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内官来得很快。林诗和二皇女刚在正堂坐下就见他匆匆走了进来。进来时候,头上还滴着汗珠,却连擦也没顾得上。等进了正堂,看见林诗和二皇女分坐两边,他才喘了口气,放下心来。

  看来是他多虑了。也是,太女向来沉稳,二皇女也自诩清白,两人都恨不得早早叫那两人吐露实情,又怎会打得头破血流。

  都怪那长安君胡说八道。吓得他提着心走了一路,连气都喘不匀。

  “黄内官也到了。咱们就把昨夜的狱吏和守卫都带进来,叫他们好好把昨晚的事儿原原本本地重复一遍。”二皇女更为急躁,平白被泼了一盆污水,她虽不惧,但也不想就这么矮了一头,自然着急。

  “昨晚听见的人多,估计做不了假。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也许是一同撒的谎呢。把人一起带上堂,容易串供。若是用刑,也会被人说成屈打成招。不如单独关押审问,咱们一同看看,谁会露出破绽。”既然陪审的人这么多,寻常的法子自然不能再用,万一谁看见了上头坐着的人,咬死不敢说,那她林诗跑这一趟可就白费了。

  “好。”二皇女先应了声,而后两人一同看向黄内官,“黄内官以为如何?”

  “自然是听二位殿下的。”黄内官低着头,谦虚一笑。看着模样,两个人都坦荡得很,可越是这般,越叫人心里没底。要是待会儿真闹出什么来,也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

  “选几间牢房,把昨晚听见动静的守卫一人一间,由黄内官带来的人审问话。咱们就在门外听着,也不露面。尤其是那两个守卫,一定要分开最远的两边,叫她们把家世、履历都交代全了,然后再问昨晚的事儿。翻来覆去问上几遍,一个字都不能漏。”林诗吩咐得颇为细致,以至于宗正越听越心凉。她奉命暗中结果那侍女的事儿,怕是要瞒不住了。

  “咱们也看看,那个侍女到底是因何而死?”果然,林诗没有放过宗正,直接对上了她的眼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这一劫,是过不去了。

  “……昨晚宗正大人的吩咐,我们只在外围巡逻,里头就算是有什么动静,也不需我们去看。因此后来听说有人越狱,赶到的比较晚了……”每一个守卫的说辞都差不多,都是听从了宗正大人的吩咐,特意撤到了外围,还个个都说,就算里头有动静,也不许多问,直到听见人越狱,才又赶了过去。

  “宗正大人看来是早就知道昨晚要出事啊!”林诗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二皇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倒是黄内官,虽然不曾说话,也目光灼灼之地定着宗正,很有几分威胁的意思。宗正敢提陛下一个字,他就以“诬上”的罪名,叫人堵住她的嘴。

  “殿下,”宗正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都怪臣一时迷心。自从听说长安君被陛下留在宫中,便总觉得那侍女是个烫手山芋。生怕因为那侍女的证词叫长安君记恨,甚至在陛下面前诬陷老臣。老臣就想,反正那侍女身犯重罪,死不足惜,不如就早早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宗人府也能安静些。因此就,就示意狱吏,饿死她算了。”

  “然后呢?”宗正这话林诗一个字都不信,不过到底还要给陛下面子,不好直接戳穿她。林诗也就当自己傻,没听出来,顺着她的话茬,接着问。

  “然后……饿了两天,那侍女也好好的。老臣就担心再有人闹出什么来,就命人今晚直接送她一程,没想到,那两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是叫她跑了出来,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宗正不敢攀扯皇帝,只好一咬牙自己硬扛了下来。左右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太女已经对她有所不满。若是再叫陛下记恨上,那就真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那两个狱吏,就是此次的动手之人吧?”林诗说到这儿了,二皇女的眼皮才跟着抬了起来。终于到重头戏了,前头这些,也不过是过场而已。

  “是。”宗正不再隐瞒,连连点头,“这两人本就是看守之人,老臣也是因为方便,才叫她二人动手的。”

  “哼,方便。”二皇女听到这儿忍不住讽刺了一声。真方便。顺手还给自己扣了一口黑锅,“太女殿下,咱们去听听她们两个是怎么说的?”

