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本王看有病的人是你吧。本王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你要是不记得了,本王可以提醒你。”

  李子言往后依靠,像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本王把你绑在床上,羞辱你、折磨你,蜡烛、鞭子、冰块……能玩的本王都玩过了。一个这样对待过你的人,你不说打他两拳,竟还跑过来对他说,‘王爷,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李子言摊开双手,不可思议道,“戏文里那些‘善良’的旦角,都没有你这样的吧。还是说你觉得你跟那些旦角一样有能力,可以按照戏文里的套路去感化一个大魔头?真是太可笑了。”

  不知为什么,李子言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发虚又难受,好像有刀子在割他心口。其实他本意并不想说这些话,但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了。

  从小到大,没人说他错,他永远都是对的。就算有错也不该受到责罚,只要心里知道就好了。

  道歉?道什么歉?

  恨他?谁敢恨他?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情愿谢谦恨他,也不要和其他人一样,从此变得客客气气的,对他敬而远之。

  “你不要那么激动,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好,所以问问你。”谢谦的表情没什么波澜,只是目光闪烁,藏起了什么东西,“我没说过要感化你,也没说我不恨你……”

  “恨!你当然该恨!”李子言打断谢谦说话,“恨了有好处。同期考试的学生,有谁的仕途比探花郎还顺呢?”李子言说完,双手握拳,紧咬嘴唇,不让谢谦看出他嘴唇在发抖。

  真奇怪,他刚才才想着情愿谢谦恨他也好,但现在得到了证实,他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你……”谢谦语拙,长叹口气,放弃了沟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子言面前,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就像一条恶狗!一滩烂泥!没有人想跟这样的人说话!”

  李子言撩起眼皮,冷言冷语道,“探花郎不愧是做了官,胆子越发大,敢这么跟比自己大四五个品级的官员说话。探花郎不想说话,那就不要说,本王也不想跟你说话。”

  “你以为他们不敢这么跟你说话是因为你有多厉害?那是因为他们是朝廷的官员,他们对皇上敬重,对凤君敬重。有朝一日,他们不在了,还有谁会理你?”

  谢谦坐到李子言身边,把他身子拽直,“其实你心里明白,虽然太子也对你十分疼爱,但太子和你父皇是不一样的,只要你不谋逆,你父皇会无止尽地包容你。等太子登基了,如果凤君还在,你还能被护一段时日。要是有一天连凤君都不在了,你怎么办?你敢像现在一样上街殴打朝廷官员的儿子么?你敢像现在这样公然挑衅相国寺的权威吗?”

  李子言别开脑袋,谢谦说的事情,他心里都明白,李昭是他唯一的靠山,而他前半生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学会了以最巧妙的撒娇方式,获得了父皇绝大部分疼爱和偏心。一样的事情,如果李修然去做,绝对得不到一样的对待。

  虽然从小到大,李昭会以李修然是太子,要严格要求自己来作为说辞。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绝不是唯一的理由。偏心就是偏心,其实慕容情也偏心,但慕容情不会像李昭一样无底线地偏心。

  但李子言依旧不看谢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谢谦绝望了,松开手,“安康,不管你信不信,我从心底里不希望你像以前一样、像现在一样过这样的日子,你或许会觉得很舒坦,无忧无虑、作威作福,但是……你真的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对,我希望你能改;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

  或许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谦收住了话题,“罢了,我也不知道在较什么劲,你怎么会听得进去呢。”

  谢谦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不打扰王爷休息了,下官告辞。”

  谢谦慢慢走了十几步,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以常速继续向前走去,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娇花花!”

  谢谦回过头,看见李子言站了起来,盖在腿上的毯子掉在地上,李子言怔怔地看着他,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透着委屈和可怜。

  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是罪大恶极的那个、明明是最霸道的那个,但他就是能这样委屈无助的看着你,让你觉得你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个人。

  “娇花花……”

  谢谦心想,要是换成别人,他会去搭理么?大概是不会的,谁遇到王八羔子不是撒腿就跑呢?

  “湖那边有个茶馆,去吃点东西吧。”谢谦走回去,把地上的毯子捡起来,拍了拍,李子言想去拉谢谦的手,谢谦闪身躲开了,垂下眼,“王爷,我同你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茶馆里有许多人,等了很久等到一张,跟别人拼桌。来喝茶吃饭的大多是今年落榜,打算继续准备考试的考生。李子言问谢谦,长安吃住都贵,为什么不回老家去?

  “长安物价虽然贵,但留下来好歹有个安静地方备考,要是回老家,路途遥远,可能一个来回就要一两年,要是遇上劫匪,还可能赔上性命,所以很多人就干脆咬咬牙留在长安了。”

  谢谦拿起竹筒里的筷子,仔细用帕子擦干净后递给李子言,“我给你点了三鲜面,以前我在王府住的时候,铜钱和我说,你爱吃虾米。”

  李子言把筷子拿过来,两根交叉,敲了敲。谢谦看不下去把筷子抢了过来,“不可以玩筷子。”

  “探花郎好大的官威啊!”李子言心里是开心的,谢谦还愿意跟他发脾气,愿意跟他说真心话。

  “娇花花……”李子言又想去拉谢谦的手,谢谦又躲开了,“王爷,以前的事情,就翻篇吧。”

  三鲜面端了上来,谢谦把筷子还给李子言,李子言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虾米了,最近他偏爱吃咕咾肉一类又酸又甜得东西。

  筷子拨动面条,一股腥臭味钻进李子言的鼻腔,喉咙里像是受到了刺激,一大口酸水因为反胃吐了出来,拼桌的人被溅到,站起身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谢谦急忙把李子言搂住,赔礼道,“兄台,对不住,你这桌算我的。”然后低下头看李子言,李子言捂住嘴,但还是有许多酸水顺着手指缝溢了出来,没忍住,吐在谢谦身上。

  胃里翻江倒海,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谢谦看李子言一脸痛苦,嘴唇发白,还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娇花花,弄脏你的衣服了。”心里竟也难受,“安康,你怎么了?”

  拼桌的人一脸惊恐,“他……他不会是中了毒,要死了吧!”店老板急忙跳出来,“你瞎说,我这店里的东西可是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