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女主都不爱男主>第28章

  “二哥哥和三哥哥不是同一年生的么?他俩出生不久, 就在那年冬天,下了场大雪,连大行山都罩上了银白。父皇出宫赏雪, 回来就病了。一开始只是头疼鼻涕, 大家以为是风寒小恙,父皇自己也那么认为。可咳嗽一直不好,超过百日,到后来每一口都是血丝。父皇双眼凹进去, 整个人都瘦得厉害,换了无数御医,还到民间去请方子, 都不见好。到最后找着高人了,给父皇算了一算,显出卜象,父皇是被当年生的一对母子克住了。预言母子愈显赫,父皇便越容易被刑克。破解的法子唯有压制住这对母子的荣华。”

  贺月倾讲到这,感觉到有风从山石的缝隙透出来, 便问柳韵心:“你冷不冷?”

  柳韵心摇头, 她没感觉到。

  既然不冷, 那就不换位置继续讲,

  “父皇一开始疑的是淑妃娘娘和二哥哥, 毕竟给予他们的远比三哥哥多。所以父皇就降了淑妃的位份, 不让二哥哥住殿,送到宫外去养,可父皇一点也没好。父皇原本已经不信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三哥哥送出去,哪知很快, 父皇就不咳血了,改为干咳。父皇又把刘良人送出去,咳嗽都渐渐少了。于是父皇敬畏起鬼神来,后来不再加封刘良人,还让他们母子尽可能的素俭,不得荣华。”

  贺金倾行住的反常,竟只因为一幅卦象,一句占言。

  难怪上山时听得其他皇子奚落贺金倾,说他受再多委屈,也是为了父皇能寿与天齐。

  柳韵心不禁苦笑摇头,怎么每一个与皇帝有关的故事都透着荒诞?

  “所以刘良人未犯过错,还生下三哥哥,父皇却想着皇陵显贵,不允她入。”

  “三殿下死后,也会和刘良人一样吗?”不入皇陵,无字无碑,无依孤坟。

  贺月倾身往后仰:“你怎么想着三哥哥死?他正青春!”

  “我是说百年之后。”

  “是吧……”贺月倾不说话了,除非三哥哥做皇帝。

  柳韵心难以置信:“陛下看起来不像会信谶占的人。”

  “在这之前,父皇的确不信。但是一个人快死了,总要把求生的法子都试一试,才愿意绝望。”

  也许皇帝后来对占言产生过怀疑,但他没胆量拿自己性命去验证。

  贺月倾转了个方向,靠着山石背对月亮,从柳韵心的方向望去,仿佛他靠的是月亮,“可能对父皇来说,自己对三哥哥和刘良人已经够好了。”

  至少没生出杀心。

  贺月金把两臂背到脑后坐枕:“刘良人本就没母家,再闹这一出,三哥哥选伴读时,没一个世家子弟愿意当的。后来父皇挑了几个,都是八、九品小官家的男童……经常跟着三哥哥的,一个叫冯炎的,还有个什么云?就都是那时候挑出来的。唉,三哥哥实在是太苦了!”贺月叹道,“所以我做弟弟的,尽我所能,能帮则帮……”

  “九殿下都帮了些什么?”柳韵心忽然插话道。

  贺月倾微张的唇急闭,如马急刹一般,半晌,悠悠道:“还好我都是真帮,不然你这一问就戳穿了。”

  贺月倾告诉她,虽然自己在户部是富贵闲人,但还是能自由翻卷宗的。那年贺金倾在刑部,一个案子要查户籍。那户籍不是玉京的,隶属远地,层层申报得三五天。贺月倾得知后,直接帮金倾查了,当日离京缉拿,顺擒真凶。

  “多亏了我。”贺月倾右指指胸口道。月亮在天上走,在天上偷听,洒下一缕月光,像洒下的酒。

  “馋酒了。”贺月倾仰望月光,继而转头朝柳韵心笑道,“殿下,我们今夜就聊到这吧。”

  贺月倾带着柳韵心,从假山顶上纵身跳下,裙袍和飘带扬起落下,快成了影。一只褐羽上点了白斑的麻雀,自左往右,从低飞向高空。

  这只褐白麻雀再从高飞回低处,且将将好遇着柳韵心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

  麻雀斜落冰湖边,爪子碰到水面,起了涟漪,麻雀汲了口水。

  柳韵心亦站在冰湖边。

  花试夺魁原来是会奖励一盆真牡丹的,内侍领她来这边,水榭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牡丹。每盆仅有一株一朵,枝少花小,牡丹显得很单薄,在南国属于下品了。

