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内官,二皇妹,咱们进去说?”林诗没等二皇女再暴起,先拉住她的手,直视她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二皇妹急什么?要是被人误解,以为你心虚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不如听听她说什么,看看有什么人证物证没有,再说旁的。”

  “哼。太女说的是。”二皇女本想挣开林诗,却听到黄内官在一旁咳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松了劲儿,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还没亲耳听过旁人的诽谤之言呢。”

  林诗本是想帮二皇女一把,免得她出手打人,再被人说成是心虚。可落在二皇女和狱吏等人的眼中,倒成了确确实实的压制。不仅二皇女心中有气,愤恨地瞪了林诗一眼,就连那跪着的狱吏也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连腰都跟着挺直了不少。

  “接着你刚才的说,怎么扯到二皇女身上的?”林诗和二皇女并排坐在主位上,两双眼睛皆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下头。那狱吏年轻,性子也有点莽撞,被二皇女瞪着也并不在意,反而生出了股兴奋之意,愈发坚定了起来。

  “回殿下的话。昨晚我和老姐姐奉宗正的命来送那刺客上路。大晚上的,那刺客的头发又散了,身上还有血迹,看着吓人,我们俩一时就没敢上前。我那个老姐姐嘴碎,就说漏了,那刺客妹妹被抓的事儿。那刺客估计是听见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然后就吵着要见陛下,见太女殿下,说二皇女言而无信,用她妹妹逼迫她下毒,说好了要把人送走有反悔……我和那老姐姐哪听说过这个,当时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想着宗正的吩咐,把人赶快结果了,早点完事儿。也就没听这个。谁知道她力气那么大……”

  狱吏这回讲的更有条理,桩桩件件也都对上了。林诗也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你说那刺客的妹妹被抓,可是也关在了宗人府?”林诗没等二皇女再掀桌子,直接问道。

  “并不在宗人府,是在廷尉。这刺客的事儿闹得不小,按理该诛灭满门。不过听说只有一个妹妹在世,还都以为抓不到人呢。咱们还打赌,赌她妹妹是寻不到,还是只剩个尸首?没想到竟能抓到活人。还是在咱们宗人府附近抓到的,算是自投罗网,因此我们都知道。”狱吏这话一说,林诗立时与黄内官对视了一眼。这妹妹出现的着实蹊跷。

  “本皇女从未见过那刺客,自然也不曾见过她妹妹。既然她说我囚禁过她妹妹,不如就审上一审,看那刺客的妹妹到底藏在了何处?又是何人,故意冒用本皇女的名头?”二皇女心里这股火越烧越旺,话说到最后还是一掌把面前的桌子给劈成了两段。她也不傻,知道这里头必有人故意陷害,旁边这个太女林诗的嫌疑就不小。要是换了旁人,总要忍让一二,以示委屈,可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好。咱们这就去廷尉,一同提审人证。”林诗看了眼黄内官,见他微微点头,也回首示意。两人这番举动落在二皇女眼中,愈发成了两人勾结在一起,意图诬陷自己的证据。

  宫中,长安君正在殿中来回踱步。昨晚的事儿他也已经听说了,甚至黄内官走的时候,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去陛下面前,把整个事情都说出来。

  这件事二皇女确实半点都不知情,可和她的关系,却是千丝万缕。那刺客本来也不是谁的人,是因为她妹妹和人争风吃醋,被旁人盯上,教训了一番之后,扔在个破茅屋里让她自生自灭。正巧长安君盯着她几天了,就把人蒙着眼睛捆上了,混在自己的车架中,一起带到二皇女的庄子上,藏了起来。然后特意等那侍女来此办事的时候影影绰绰给她看一眼,之后令一个面生的下人,给那侍女带话,叫她听自己命令行事,否则就杀了她妹妹。

  本来这事儿和二皇女没什么干系。但正巧那几日二皇女也在那庄子上,也见了那侍女,两人虽然没说话,但在那侍女心里,必然是认定了她。现在若是自己与陛下明说了,倒是能洗清二皇女的嫌疑,但前两日自己还指天指地的发誓,说毒杀的事儿和自己没关系……这不是要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要是二皇女倒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可真就是白费了。

  长安君正犹豫着,就听见外头来报,说三皇女来了。

  “请。”她不是刚接了帅印,正要领兵去田岐?怎么又空来寻自己?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什么破绽?

