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兜鍪的士兵冲进大殿将他们重重包围,齐衡之尚在状况外,呆滞地看着齐姣一步步走近。
“姐,”他握住她的手,“你在说什么啊。”
齐姣没有回答他,转向诸位朝臣,“本宫这儿有件秘辛,各位有没有兴趣听啊。”
“长公主,”刑部尚书出列怒斥:“私自带兵进殿,你是要谋反吗!”
下面另一人附和:“她只有黑衣卫构不成威胁,还不快去请江都督来主持大局?”
“有劳记挂。”殿外出现的人影高挑,衣袖猎猎生风,江漱星背手迈进大殿,紧跟其后的卫军和銮卫闯进围得水泄不通,他作揖:“参见皇上。”
齐衡之见到他立马生龙活虎起来,“爱卿,快,有叛贼,快把他们拿下。”
半晌,他的爱卿都没有动,齐姣含笑,“陛下,大势已去。”
“什么大势已去!”刑部尚书觑了江漱星一眼,仍是壮着胆子道:“皇上退位让你来坐吗,你不过就是个女人!”
齐姣敛了笑意。
“本宫最讨厌的就是这话,尚书大人。”她作了手势,立刻上来几个黑衣卫将他架起,他眼睁睁看着匕首没入心脏,“您一路走好。”
居然当堂杀害要臣,一时间殿里骚动不已,左相指着她的鼻子骂:“妖女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齐衡之吓傻了,一动不动。
“丞相息怒,本宫权是为了大央,”齐姣嬉笑道:“谁能想到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儿子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有人脾气暴躁地要上去拽她下来,被卫军死死压制在地上,江漱星咳了声,所有的士兵都亮出了剑,气势一下子唬住了他们。
左相怯生生地瞟了四周一遍,沉声:“殿下可有证据。”
齐姣回头望向齐衡之,他也正巧抬头看她,眼神空洞无物,女人笑了笑:“去问问萧王爷不就知道了,毕竟我们衡之可是他的亲弟弟,与本宫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哦。”
“姐你说谎,你一定在骗朕,姐姐你告诉朕,你在骗朕对不对姐……”
齐衡之无助地去拉她的手,就和小时候一样,这次却被她甩开。
“我恨透你了,”明明是笑,眼里溢出的全是悲色:“我当时为什么要把你带大,你和那个毒妇一起死就好了,我们都一起死好了。”
算了,事到如今,齐姣摇摇头,取出一份黄帛:“此乃先帝遗诏,诸位可看看,内含陛下身世,我齐家的天下绝不容许外人染指!”
黄帛传过众人,最后是左相:“的确是先帝的字迹……”
“若不信请萧王爷上殿,兄弟相认,一定分外唏嘘。”
不!齐衡之突然暴起。
愤怒的双目对上她冰冷的凤眸,里面盛放的火光渐渐熄灭,他吐出一口鲜血,低眼望着插进肚子的短刀。
齐姣握着另一头,毫不迟疑地捅了进去,他后退几步,仰倒在地。
“姐姐,姐姐……”
瞳孔开始涣散,他在弥留之际口中依旧呼唤的是她的名字,这个从前和他相依为命,所有好东西都给自己的姐姐。
让他活下去,也亲手杀了他。
“衡之,睡吧,”齐姣亲了亲他的眼角:“下辈子别再投胎帝王家了。”
“姐姐。”他白弱的脸绽放出一丝微笑,声音渐渐变轻,她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对不起。
齐姣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扫视金殿。
“陛下崩逝了,”她语气平静地叙述事实:“推新君上位罢,诸位有何意见。”
在场的人都不做声。
“大央该是齐家的,”有人畏缩地开口,“臣觉得殿下是上乘之选。”
“即便本宫是女流?”
“……是。”
“好!”她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冒出了泪花:“赏!”
