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林叙之寻到一株上好的夏兰, 下了早朝之后便连忙给池渲送来了。

  现下二人就围住这株夏兰的面前,那株兰花太过小,远远看去根本就隔不开两人的身子,仿佛挨得极近, 只有走近了才能发现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现下林叙之穿着官袍规规矩矩地站在池渲身后半步远的距离, 视线落在正在欣赏兰花的池渲身上。

  池渲穿着月白色的长裙, 聘聘婷婷地站在原地,耀眼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粲然生辉,照得她整个人近乎透明。

  因着眸中的冷淡疏离, 清媚的面容上又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此刻微微弯腰,柔若无骨的手指捏着团扇轻轻扇了几下, 将那股幽香扑到自己的面前,这味道离近了稍浓, 离远了又觉得淡了许多。

  但在闷热的夏季能嗅到这股味道, 还是让人顿觉清爽不少。

  “殿下院内除了青竹便再无其他了,若是冬天还好, 夏天未免太过单调了些, 臣特意寻了一株上好的夏兰给殿下送来。”林叙之俊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垂眸看着面前林叙之送来的兰花,叶脉透亮, 略弯曲的蕊柱从花心中探出来,散发着冷冽的幽香,确实称得上‘上好’二字。

  “大人有心了。”

  她才不管林叙之送此花的目的,总之不能辜负这份雅意,点头让人收下来。

  但是比起开的正盛的君子兰, 池渲显然要更加夺目一点, 无论是气味还是外形, 就像是从那花心中孕育出的蕊柱般,如澧兰沅芷,林下风气。

  就在两人谈论兰花的时候,池渲抬眼瞧见远处匆匆而来的慕清洺,笑意从脸上褪下,微微蹙眉,叫停了慕清洺。

  “太傅大人来后宫做什么?”

  慕清洺停下脚步,眼神在林叙之和池渲身上停留了一瞬,这才说道。

  “臣有事要和陛下相商。”

  说着要找池烬,但是慕清洺的眼神没有一瞬半刻从池渲身上移开的,将心口不一暴露个完全。

  见慕清洺是来找池烬的,池渲好心地用手中团扇指了指慕清洺身后的方向,缓缓开口道:“大人走错路了,陛下的长生殿就在大人的身后。”

  闻言,慕清洺垂下眸子并未离开,而是对着池渲微微弯腰道。

  “臣是奉了陛下旨意有事前来和殿下相讨。”

  不过转瞬间,慕清洺来后宫的目的便换了两个,且还是面不改色。

  这次池渲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没有说让慕清洺进来,也没有让慕清洺离开,见此他又重复了一次,这次加重了语气。

  “臣有事和殿下相商。”

  池渲依旧没有反应,反倒是矗立一旁的林叙之有些不自在了,弯腰对着池渲道:“臣先告退。”

  得了池渲的应允,林叙之抬步就离开,但在他退走经过慕清洺身侧的时候,就听见慕清洺道。

  “前臣无事不可入后宫,林大人有监察百官之责,可更要管好自己。”

  冰冷的语气中隐隐有警告的意思。

  闻言,林叙之的脚步一顿,转头就看见慕清洺跟着池渲朝着殊华殿而去,那步伐可比他要快上许多了。

  瞧着慕清洺的背影,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眸子,打量着对方。

  他是前臣,慕清洺是什么?

  从慕清洺身上收回视线来,她伸手抱着那株兰花,便转身朝着殊华殿内走去,慕清洺则自然而然地抬步跟上了她。

  不愿让慕清洺随着自己一起进去,她及时止步在殊华殿前,背对着慕清洺问道:“慕大人有何事便在此说了吧。”

  但是慕清洺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反问道:“东西呢?”

  她转过身来看着慕清洺,眉头轻轻蹙起,下意识地说道。

  “什么东西?”

  慕清洺眼下直直地看着她,冷眸中是让她心惊的执着,语气清晰地沉声道。

  “我的东西。”

  她垂着眸子,知晓慕清洺说的应该是那支簪子,于是让慕清洺在外面等着自己,抬步进了屋内将那簪子从妆奁中翻找了出来,伸手递到慕清洺的面前。

  但是这簪子显然不是慕清洺想要的,眼下看也不看一眼那簪子,反倒是伸手抓住了池渲的手腕,颇为用力,抬眸定定望着池渲说道。

  “殿下昨晚趁人之危,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呢?”

