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墨刚才就发觉林诗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他还想着,林诗到底要道什么时候才能走过来,真真假假地说喜欢自己的话,然后亲近一二。其实在启明殿里的时候,齐承墨就感觉到了她第一眼的惊艳和失神。上辈子的时候也是如此,她最开始,根本就不会像她所表现的那一般淡定自若。

  “齐某是客,自然是听太女殿下的。”齐承墨好说话得紧,立时就跟着林诗上了东宫的架辇。

  储君的车架自来要比普通皇室子女的高大许多,不过林诗不是喜好享乐之人,里面的东西倒是并不奢华多。但也多了几样陈国的书籍和挂饰,显然是早早备好了,刚才也并不是随口客气。

  上辈子的时候,齐承墨一心要早早除了林诗,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最后也在东宫待嫁,但从未上过林诗的架辇,也不知道,她曾经准备了这些东西。

  “这是我国的礼制典籍。”齐承墨本还欣喜地摸着檀木小几上的书籍,结果一屁股陷在身后垫子里,立时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根本撑不起身子来。真没想到,林诗外表那么守礼严肃的一个人,车架中的座椅软枕竟是这么柔软舒适,他还以为林诗过的是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呢。不过,上辈子两人虽然也曾行过夫妻之礼,但自己从未进过她的寝宫,这些事,本也不曾知道。

  “自从陛下生了赐婚的心思,我便连夜命人寻了来。原本还有些将陈国风俗和饮食文化的,只是正好看见这个了。其实具体的东西都有礼部和府中的人去打理,但我怕自己言行不慎,叫四殿下误会,因此特意学习一二。没想到竟还被四殿下发现了。”林诗说到此处还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原本她也没有注意,上了辇才发觉这些东西有些过于刻意。如果齐承墨的容貌普通一些,也许还不会如此无所适从。

  “太女殿下有心。不过,您贵为巫雪国太女,一口一个殿下的称呼,着实叫人愧受。不如,直接唤我承墨如何。”齐承墨望向林诗的眼里带了些许的忐忑,还有一些不好意思。这两个字,是上辈子自己刻意讨好时林诗时常常自称的。每次林诗这般唤他,都是在床上。

  “承墨说得极是。总呼敬称着实是疏离了些。日后我们成婚,本该亲切。我乳名诗诗,你直接唤我就是,也不必殿下殿下的称呼了。旁人听见,也会觉得我们关系近些。”林诗点头,顺手倒了杯茶来,递给齐承墨,“说了半天,连口水还没奉,着实是我的不是。请。”

  “多谢……诗诗。”齐承墨很是惊讶,林诗上辈子在外人面前的时候大半很给他面子,但是两人私下里的见面并不多,也少见她这么温和的一面。怪不得宫中都说她仁和。

  “这是红枣泡的水,应该能喝。”林诗点了点头,看见齐承墨端着水愣了下,不知道他在回忆前尘过往,只以为是身体的缘故,不能饮茶,因此解释了一句,“这两日我正在月信,正好备着这枣茶,也不知你能不能喝。”

  “自是无妨。”齐承墨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上辈子在陈国的的时候身体虚弱,常常发病,又整日担忧政事,根本没有心思纠缠男女之事,也未曾纳妾。等到了巫雪国又被林诗困在东宫,竟是从未曾与人说起过这些。头一次听见,脸都红了不少。

  眼看着淡淡的绯红自齐承墨的脸颊飞到了耳朵边,林诗原本就奋力压制的春心又动荡起来,像是突然吃了雨水后奋力生长的种子,个个都冒处芽来,在心田里狂舞摇曳。勾引着林诗凑上前去,压下他的肩膀,然后低头吻上那朵嫩红的唇瓣,轻轻地撕咬出一个甘甜的口子来……

  打住。林诗攥紧自己的拳头,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又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就算是旁国质子,就算是自己已经订婚的夫婿,大婚之前,也不该见色起意,如登徒子般不要脸,刚见面便想要轻薄人家。连言语间也不尊重了。听听刚才的话,什么叫月信来了,寻常男子不懂这些,自然以为是调戏侮辱。

  原本把人哄到车上,是要借陈国奸细来威吓打压。怎么一见到人家惊喜羞涩,自己就先生了心生杂念,甚至连这些年的克制都没有了。果然是男色误国,不,还是自己定力不够,也许等到大婚圆房之后,就会慢慢好了。

  林诗当即也不敢再招惹齐承墨,伸手拿了一旁的书来遮掩一二。而窝在软垫里的齐承墨则慢慢闭上了眼睛,这大半天地折腾下来,他也累了。

  “长君殿下,长君殿下。”一下朝,原本一直站在二皇女身后的长安君便驱车冲到了二皇女的府邸。守门的侍卫不敢阻拦,但王府长吏也不敢没有禀报,叫人直接进去,只能亲身阻拦一二,“好歹等我们通传一二。”

