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天真的江湖>第32章 为你一笑

我不怎么喜欢白三公子,因为他是一个和我相似的人,比我厉害得多,又能算计,心狠手黑,他是淡漠的,而我还是个毛躁的小鬼,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我给惊得乱了手脚,我和这个人是不能比的。

白江清的眼底瞧着够清澈,可是内里那一颗心脏,谁也说不准是黑的还是红的,白三公子淡漠得太过了,他身上就是有着那么一种,我什么也不在乎,这个世间是留不住我的气息,连生死都一概无视,提及生死大事时,原话只不过是:“我死掉本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儿,可现在,我只能留下楚歌一个人了。”

他只是舍不得留下我师兄一人而已。我想着,心头一动,觉得有趣,这么淡漠薄情的人,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只在乎我师兄一个人,算了算了,我等会儿还是去买贺礼吧,哪怕这两个人,不一定是能白头到老的,可我希望他们能够如此。

白头到老。我忽然想到花繁的一头白发,像雪像月光,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感眷恋感压都压不住,我焦躁地揉揉眉心和太阳穴,索性瘫在床上,合上眼,不动了。

花繁是屠魔大会的目标之一,也不知这群江湖人发什么疯,真是在乎上一任武林盟主的话,十年前就该冲到七王爷府中了,活着的人总是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什么都是为了逝者的心愿,愿逝者早日瞑目,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因为死无对证,再加上人死以后,什么罪过都没了,人们心头只记得逝者好的地方,时光会让人遗忘,遗忘会篡改记忆。

上一任武林盟主,我老爹只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上一任武林盟主是个傻子,说话间食指敲着太阳穴,低低啧了一声,轻声骂道:“就是个傻子。”这么说来,他没怎么跟我提起过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名字,可语气又是没遮没掩的嫌弃,他认识,却不愿跟我提起。

我抬脚就出门,本来是想去找白江清的,可是想想那人清澈见底的眼,觉得后背一冷,门已经推开了,我索性转了个方向,去寻我那不怎么靠谱的师兄,我这个师兄不是什么忠厚的好人,还会卖师弟,可他毕竟不会害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或许于他而言比不过美色,可是碍着这一点感情,他也不会对我下手就是了。

他顶多也就是见死不救。

我沿着长廊一路走过去,长廊曲曲折折的,我刚睡醒有些头疼,上眼皮磕着下眼皮,中途险些睡过去,走了一阵我发现自己迷了路,只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晃,这路我不认得,头疼又不停止,索性坐到栏杆上去,我靠着柱子,懒懒看着夕色,不想走了。我喜欢看夕色,无论浓淡都是好看的,浓艳的话像是火焰,像是新娘的嫁衣,浅淡起来又成了姑娘家脸上飞起的红晕,饱满的花瓣。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坐着,就这么看着夕色,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那些十几年的恩恩怨怨已经耽搁了很久,再耽搁久一些也无妨。

“天……”突然有人喊,我下意识回头去看,便见离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面容和白江清有三分相似,只不过一双眸子近乎纯黑,深不见底,他滞涩的声音散开,只是静静泛起一点涟漪,他看着我时的目光,说不上来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悲恸多一些,深秋冷寂,我穿的单薄,风一吹,忽然觉得有些冷。

“抱歉,我认错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我,语气是温和的,完全不因为我是一个小辈,还没什么规矩地上了他家栏杆而计较,我知道这些,可是我头疼,不想说话,也不想太没规矩,索性就着这个靠着柱子的散漫姿势道:“我叫天真,是楚歌的师弟,抱歉,我有些头疼,一不小心走错路了,望您见谅。”

我眯着眼,满脑子烟火轰炸开一样,炸的我头疼的厉害,只差撞到柱子上去了。

“白疏影”那人淡淡道,声音里什么感情也不带,直接扣上我手腕探脉,我觉得他的身法有些熟悉,在人搭上我手腕时下意识挣扎出去,我不喜欢被人触碰,很不喜欢,现在这一点厌倦,在我骨子里沸腾开来,再加上头疼,我都有些焦躁了。

可好在那个人的手更快,一把扣死,暗暗施加了些力,这下好了,我不用解释我那莫名其妙的怪癖了,我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人用的是乾坤七步,他探完我脉象,一言不发地冲着我腰间直接下手,下手够快,我想起这个人用的什么功法后就一直警戒着,可是还没拦住,那中年男子就利落地拔出我手里的长剑,他垂了眸子,静静看着我,问道:“这把剑是不是叫做浮生?”

