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闷热,奚霂一行人转了花园半圈皆口干舌燥起来,寻了个凉亭坐下,蒲雪提议:“夫人,奴婢听说宫里的香薷饮和椰子酒最为冰爽解渴,不如咱们去向御膳房讨点来吧。”

  也好,奚霂点头。

  蒲雪得了令正欲喜滋滋地去,菱莺此时自告奋勇地拦下她,“蒲雪姐姐,奴婢去吧。”

  她一愣,尴尬地抽回脚,挠了挠头:“行……你早去早回……”

  菱莺端着步子往御膳房走,前来领冰饮的宫婢还真不少,皆井井有条地排着队,她热得略有些烦躁,但顾着是在皇宫并未发作,臭着脸跟在队伍后。

  好不容易前面就剩一人了,她报完香薷饮和椰子酒,很快御膳房的宫女就端了两杯出来,菱莺瞟了眼同样等在她前面的宫女,眼疾手快抢了过来。

  “诶!”宫女瞪眼:“你是哪家的,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么?”

  她渴得紧才没工夫和她废话,看小宫女的装束朴朴素素,多半就是个不受宠的主儿手下的,这样的人就是套个麻袋打也闷不出声。

  柿子就要挑软的捏,菱莺讥笑道:“我是卫军江都督家的。”

  果不其然,婢女闻言不吱声了,菱莺啜了口冰饮抬步欲离,门外忽然来了乌泱泱好些人。

  为首的宫女穿着华丽,面目威仪,她善察言观色,赶紧恭恭敬敬地给人行了个礼。

  “阿枝,娘娘要的冰饮为何迟迟不来?”

  朴素宫裙的婢女哭噎:“她……她抢娘娘的御饮。”手指向菱莺。

  大宫女很快看了过来,“好大的气派,敢抢我们娘娘的东西,你是哪个宫的!”

  我…我…她慌了神,但很快镇定下来:“奴婢奉卫军江都督夫人之命前来取饮。”

  “原来如此,”大宫女嗤笑一声,向后作了个手势,涌上来四五个人抓住菱莺,“走吧,去我们娘娘跟前唠唠嗑。”

  宫中动辄乱棍打死奴婢的不在少数,菱莺拼命挣扎,尖着嗓子喊:“你们干什么!我要见夫人!”

  大宫女抱手,“自然会让你见的,奴婢也要请贵夫人去一叙呢。”

  奚霂没等到冷饮,倒是等来了传召。

  “鸢妃?”她皱眉。

  巧的是,鸢妃今日在花园赏花,走累了停在不远的一处凉亭歇脚,奚霂她们过去时,女人穿着暴露,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懒懒地瞥了她一眼。

  凉亭一角摆放着生凉的冰鉴,鸢妃斜倚在簟上,四下围着众多宫女,奚霂打眼一观,菱莺竟跪在中央。

  她不动声色地行礼:“参见娘娘。”

  “夫人免礼,”鸢妃笑道:“快坐。”

  旁边哪还有位置,存心羞辱她,奚霂婉声问道:“娘娘叫妾身前来是有何事?”

  女人的眼珠子冷冷地盯她半晌,“夫人真如传言所说,生得貌美倾城,难怪江都督一见倾心。”

  “娘娘言重,妾身不过蒲柳之姿。”

  她答的得体谦逊,半分不像……鸢妃乜了眼跪在地上的菱莺。

  半分不像这刁奴口中所讲恃宠而骄,泼辣无礼。

  她心里有了大概,仍笑吟吟地说:“无妨,就是这婢子忒不懂规矩,抢了本宫的东西还抵死不认,嚣张得很哪。”

  大宫女上前讲了事情大致经过,奚霂听完不语,鸢妃道:“如此无礼的婢子,夫人交给本宫?本宫替你好好约束?”

  大宫女也道:“刁奴以下犯上,口出狂言,娘娘心情不佳,夫人想该如何为好呢?”

  见奚霂毫无动静,菱莺按捺不住,急吼吼地给她们磕头:“娘娘,是奴婢一时昏头,以为这还是在南方,都督平素颇宠夫人,奴婢……奴婢就还和往日一样办事,还请娘娘饶恕奴婢无知之过。”

  这回答妙呐,绿蜡在后面听着脸都气黑了,拳头捏的喀喀响,要不是处在后宫她早上去给这蹄子一耳光了,明里暗里不就在透露都督夫妇权势滔天,她胡菱莺仰仗不已,脑子还灵光的人都听得出来。

  鸢妃佯装吃惊,“江都督爱妻心切本宫理解,夫人新上位娇贵些也是应该,快快快,快把凉饮让给夫人。”

  “娘娘误会了,”奚霂上前一步,表情淡淡,更别提气急败坏,“妾身和都督成婚以来皆谨遵本分,不敢恃宠生娇,妾身也时常告诫夫君要循规蹈矩,不可凌驾于权势之上。娘娘是皇上的妃子,千金之躯,妾身何德何能,还请娘娘莫要再折煞妾身了。”

  菱莺背对着她,微微有些脊背发凉发抖。

  看她半分不恼的样子,鸢妃转了转手中的玉如意,虽说她相好沈粟大人一直视江漱星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时机未到她还不想招惹上过大的麻烦,再说奚霂本就没顶撞什么,一切都是这婢女作祟咬人。

  “本宫开个玩笑,夫人别往心里去。”她招了招手,看向胡菱莺,“不过到底上梁不正下梁歪,本宫总得以儆效尤,请你体谅咯。”

  意思是奚霂管教无方,她要连带着一起罚。

  凭什么!胡菱莺自己嘴巴不干净!绿蜡上去就要辩解,被奚霂拦下,女孩欠身:“娘娘说得是,婢子冲撞了娘娘是该罚,妾身凭娘娘发落。”

  她心里也不乐意,实在是太热了,她站得快厥过去了,没工夫再跟人家扯,否则一定要舌战群雄,好好出口气。

  表面淡定如水,实则奚霂骂娘千遍,自言自语“心静自然凉”百遍,才维持着乖乖淑女的形象。

  快点让我走啊!叽里呱啦明嘲暗讽的自个儿对着镜子练口型去!

  当然最后鸢妃没有对奚霂怎样,装模作样地说教一通,菱莺掌嘴三十就放她们走了,女孩耷拉着脑袋听她哔哔赖赖,左耳进右耳出好不容易熬到头,赶紧溜了。

  菱莺灰溜溜地跟在最后,那大宫女下手狠,她漂亮的小脸蛋都被抽肿了,女孩在心里诅咒她祖宗十八代,而后随手一摸袖口。

  是一张字条。

  菱莺匆匆瞥了眼,快步经过杂物堆时撕碎揉成一团丢在那里。

  入夜,宫门前油灯昏哑,映照出光下两道黑影。

  鸢妃静坐着,大宫女推门:“娘娘,她来了。”

  菱莺低着头疾步进屋。

  “丫头,本宫不会看错人。”唇边浮起一抹冷意,她挑眉,“字条上说的考虑的怎么样?”

  “奴婢……奴婢……”

  菱莺深吸一口气,掩不住眼底的野心和喜悦:“奴婢求之不得!”

  “好!”她拍拍手,“事成之后,卫军都督正妻之位非你莫属。”

  “是的,”菱莺阴笑,“奚霂她就不该回来。”

  “这次她绝对回不来了。”女人蛊惑道:“让本宫瞧瞧你的本事,四木行宫游猎之时,本宫会打点好一切,只要你……”

  窗纱映出恶魔的低语,阴谋混沌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