  “不必了。”手拿弓箭的二皇女连衣服都没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长安君是本王的亲舅舅,算不得外人,咱们府上的大门永远敞开,出入不必通传。”

  “是。”听见二皇女此言,长吏也不再多话,弯腰一礼退了下去。也是,当年先帝留下的血脉仅剩陛下和长安君了,就算两人早年不睦,如今这么些年了,关系早已缓和不少。况且今上生下二皇女后,便依着规矩,命长安君抚养。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也就是这一年来关系冷淡了些。可这眼看着,又恢复如常了。

  “舅舅今日怎么踏足本王的府邸了?往日里,不都是等着本王去瞧舅舅吗?”二皇女把弓箭递给身后的甲士,顺手扯过一条白布,遮住了刚才被弓弦划伤的手心,“是来安慰本王,还是来看笑话的?”

  “叫旁人都退下吧。”长安君盯着二皇女,见她点头,人都走光了,才开口道,“二殿下为什么要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和陛下的面,状告太女殿下越权妄为。这种事,就算要借来刺太女一刀,也该在暗处。她到底是储君,是陛下的长女,又早祭了天地。权益之际,调动禁卫,这事儿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算不得什么忤逆大罪。只有暗中在陛下心中埋了钉子,才能叫陛下忌惮,心中动摇。”

  二皇女看着一身紫袍,头戴金顶,很有几分俊逸潇洒的长安君,冷冷牵动了嘴角。

  “呵,陛下忌惮,心中动摇……天下人都知道,大姐行事深得民心,甚至连巫女的下一任祭司都早早倒向了她,还说出了什么她若身死,巫雪国必亡的鬼话。要不是因为忌惮她,为什么叫她娶那个什么陈国的狗屁皇子?为什么陛下同意把陈老统领的幼子赐婚给我?就是为了制衡她!忌惮有用吗?在战场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有叫对方措手不及,才能逼迫她露出更多的破绽。”

  “那太女殿下措手不及了吗?露出破绽了吗?”长安君见二皇女激动成这个样子,反而不着急了,揣着手等她回答。

  “原来舅舅是来讽刺我的。”二皇女怒火中烧,一甩袖子,刚刚被放置石柱上准备大婚用的红色琉璃宫灯应声而碎,红色的琉璃片崩落四溅,差点没飞到长安君的眼睛里。

  “太女用自己的婚事成全了巫雪国与陈国联姻,是功臣。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不方便处置她。”长安君低头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再抬起头来,又换上了往日里苦口婆心的面孔。

  “那我怎么办?接着等?”二皇女望着一地的碎红,心中恶气出了不少,总算能心平气和地正视长安君了。

  “不急。她揪出陈国奸细,与我朝是大功一件,但那个陈国皇子,怕是要恨死她了。家宅不平,东宫很快就会出乱子。她还是要依着规矩,叫陈国皇子住进东宫。也不怕万一陈国皇子一怒之下,毒死了她。”

  巫女见山

  

  东宫侧殿里的大床上,齐承墨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只有跟着的白术,再远一点,幔帐后头,倒是站着的几个白色人影,应该是东宫的宫人。巫雪国以朱红为尊,林诗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去更衣了。一身朝服,到底笨重不便。

  “殿下,您醒了。”白术的声音很小,眼神还带着些探究和不好意思。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家殿下竟然是被巫雪国的太女亲自抱下车的。

  “嗯。”齐承墨显然也想到这件事。太女的架辇,显然白术也不好上去,那么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床上的,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不过这件事,他也是在没那么厚的脸皮和自己陪伴多年的护卫议论,只能咳嗦一声,眼神游离,顾左右而言他,“给我倒点水来。”

  “是。”白术连忙应声,转身没走两步便端了水来。齐承墨拿在手上便知这水是一直备着,不冷不热,温度适中,正好入口。

  “太女殿下出去接人了。不是说请白塔的巫医来给您看看么,听说巫女也跟着来了,太女接到传报还解释了一句,说巫雪国巫女地位尊崇,她不好怠慢,还特意嘱咐,不要吵到您休息。”白术扶着齐承墨起来,眼睛也不敢看他。虽然抓心挠干地想知道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家殿下怎么会被人抱下辇来都不醒,但为了自家殿下的面子和自己的小命,还是死死地闭紧了嘴巴。

  “我知道了。”齐承墨强迫自己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顺嘴多说了一句,“咱们的人安置好了吗?”

  “正要与殿下禀报,太女有意把咱们的护卫混编入东宫的禁卫之中,已经叫他们先去禁卫处休息,还特意搭建了房屋。至于剩下的宫人倒是尽数安排在了附近几个宫室里,如今正在给您收拾寝殿。属下担心,太女有意分离您与随行的步卒,企图将咱们困在这东宫之中。”白术说到这个精神了不少,也敢直视齐承墨的眼睛了。

  “我知道。”上辈子,林诗已经干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