  在一早发现荷包不见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昨晚醉酒落在了望月楼,想着下了早朝之后便去望月楼找找,但是刚刚经过即墨卿一番提醒,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荷包是被谁给拿走了。

  眼下抬眸看着池渲,眼尾处已经泛了红,伤痛又卑微,还夹杂着几丝薄怒。

  任由慕清洺抓住自己的手腕,她垂下眸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那是我的东西。”

  “我的。”慕清洺重复强调,语气中满是执拗,还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怨念。

  羽睫轻轻颤动,她压下心头百般思绪,将手腕从慕清洺手中挣脱出来,面色如常地看着慕清洺道:“便是你的也被我丢了。”

  “丢了就是找不到了。”

  话音落下,她绝情地转过身去,不去慕清洺眼中的受伤,语气尽可能地轻松地丢下一句话之后,便要抬步离开。

  “慕大人若是没其他事情就回去吧。”

  然脚步才刚刚迈开,手腕便再次被人攥住了,慕清洺的气息从背后欺上来了,压低声音凑到她的耳畔道,眼圈已经被悲痛给染红了。

  “殿下想收就收,想覆就覆。”

  “哪怕是处决死刑犯还需得提前通知死期呢,殿下……”

  瞳孔轻轻颤动,她能察觉到慕清洺攥着她手腕的手指此刻还在轻轻发抖,但她只是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言不语。

  任由慕清洺说什么,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见此慕清洺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语气中已经染上了几分危险和偏执。

  “殿下既然不想还,那就再做一件。”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便感觉慕清洺的手指朝着她的腰带抓了过去,心头一慌,在腰带被慕清洺扯开之前,她急忙唤了一句。

  “计酒!”

  来的并不是计酒而是左辞,但好歹是制止了慕清洺的动作。

  而在左辞来的瞬间,慕清洺收回了自己的手,又恢复了平日的端正君子态,对着池渲微微弯腰行礼道。

  “臣此次前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有要事和殿下相商。”

  慕清洺往后退一步便恢复了神色如常,徒留下池渲一个人微红着脸颊,有些狼狈地抓着自己被慕清洺给扯松的腰带,一脸防备地看着慕清洺。

  眼下左辞赶来之后,慕清洺这才说起了正事。

  “过几日是陛下生辰宴,需得在后宫举行宴会。”

  闻言,池渲想也没想便急忙回绝道:“本宫不同意。”

  若是到时在后宫举行生辰宴的话,前臣涌进后宫,她的殊华殿岂不是任由慕清洺来去了。

  但慕清洺垂着眸子,神情淡然地回道。

  “可是陛下已经允了。”

  话外的意思便是池渲就算是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闻言,池渲的脸色一白,带着怒色瞋了慕清洺一眼,咬牙道:“慕大人什么时候学会了先斩后奏?”

  “陛下已经允了,还来问本宫做什么?”

  慕清洺依旧面不改色,规规矩矩道。

  “刚刚跟殿下学的。”

  池烬的生辰宴在三日之后举行,去年还满眼想着蹴鞠的小皇帝,现如今已经可以老老实实地坐在龙椅上看着群臣推杯换盏了,但是文武百官之中,池烬却没有看见他的老师和兼尚书令慕大人。

  现在春日已经到了末尾,进入了盛夏之初。

  但属于慕清洺和池渲两个人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月色之下,蝉鸣之中的假山后面,两人的影子纠缠不清。

  池渲面带薄红地靠在假山上,身前站着慕清洺,眼下慕清洺低着头,将额头抵在了池渲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埋在了池渲的颈窝处,嗅着那幽幽的冷香,他心中却寻不到半点的宁静。

  手指难耐地抓住一旁的怪石,因为用力指关节而泛白,但现下冷白的皮肤都透着层层兴奋的红晕。

  粗重的呼吸中,慕清洺低头似是在克制着什么。

  她靠在假山上,任由慕清洺靠在自己的身上,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被春心扰乱的清眸,此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薄红,咬牙对着慕清洺愠怒低喝道:“即墨卿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你酒后失言都同他说了多少我们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日她觉得即墨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现下将所有的不对劲都归结在了慕清洺那一次酒后失言上面。

  眼下听见池渲这么说,耳边传来一声好听的轻笑声,清越的声音中带着点点情.欲所致的沙哑,撩人心魄。

  从颈窝中撤出来,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池渲,胸前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着,半开的嘴角也泛着潋滟的水光,脸颊覆上薄薄的红晕。

  清眸此刻正带着愠怒瞪着他,却是如同娇嗔般,没有半点的杀伤力。

  这一切在朦胧的月光下格外清晰。

  他将视线落在池渲的唇角上,看着已经胡乱晕开的口脂,轻笑一声故意道:“都说了,自然是桩桩件件都仔仔细细地说了。”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抬眸看着池渲道。

  “殿下再也不能甩我一个干净。”

  衣襟微微敞开,腰带已经乱作一团,露出里面浅色的心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胸前的兰花都似是活过来一般,虽然还没有破开最后的界限,但再继续下去就说不定了,她连忙看着慕清洺说道。

  “已经一个春日了,你体内的蛊虫都没有发作,你还没察觉出来吗?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他垂眸看着一脸煞有其事的池渲,眼下的池渲就像是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姻缘线测姻缘的孩子一般,掰着他的手心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遍,最后落下一句我们缘分已尽,自此大路两旁各走一边。