  “自然。”林诗点点头,等此事过去,宗人府的宗正也该换一个了。

  “……我当时一瞧,那刺客的嘴唇都紫了,就以为人没气儿了,就准备和我那个老妹妹把人抬出去。”年老的狱吏正编到一般,就被人打断了。

  “你们俩不是奉宗正的命令,秘密灭口么?怎么这三更半夜的还要往外头抬尸体呢?就算是人死了,也不该深更半夜往外送。还得仵作检验,上头签章了才算。再者说了,那侍女刺杀太女殿下,身份敏感,就算死了也不能就这么下葬。你到底隐瞒了什么?最好如实招来,否则这大刑一上,皮都得扒去一层。也是,你们这宗人府不兴刑狱,你们知道的也少。正好,这回也算是涨涨见识。来人啊,把东西拿上来。”

  听着里头的动静,在外面静静站着的林诗和二皇女都默默看了黄内官一眼。宫里的手段未免太过简单粗暴了。

  “大人,我真的是,大人,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大人,小人上有八十老父,下有三岁孩童,一家老小都靠着我养活呢,大人,大人,我说……啊!是二皇女。是二皇女指使的那个刺客。”那年老狱吏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声音忽然杂乱了起来。然后突然一声尖叫,连话也来不及细说,直接指认二皇女林真。

  “你还敢诬陷二皇女殿下?看来是没受够教训……来人,继续。”那审讯的人倒是稳得很,一点动摇的意思都没有,等到那狱吏又哭天抢地的嚎叫了一番之后,方才道,“说你自己的事儿。”

  “我自己的事儿……我,我知道了。我没有杀人,我不敢杀人。我们一进去,那个刺客就醒了,她跟吃了什么禁药似的,力大无比,明明都被捆上了,自己还能站起来,一蹦一蹦的。我胆子小,不敢上前,后来是我那老妹妹上去的,结果也没制住她,被她撞到了,夺门出去,还把火把给撞了下来。对,她就是想逃狱,不,是她早就想逃狱!所以前两天才装得那么温顺,除了不吃饭,送饭还咬人,一心求死,就是死不了。要不也不会轮到我们姐俩。这杀人的事儿,以前谁干过啊!”

  狱吏的话隔着墙断断续续地传来,林诗总觉得,这话不像假的,但总有什么地方对不上。刚来的时候一心求死,等来杀她的人,她又拼命往外逃?这中间,一定是落了什么。

  “这个胆子太小,咱们去听听另一个。”林诗看见二皇女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知道依她的性子,恐怕也忍不了多久就要进去和人对质。一个道听途说得来的证词,根本对不出什么来。

  果然,另一个狱吏说的故事更全一些。

  “……那个刺客听见我老姐姐的话,忽然就跳起来了。她说,二皇女答应了她的,不对,是二皇女威胁了她,把她妹妹囚禁了起来,逼她下毒,还答应她,出了事儿就把她妹妹送出上京……好像就是这么说的。”林诗她们来得也巧,刚到,就听见这么一段。

  “胡说!”二皇女性子火爆,听到此处,一脚就踹了进去。

  阴差阳错

  

  “二皇妹。”林诗一见二皇女的冷下脸来,心里便道不好。一伸手要拉住她,没想到二皇女身形极快,没等林诗抓住她,便已经冲了出去。

  那牢房中原本相对坐了三个人,听见动静都跟着站了起来,顺着门口往外瞧去。只见三皇女怒气冲冲站在门口,双眼睥睨,冷冷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身着狱吏衣服的女人身上,冷哼了一声,“你把刚才话,当着本皇女的面,再说一遍。”

  “您是……”狱吏先是一愣,后来才注意到她衣服上火红的凤凰。难道真是皇女?狱吏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见审讯自己的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双双跪倒,对着门口道,“见过太女殿下,见过二殿下,见过黄大人。”

  “见过殿下。”狱吏见此立马也矮了下去,低着头,喃喃糊弄了一句,心下一阵打鼓。难道这位二皇女殿下,是来灭口的?

  “都起来吧。”林诗见二皇女先进了牢房,只好也跟了进去。她其实也不相信二皇女有心害自己,但她这举动着实落人口实。平常人被泼了脏水,力争清白还来不及,她倒好,这架势非要把人撕碎了不可。落在旁人眼里,倒显得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