  长安君心中犹疑不定,坐也坐不实,索性站起身来,出去迎她。

  “见过舅舅。”三皇女换了一身戎装。不过并没有因此生出多少英武来,反而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总觉得不是她的衣服,好像浑身都长了刺,别别扭扭的。

  “听说三皇女要出征了,正好预祝你早日凯旋。”长安君心里再多烦乱,见到三皇女的一刻,立时就沉静了下来,一副优哉游哉,气定神闲的模样。

  “谢舅舅吉言。”三皇女犹豫了一下,没等长安君好奇来问,自己便开口把来意说了,“其实侄女儿是来致歉的。前几天遇见舅舅,当时刚听说太女殿下被人毒杀,众人都说刺客与您有关系,侄女儿也没细想,跟着就误解了您。当时在宫门口,连话也不敢和您多说,现在想起来,实在是侄女儿做得不对,不该怀疑您,也不该如此无礼。”

  长安君听见三皇女这么说,着实有些讶异。他平日里和这个侄女儿不亲,来往也少,从没见过三皇女这般真诚的样子,乍然听她这么一说,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自己这好人的身份给做实了。

  “你是小辈,近些年来往也少。不知道我的性子也属正常。都是小事,不必在意。”长安君装大度,装良善,本就是一把好手,此时眼睛一垂,头一低,虽然没有半句苛责的话,但却令三皇女更加内疚了。

  “舅舅放心。听说已经有了眉目,刚才我与陛下说话,正好有内臣来报,说太女与黄内官已经带着二皇女去廷尉审完了,据说那刺客的妹妹也指认说自己被囚困在二皇女的山庄数日,还把那地形、房舍、伺候的人名都记下了。陛下大怒,斥责二皇姐不知孝悌,使人毒杀太女便罢了,还有意推您出来抗罪,真是看错了她。立时便下旨,将其收押在宗人府,严加看管,并遣人封锁山庄和府邸,严审上下服侍人等。”

  三皇女这话比那一晚的大雨还震得人头脑发昏。长安君只觉脑袋昏沉,顺手扶住三皇女的胳膊,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二皇女府上兵甲众多,以前陛下为了令她与太女争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做看不见了。这回刺杀的事儿闹得这么大,二皇女那性子也不是能据理力争的人,说不定还会与陛下谈崩。这个时候,他再和二皇女绑在一条船上,着实是得不偿失,不如……就上了三皇女这条新船。

  陛下此次命她领军,不就是为了扶持她么。

  “原来真的是她。”长安君扶着三皇女,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我养她这些年,总是有些情分的。我先前还以为,是太女殿下故意害我,没想到……”

  “舅舅不必太过伤心。您为人如何,总会有人看到的。”三皇女见长安君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也跟着心疼。说起来,自己当初也误会了他。

  “三皇女不必刻意安慰我了,我这些年……算了,说这些干什么。你就要出征了,还是早些回去收拾收拾吧。那主将我也听说过,不是个甘居人下的,若是三皇女有心。这一路来去,说不定就会得一员猛将。这世事无常,太女之位也未必坚如磐石啊!”长安君一边说一边试探着看三皇女的神色。见她面上淡淡,似乎并不十分入心,不由又添了一句,“东宫这般不太平,也不知道陈国皇子如何了?”

  “他那般神仙人物,太女该懂得珍惜才是。”三皇女闻言终于开口,眼中也多了几分闪避的光芒。

  黄雀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吧?

  二皇女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林诗的脑海里,明明已经走出了宗人府,站在了东宫门口,林诗依旧无法忘记她当时的模样。

  从小到大,二皇女林真都没有那么冰冷孤独过。她最后站在宗人府的牢房里,站在窗下的月光里,就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孤狼,远远地望着外头苍茫的树林。它不是在叹息自己被囚困的境遇,而是暗暗蓄力,找准机会,一举冲破牢笼,咬死面前这个奸猾的猎人。

  但林诗不是捕捉她的猎人,甚至她对此事,半点也不开心。因为这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所有人心底,似乎都认定了这件事。就连黄内官也生了疑心,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殿下。”卫卿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林诗一声。她已经在东宫门前不言不语,站了半盏茶的时间,连府上的灯笼亮了也没有发觉,只是木木地看着前头,时间过去,好像在她身上都落了一层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