里走,但身后跟着的侍卫却都被巫侍拦下了。白术上前一步,手刚放在刀柄上,便被东宫一起来的侍卫摁住了。

  “除了皇室亲贵,旁人不许上白塔,这是规矩。”

  这白塔里修建得很是神秘。和齐承墨所想不同,这侧门竟是直接连了个盘旋而上的石阶,两边都是黑色的石头,把外头的东西却挡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见。

  齐承墨心下好奇,他上辈子并没来过白塔,但却在书中看过关于白塔的描绘。不过那是从正门进去,和他们此时不同。那是一片的金碧辉煌,仙乐冷香,连四周的石人都沾了仙气,能转动倒水,仿佛活了一般。可这上行的石阶甬道却并不似书里那般缥缈,反而和普通的石阶差不多,每一步都上着累人,地方又逼仄,走了一段之后,仰不见前路,俯不见来阶,好像无休无止,再也走不出去一样。

  “到了。”就在齐承墨被这石阶折磨得要死的时候,引路的巫侍忽然往一旁的墙上推了一下。刚才看着还坚实的墙面上,立时便多出一道门来,正好能容三五人并肩而行。

  “怎么,累了?”林诗走在前头,这地方她跟着巫女见山来过数次,早有了准备,因此半点都不诧异。等回头要扶齐承墨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时的窘迫惊讶,不觉笑问出声。

  “没有。只是没想到白塔里竟然这般……寂静朴实。”齐承墨摇摇头,这白塔里头和外面所见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倒是和巫女们的打扮很类似,幽暗神秘,甚至有点吓人。

  “是吓着了?”林诗闻言上前拉住了齐承墨的手,等他上前,才附耳轻声道,“这儿初建之时本就是个关人的地方,因此里头看着吓人了些。不过等会儿走到开阔的地方,也就好了。”

  关人的地方?齐承墨瞪大了眼睛,不是先有的巫女,后有的白塔吗?怎么还成了关人的地方?听林诗这话,这地方以前倒像是个牢狱一般。

  大祭司

  

  林诗没有多说,直接拉着人走进了石门里。门里的依旧是一条甬道,不过宽敞了不少,布置风格也和刚才的阴冷有了变化。

  和齐承墨想象中半点也不一样,这里既没有大片大片神秘的黑色重纱,也不见白楞楞的石壁,反而绘满了巫雪国常见的黄棕曲文,回旋往复,和饕餮龙纹很像,空气里也散发着树林中常见的沉稳静谧。

  甬道很短,之后便是豁然开朗。到一处极大的空地上,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奇形怪状,好多都不认识。旁边大多站着人,看见她们的时候多半都会警惕戒备地看过来,直到她们走远了,才慢慢收回目光。

  齐承墨紧紧跟着林诗的脚步,生恐自己一个落下,便被拉出去杀了。这一回连前面带路的人斗已经换了,虽然依旧是身着黑袍,不遮脸的巫侍,但看起来更加的坚毅、健硕,气质里带着一股凶悍。他们目光飞来的时候会让人下意识地瑟缩一下,总觉得自己在他们的目光里不是同伴,而是猎物。

  齐承墨悄悄地咽了下唾沫,手心也开始微微出汗。他原本四处流连的眼睛终于规矩了些,但是落在他身上的眼睛依旧一双都没有少,依旧随着他的移动,落在他的身上。

  “这里有两条路,一条通向塔上,一条通向地下。大祭司身体不好,但偶尔也会出去,所以住的并不十分高。”好像是感觉到了齐承墨的今早,林诗的声音如天籁般在他耳边响起。

  对林诗来说,白塔也并不是个多么神秘的地方,在她和巫女见山一见如故之后,此地便再无神秘之处。因此她也从未想起过,那些秘密潜入白塔,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最后都成了怎样的结果。

  “咱们不告而来,是否有些失礼?”齐承墨勉强扯着笑脸,扫过一旁来往的巫女觋师,终于发现他们个个都摘下了帽遮,和巫侍的不同更多是气质和衣饰,还有他不知道的辨别之法。不过脑子里想的再多,都没有影响齐承墨撑起懵懂的眼睛,湿漉漉地望向林诗,问出一个毫不关心的话题,和林诗虚伪的如出一辙。

  “前些日子,我倒是递过帖子,说近期想来拜访,大祭司回信应了,还与我客气了两句。想来,应该是无妨的。”林诗一边说话一边点头,虽然巫女见山不在,但其他的巫女她也见过不少,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祭祀,更是把自己从小抱到大。

  不过,今日有盛会,就算是见了熟悉的人也没空多话。大家相□□了下头,便各走各的,很快,林诗二人便被带到了二层最里面的屋子外头,门口也终于多了守卫的巫侍。他们两个人手里拿着刀,眼神淡漠地扫过林诗和齐承墨的脖子。

  “大祭司听说太女来了,很是高兴,正张罗着要起来呢。”出来的巫侍已跟随大祭司多年,是个面目极清秀的中年男人,虽然眼角眉梢满是皱纹,但一见那张笑脸,便觉得心生喜悦,单看着那张脸就觉得有什么喜事儿发生似的。

  “大祭司太客气了。”林诗点了下头。这个巫侍她虽然知道,但并未问过名字。白塔里虽然盛行火葬,祭祀和巫女也只留舍利供奉,但她们走的时候,大多会带着随身或者惯用的巫侍陪葬,取下头盖骨,制成法器,盛装舍利子,供后人瞻仰。林诗虽不喜这般习俗,但也不好插手白塔的规矩,因此每每见了人,也都并不深谈,免得离去时候叹息伤心。

  “烦请带路。”林诗正准备进门,却见那巫侍身子一侧,伸手把齐承墨拦住了。

  齐承墨一愣,感觉到自己被林诗拉着的手又紧了两分。

  “太女殿下,大祭司说,这位陈国皇子殿下是客人。她现在身体不支,贸然见客,恐有失礼之处,不如叫在下陪着,在这白塔里四处走走。这塔顶的风光不错,少有人能见到,今天天气又好,顺便也能看见上头的壁画。也算是不虚此行。”巫侍低眉顺眼,但挡着的手臂却半点没有移动。

  话说的再客气,用词再委婉,林诗和齐承墨也明白,大祭司不想见齐承墨。也是,到底是别国皇子,就算是太女的内人,也不一定能叫大祭司给这个面子。若真论上地位声望,大祭司也只比陛下稍逊一线而已,按着年岁,更是林诗的长辈,况且现在这个时候,她恐怕又很多话,要悄悄和林诗说。

  “正好。我第一次入上京,当时远远看着白塔,就曾向往过站在塔顶俯瞰上京的场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偿所愿,也算是我的幸事。”如今上京城里的暗涌,齐承墨多少也踩到了一些。能进白塔,本就是意料之外,见不见大祭司,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既然如此,自然是识趣一些,更叫人喜欢。

  林诗与齐承墨对视一眼,明白了他意思,想了想,伸手把自己腰间的软剑解了下来双臂一展,系在了齐承墨的腰间,“那就辛苦巫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