愈来愈多的人附和,大太监甚至捧出了玉玺阿谀地献给她,齐姣握着那块冰凉的东西,心也冷极了,“朕心甚慰。”
太监点头哈腰地“欸”了几句,齐姣忽然道:“朕要封赏东宁侯。”
“东宁侯有何功哪?”太监摸不着头脑。
“谁说有功才封,”齐姣蔑了他一眼,病态地微笑道:“朕要封他做朕的男宠啊哈哈。”
***
奚霂喂了解药醒来,发现自己侧身睡在江漱星的怀里,男人衣衫未解抱着她养神,她稍稍一动他便睁开眼。
虽然脸色还是极差,但奚霂感觉没前几天般难受了,她拱了拱他:“我不就染个风寒,几天不见你怎么沧桑那么多,瞧瞧,胡子茬都冒出来了。”
女孩搔了搔他的下巴笑。
江漱星低头用胡子茬扎她,她哼唧了几声乖乖讨饶,他道:“风寒?被人下毒了知不知道。”
奚霂啊了声,“不会是长公主殿下吧,她殿里的香怪难闻的。”
“她不是长公主了,是大央的新帝。”江漱星淡淡,将前因后果都讲给她听。
“弑父杀母,”奚霂沉吟,“她枉为人君。”
“自然,所以之后的事我会去解决,”他亲了亲她额头,“只要你好好的。”
解决之后呢,谁来当新帝?奚霂没有说话,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难道他会成为大央的皇帝吗。
可她不想,一直以来她的心愿都不是奢求权位和富贵,可江漱星他追求了十年的权力……
奚霂仰起头,眼睛灿若星河:“好,我等你。”
她无法左右他的志向,便顺其自然就好。
江漱星抱紧了她,声音温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说,“过去我拼命追求官位让自己爬得更高,只是为了你,不过如今佳人在侧……”
“天子之位什么的也索然无味了,追它不如追昭昭。”
声名赫赫的卫军都督,他会带回夏末最绚丽的繁花和最浩瀚无垠的星空。
他不再是单向的等待,这次换我接他回家。
“阿姣。”
龙榻上的女人睁开眼,见到他笑了笑。
萧昼珩坐着轮椅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素汤,他面容憔悴低垂着眼:“吃饭吧。”
齐姣接过碗,稍稍停留了会而后一饮而尽。
“好汤啊,”她叹道:“阿珩,朕早知道了。”
萧昼珩微微抬了抬头。
指腹摩挲着碗沿,齐姣看向窗外嬉戏的一对飞鸟。
“江都督不会让朕久坐皇位的,这一点朕早知道,他攻到哪儿了,是不是势如破竹?”她抵腮:“还有这汤也是你们俩的手笔吧。”
萧昼珩终于彻底抬起来头,炯炯地盯着她。
碗摔在地上碎裂成几片,齐姣就这么看着他,所有的眉眼都描刻入心。
心脏是一抽一抽地疼,她猛吸了口气。
“你明知道为何还喝。”
“如果我说是夙愿已了,早就不想活了呢。”
“成为皇帝的夙愿么。”
齐姣摇摇头,释然地一笑:“不是,萧哥哥还是不懂我,你再猜猜?”
“阿姣,没意思了。”
她望着男人悲凉的双眸,心脏的绞痛感愈发强烈,她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天真地说:“有意思呀,好吧我还是告诉你吧,就是那句……”
她学着那时的语气:“即便本宫是女流?哈哈哈哈。”
说完,她笑得直不起腰,拭了拭眼角的湿润。
萧昼珩默不作声,表情尽是无奈和惋惜。
“杀父弑母,我不能回头了,阿珩,”她很想再去抱抱他,很想再得到一束鲜花,“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只求你一件事。”
她卸下了皇冠:“死后别把我葬进皇陵,我宁愿永不安息。”
血滴在黄金上,顺着纹路缓缓滑落。
“娶个…好夫人吧,可能你会一生无子,抱歉……是我对不起你。”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齐姣竭力维持却还是瘫倒在地,余光中她看见萧昼珩弃了轮椅慌忙地爬过来。
触及是一如少年时所感的宽厚肩膀,齐姣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原来死前真的还可以再让他抱抱自己。
“阿姣,是我对不起你,”他哭得泣不成声,“是我的父亲,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
所以,她明明会有更好的未来的,他们青梅竹马,到底是哪一步……
齐姣累极了,她不愿再想了。
“下辈子你娶我好不好?”她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只能听到声音,一切都在快速消逝。
我知道汤里有毒,我知道你要杀我,但我还是喝下了,因为能死在你的手里……
不会有遗憾。
完全殆尽的前一刻,仅剩的听力告诉她说——
萧昼珩吻了吻她的眉骨。
“好,下辈子我娶你。”
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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