我不知如何作答,却听他一笑,铮的一声清鸣过后,剑已归鞘,那中年男子静静看着我,没有在看我,只是在对着我的脸看故人。

我下山也就遇上几个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认得我手里的剑,还有乾坤七步呢?

“您认得家父吗?”我问,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恭恭敬敬地开口。

“认得,他怎么还没死?”白家的家主轻描淡写道,我还以为他是我老爹的仇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没用浮生给我一刀的话,这句话逼得我没了退路,我能说什么,说祸害遗千年,我家老头子那种祸害,可是要活很久才会死的。说不定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死。

我选择把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咽进肚子里,继续问:“家父和您关系好吗?他从来都不跟我讲过去的事。”

“你不需要知道的,从前他只会用杀人,现在他好不容易明白了怎么去保护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给你开个药方,那混蛋也不长脑子,修罗瞳是能这么用的吗?”他拧着眉,像是要给闯祸的小孩子收拾烂摊子的家长,我想抬头看看他是不是有些焦躁,被人按着脑袋,揉了揉太阳穴等几处位置,头疼终于安分下来,落荒而逃。

“修罗瞳是……什么……”我问,任由人按着,把自己当做面团,任人揉捏,最后几下之后,他抬起手,看我一眼,道:“篡改记忆的,你别装傻了,你是知道的吧,你头疼就是因为,你一直在想这件事,还有就是,思虑过度。”

“年纪轻轻的就不要想那么多,你”他看着我,抬了抬下巴,这种有些倨傲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优雅的,给我一种他并非出身江湖,而是一个贵公子的错觉,他敲敲我额头,用着长辈告诫小辈的口吻道:“你,心思太多了,和江清简直一个样子,还真糟糕。”

他把自己亲儿子一并列入攻击范围了,不对,白疏影并不是白江清父亲,只是一个被当做亲儿子养着的养子而已,那么真正的白江清哪里去了?至于丞相府里的,顶替白江清的人,又是谁?我觉得背后一冷,没办法把这个人,看成是了解我老爹的长辈了。

万一他和我老爹有仇呢?万一他想用我来要挟我老爹呢?我老爹怎么这么能惹事啊,招惹的人,一个一个的,还都是有头有脸的。

白疏影冷淡地扫我一眼,或许是我面上显露出什么,他眉头皱了皱,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敲敲我脖子,自己走在前面,道:“我带你去找……”他道,似乎在想用什么来定义自己的女婿,哪怕不是亲生儿子,只是一直看重的养子被拐跑,这件事也是很糟糕的。

“你师兄。”白疏影挑来挑去,选了这么一个连名字都不用喊的称呼。我瞬间就想到,以后我还是不要跟着师兄来白家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我这无辜池鱼,再说我那师兄又是个薄情的,万一他贼胆包天地在外拈花惹草,我是该帮着白江清大义灭亲,还是帮着我师兄打理东西让他赶紧跑路?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白疏影走,走过单薄夜色,一盏盏昏黄的灯,路越来越熟悉,白疏影一把推开门,夜色侵入,夜色还不够深,门的影子还不够锋利,灯火也不够温暖,可是推门而入,便可见对面挂着的两套衣服,大红的喜服,颜色如血,灼眼得很。

要命的是,为何还有一套,是女子的款式,还是凤冠霞帔?

“那一套,是给谁穿的。”白疏影冷着声问,手指指着那套凤冠霞帔,手指都是抖着的,就差直接给出一句不成体统了,我那懒懒靠着椅背,玩弄着白江清头发的师兄闻言抬了抬头,终于瞧见了自己老丈人似的,弯着桃花眼笑嘻嘻道:“我的呀,白三公子不是要娶妻么?您哪里舍得让他出嫁啊?难不成您肯了?”

白疏影被这句话气得挑了挑眉,我本以为他会发作,可好在我这师兄别的不会,还是会说一些花言巧语的。

“阿清想看我穿,所以我会穿给他看的。”他说得云淡风轻。一直转着萧的一声鹅黄的公子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

白疏影哼了一声,走了,我本想送他一段,却被人看出我的打算来,白父看着我,嫌弃道:“你回去吧,不用送,你自己都会走错路。”

“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穿穿这个博你一笑也好。”我回头,便听我师兄戏谑道,鹅黄和蔚蓝衣服的两个人没说什么,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弟弟被人欺负的模样。

下一秒,我师兄就叫了起来:“啧啧啧,阿清你身上到底放了多少银针?”

“嘶——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