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刚才林诗在这儿是干什么呢?

  屋子里那些无聊的揣测,林诗没有半点兴致知道。她出了门就看见了禁卫统领徐锋,如松如柏一般在庭中立着,只一眼就能从他看见十多年的沙场血雨。这位禁军统领是陛下前几个月特意从边疆换防而来的,和京中人没有半点联系,算得上是个孤臣。在话本中也很是忠义。

  说起来是,这话本写得虽然不合情理,但里头所写之人与实际却是很像。除了那个陈国质子今日方才入京,还未曾见过,其他人的脾气秉性尽皆相同,叫林诗也忍不住想要怀疑,这话本说不定就是身边人在多年后一句真实经历写下来的,她林诗得上天宠爱,才未卜先知,得了这话本,也因此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这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把东宫里陈国的奸细给除了。在话本里,她林诗连前三章都没有活过去,早早就被陈国质子示意奸细下毒,死在了东宫。而后还把这一口黑锅甩给了二皇女林真,这才有后来和那质子生了私情的三妹林菀晋封储位的大典,才有了大典上埋火石引爆,而后传谣言说巫雪国皇室得位不正,降下天罚,导致民心惶惶,最后被陈国奸细里应外合,灭国的故事。

  巫雪国之所以是女子主政,大臣中虽有男子,但向来以女子为尊,就是因为巫雪国立国之初,女帝与天赋异禀的巫女联手,明祸福,辨是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因此,巫雪国立国之本在天命,天命动摇,民心尽失。

  “这是?”禁军统领徐峰往日与林诗没有半点往来,突然闻召自然不敢怠慢,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闻名天下的皇太女竟会给自己一小卷写了名字的草纸来。就算是暗中有人给皇太女通风报信,用的都是草纸,也该誊写一份给他才是。这密信般的小纸条直接给了自己,若是自己有二心,偷偷毁了一两张,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陈国在京潜伏的奸细。你先去把人拿了,尤其是宫中和各府里的。这些年我们与陈国的关系缓和许多,但也不能不防。尤其是东宫里的,还在厨下。这若是他们有心要插手政事,再嫌本宫碍事,岂不是一瓶毒药就能送本宫归西?就算今日是他们皇子来京,也不必顾忌,正好给他们个下马威,也叫他们知道知道礼数。”林诗这话说得像今天吃什么一般随意,但落在徐统领的心中却犹如惊涛骇浪。毒杀一国储君,若陈国真有此心,现在防范都有些晚了。

  “臣这就去办。”徐统领领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就率先擒下了东宫小厨房里准备溜走的杂役,然后从他的屋子里扫出一撮碎瓷片,上头的毒药混着尘土,旁边还有一只死耗子挺尸作证。

  就算原本心底有几分疑虑,见着这个,徐统领立时不再犹豫,召集齐了休散的禁卫,另他们按着名单上的身份地址和姓名捉拿,生死不论。

  龙虎门前,陈国四皇子,也就是此次以联姻为名入京的质子——齐承墨坐在高头骏马拉着的五彩龙车里,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但脸上紧张得半点笑意都扯不起来。

  明明昨日他终于和林诗撕破了脸,埋下伏兵,准备趁京中兵力空虚,皇帝林诗又怀孕,杀她个措手不及,报了灭国之仇,也叫巫雪国四分五裂。但林诗凶名赫赫,一露面就形势逆转,竟然叫禁军以少胜多,功败垂成。最后,他不得不自刎于阵前。

  可万万没想到,一睁眼,他竟然回到了七年前。他作为陈国的质子,被送到巫雪国与皇太女林诗联姻的那一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齐承墨醒来之后便连忙叫人与陈国暗探传信,叫他们立刻化妆出城,潜伏回国。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入京的第一天,便被林诗摆了个下马威,当场拎出了二十多个陈国的奸细,威逼着他交出了护卫,住进了东宫,囚困在方寸之间,任她摆弄,生不如死。

  如今看不得太过长远。齐承墨如今只顾盼着自己眼前这几件事儿:一是今日传信及时,陈国的暗探尽数出城;二是不要在入宫之前见到三皇女林菀,免得叫林诗多心,借口自己与她有私情,刻意磋磨折辱;三是大婚之前不要早早住进东宫之中,一举一动皆受人看管,动弹不得。

  旁的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但不见三皇女这事儿却是半点不随人愿。齐承墨刚还在想千万别碰见她,车架便停了。没等他拉开帘子一问究竟,随行的护卫白术便凑到了门口,透过帘子禀告,“殿下,三皇女林菀来了。”

  “她咳咳咳……”齐承墨一着急便止不住地咳起来。这一咳嗽,他才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成了陈国推出的质子,就是因自己身体不好,心疾缠身,可以顺道来医术闻名的巫雪国治病。没想到,最后病是治好了,但自己的国也没了。

  “殿下。”白术听见里头的声音,一着急就掀了帘子进来,倒水与齐承墨润润嗓子,“殿下这一路辛苦,要不咱们就直接去驿站歇着,缓一缓再入宫拜见吧。”

  齐承墨喝了水,总算是顺了口气,但也没什么力气与白术掰扯,只摆了摆手问道,“三皇女怎么来了?我不是叫咱们的人撤了,不必故意引她前来吗?”