  他不知道池渲是用了什么法子解了体内的毒虫,但眼下明显被池渲这番话给气笑了,声音暗哑地说道。

  “臣什么时候需要一条虫子证明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再次强硬低头覆上池渲的唇角,连带着残留的口脂香气和池渲清甜的气息一同吞入腹中。

  娇软无力的身子此刻靠在假山上不让自己摔倒就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哪怕她已经在用力推开慕清洺,却依旧不能撼动对方半分。

  清眸含着失控的泪水朝着慕清洺看过去,就见慕清洺此刻半阖着眸子,正一边看着她一边认真地加深这个亲吻。

  月光之下,慕清洺虔诚地像是玷污神女的疯狂信徒。

  她抓住对方的衣襟,阻止不了对方,只能眼睁睁看见事件逐渐变得失控。

  但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同时传来熟悉的声音,应当是在宴会上的大臣出来透口气走到了这里,其中便是林叙之的声音。

  趁着喘息的空隙,她用力唤了一句。

  “林叙之……!”

  脚步声和慕清洺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停止的,他垂眸看着身下的池渲,听着从池渲口中唤出林叙之的名字,他眼中划过一抹不喜,语气带上了吃味的冷意。

  “殿下叫他做什么?”

  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一般,无措和惊慌已经从眼中褪去了,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抬眸看着慕清洺,故意说道。

  “大人还要继续吗?”

  她了解慕清洺,若是今日来的是别人的话,慕清洺或许会不管不顾下去,但是林叙之的话,慕清洺不会。

  他不会让林叙之窥见他们在一起。

  对于池渲的话,他没有回答,但是已经用行动给了答复,他低下头一点点加深这个亲吻,但是亲吻再激烈,但是手上却在给池渲整理衣服和衣带。

  她仰起头,浅浅回应这个亲吻。

  她不用担心会再次失控。

  因为不管如何,这个亲吻都会戛然而止到林叙之到来之前。

  等林叙之循着声音找到池渲的时候,就看见池渲一人坐在假山后的怪石之上,妆容和衣裙都和离开宴会的时候一模一样,但现在林叙之抬头看着池渲,还是能寻出半点不同来。

  原本的淡漠如远山般的眉眼,似乎浸了人间色少了疏离感,若说这份不同是什么的话,那应当是柔情。

  林叙之还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池渲,当下迟疑地唤了一句。

  “殿下?”

  作者有话说:

  来晚辽QAQ!!!抱歉抱歉!我明天就杀了我的拖延症!

  【小剧场】《喂!幼儿园禁止谈恋爱!》

  写文的时候突然想到的,阿渲和洺子的人类幼崽状态。

  当同人文看吧。

  ooc先致歉!

  今天从慕清洺到了幼儿园之后,池渲就事事都躲着他,就连午睡的时候都没有看见池渲的身影。

  等到其他小朋友都睡着之后,他偷偷从教室溜了出去,现在老师同学都去睡觉了,幼儿园中安静极了,往日最受孩子喜欢的操场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找了好一会,才在晃荡的秋千处找到一个人藏在墙角的池渲。

  他轻轻走过去,蹲在池渲的身侧,小声询问。

  “你怎么了?”

  池渲抬起头来之后,他这才发现池渲哭了,泪珠大朵大朵顺着脸颊掉下来,现在还在哽咽着,看见他的第一句就是。

  “大…大坏蛋!”

  他眨了眨茫然的眼睛,好一番追问下,池渲这才掰开他的手心,将自己的手凑到了他的手掌,一边哽咽着,一边有理有据指着上面的脉络说道。

  “你看!你没有这条线!瑶瑶说我们之后会变成仇人的!”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低头想了好久。

  在放学的时候,赶在池渲家长来之前,慕清洺突然跑了过来,掌心向上地递给池渲看,小声说。

  “你看,我有哦。”

  白嫩的掌心被人用铅笔画出一道长长的线来,但铅笔到底是不上色,慕清洺画了许久,现在反倒是笔尖划出的红痕压过了铅笔的颜色。

  ·

  第二天午睡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溜出去了。

  操场上,慕清洺和池渲坐在一个秋千上,嫩黄的小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眼下两人正低头十分认真地看着慕清洺手中的书。

  是慕清洺一早带来的专门测姻缘契合度的书,封皮都是用水彩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但涂鸦简单稚嫩,一看便是慕清洺自己画出来的。

  他将手中的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被粉色水彩笔填满的爱心,和两个人的名字。

  池渲的刘海有些长了,害怕扎到眼睛,被老师用星星发卡在头顶绑了一个辫子,露出光洁的额头来,现在正托着下巴,黑眸十分认真地看着慕清洺手中的书。

  他看着池渲,声音极轻又格外清晰地说。

  “我们契合度百分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