  “殿下,不是我们引来的。是前头禁军在捉什么人,正好把三皇女堵着前头了。”白术这话一出,齐承墨立时捂着胸倒了下去。

  禁军捉陈国暗探、偶遇三皇女林菀……他想避开的都遇上了。心脏疼。

  发病

  

  “殿下!殿下!”白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自家皇子的心疾引了来,立时惊呼了一声,忙从一旁的匣子里寻了急救的药出来,又倒了口水,慌慌张张地把药往人嘴里灌。可惜这时候齐承墨整个人没力气,歪在一旁,水顺着嘴角流走大半,药也没咽下去,半上不下的,一口气就能再咳出来。

  “怎么了?”原本等在外头的三皇女林菀听见里头兵荒马乱,手下一带,坐下的马就往前走了几步,立时引得巫、陈两边都戒备了起来。

  虽然还未下明旨,但这位陈国四皇子的婚约多半还是要落在皇太女的身上。这巫雪国民风虽然彪悍,男女大防也没他国讲究,可三皇女风流好色,怜香惜弱的风评却着实叫人不能不多想。这还没进宫呢,要是叫三皇女和陈国皇子见了面,再上了车,明儿这上京内外就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姐妹争夫?还是男色倾城?真是让人不敢细想。

  都知道三皇女擅丹青、词曲,性子缱绻多情又悲天悯人,最得陛下欢心,若两人一见,这联姻的人选又生了变化,这朝堂的格局说不定又会变上一变。

  “殿下,您不擅医术,去了也是无用,反倒叫陈国多心,以为是咱们暗害他。不如在此等等,左右巫馆就在前头,咱们快步去请个医师来就好。”三皇女身边的女官连忙拉住了她,自家殿下没个眼力劲儿,看不出旁人的戒备,但她们却看得一清二楚。这般贸然上前,再碰个钉子,皇女名号下那点仅存的威仪就更没多少了。

  “这,这医师自然是该请的,不过你也传话给那头,叫他们把帘子也开开些,这密不透风的,就是没病也闷出病了。”林菀一摆手,眼睛就跟长在对面了似的,一个劲儿地瞧。叫跟着的人愈发提心,生怕对面的车帘子被风吹开,自家殿下再上前去多事。但齐承墨无心算计,这车帘还是严严实实地挡在两人面前,半点晃动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没等到三皇女上前,齐承墨就已经在白术的注视中悠悠转醒。陈国的医术是比不上巫雪国的精湛,但这急救的药还有两分用处。就算根治不好,吊着命倒也可行。

  齐承墨一睁眼,气还没喘匀,就先吩咐白术,“你守着车架,把帘子拉好了。不要叫三皇女闯进来,明白吗?”

  “殿下放心。”白术应承了一句,看着齐承墨咽下药后慢慢缓和了脸色,终于松了口气,多了句嘴,“想那三公主也不会自找毛病,非要上咱们车架来看您一眼。她的车马又没出事儿,何必自找麻烦。”

  在原定的计划里,就是要设计损毁三皇女的车马,逼她停在半路,然后在齐承墨路过的时候做个顺水人情,搭她一同进宫。上辈子就是如此,齐承墨还即兴演了一段心机发作,病入膏肓,在入宫之后,果然赚取了三皇女的不少同情,在之后的年岁里,三皇女也是对自己病弱的形象深信不疑,因此屡屡顶撞林诗,斥责其薄情。以致林诗总疑心自己与三皇女有一腿,借机敲打收拾了他好几次。

  齐承墨本想着,这辈子若是从头就开始变了,那后来陈国被灭的事儿也会变。谁想到兜兜转转,假的竟成了真的,这回是倒真是巧了。想来他入住驿馆的心愿也会付之东流。罢了,龙潭虎穴,左不过是再来一次,就当是他死在昨晚,根本没重生这会儿。

  齐承墨想着林诗,林诗也在想齐承墨。外使入京,又带着联姻的皇子,自然是要大礼相迎,就算她是皇太女,不必出去,但也早早到了朝会的启明殿里外等着,等着陛下,等着话本里的男主齐承墨,也等着禁卫统领徐峰的结果。

  这话本来得蹊跷,叫人不敢轻信,也不敢不信。

  “臣,见过皇太女。”林诗一个愣神的功夫,面前就多了个人来。没等她细看,这人就已经站了起来,“大姐今日来得好早,想是人逢喜事,也歇不着吧。”

  二皇女林真站在林诗面前挑眉一笑,颇带着两分不正经的笑容,凑近了道,“听说陈国四皇子俊秀庭芳,是个难得的美人。臣妹在这里就先恭贺太女殿下,喜得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