  这奖励略寒酸。

  “您挑一盆。”内侍躬身同她道,“我们玉京的天气难养活,今年温室还走了次水,到现在就这十盆了。冰湖附近气候最宜,天天还得搬来这水榭晒阴太阳。”

  柳韵心心道,难怪花试时不用真牡丹。

  养牡丹的内侍随着柳韵心走:“其实锦城养牡丹好,自己就能活。可一移栽到玉京就娇贵了,半死不活!唉,还不如把它放回去!”

  柳韵心正弯腰细看,本欲伸手指花,闻言却玉指一滞,少顷,她往前伸了些,指一株红的,又指一株粉的:“这两盆快谢了。”

  也许明日,最迟后日,就要花落。

  “唉!是啊!”内侍长叹一口,“不知今年会有几回花试,真怕不够。”

  “花试还有几次?”

  “有啊,陛下夏天每来一回大行山,就算一回夏宴,一般夏宴上都有‘花试’的。”

  “原来是这样。”柳韵心低着头打量,瞧中一盆粉中带白的,像罗纱罩玉,瓣带清香。不是最美的那株,但是她喜欢。

  “就这盆吧。”

  她挑中后,内侍帮她擦干净盆上泥土,小心挪到一边,逐一告诉她以后该怎么养牡丹:如何松土,如何浇水?又如何陪它晒太阳。

  有个内侍甚至说要给牡丹念诗,听曲……

  爱花护花,在他们心里已将牡丹做人一般看待。

  转述了几乎半个时辰,今日的太阳已经晒够,内侍们准备将其余牡丹搬回温室,辞行时,似仍不放心,把养牡丹的法子,对对柳韵心再叮嘱一遍。

  有个内侍更忍不住,告诉她以前花试被领去的牡丹,最后都被人遗忘,死掉了,求求她千万不要三五日后就忘了养。

  柳韵心应道:“我会好好养的,若哪天我没法养了,就把她还回来。”

  内侍齐齐向她道谢,抱着牡丹自去了。柳韵心在水榭歇息了会,也准备走,刚迈步,却撞见刑部尚书赵乐敬拖着一个网兜,里头全是西瓜。

  “赵大人!”

  “柳姑娘。”赵乐敬额是沾汗,问她:“你一个人啊?”

  柳韵心点头,其实今天内侍领她到水榭拿牡丹,一开始她还挺戒备的,怕是诈。沿路小心翼翼,且奇怪,出来不见隔壁动静,那三人没一个盯梢她。

  “您这西瓜哪里弄来的?”

  “山里摘的,大行山的西瓜最甜了。”赵乐敬笑嘻嘻,把兜拖到水榭边,从中取了一个给柳韵心,“拿回去吃!”

  柳韵心伸手去接,还挺沉,坠了一下:“这么多西瓜,赵大人力勇啊!”

  赵乐敬把网兜收紧,以防剩下的西瓜溜出来:“嘿,我调任刑部前在大理寺,练出来的。当时我十八岁,考的文职进去,第一回 抓邢犯,已经抓住了,结果反被他把胳膊扭折了。后来没几年我能单手扣住两百斤大汉了!”

  “你拿回去直接切了就能吃,我都敲过,包熟。不过也不能吃多了,窜稀,不然我就多给你几个了。”赵乐敬把话题重新拉回西瓜上。

  柳韵心其实早瞧见赵乐敬兜里有一二十个西瓜,他这么说,便忍不住问:“赵大人是要同诸位大人分吗?”

  “分一些。”赵乐敬笑道,“其它的我喊了家里人来娶,给我儿我女带回去。”

  说着说着,怎么就聊起他爱吃西瓜的小女儿了?

  赵乐敬还哼哼:“可真不愿以后哪个浑小子把她娶去。”

  柳韵心含笑:“赵大人真的很喜欢家里儿女。”

  “是啊。别人家的小孩子我瞧见了也喜欢。”赵乐敬乐呵呵,其实上回同柳韵心聊熟了,他脱口就要说“等柳姑娘得了孩子,可以与咱家的一起玩”,转念却想想她的近况,这话万万不能出口,只当从未想过这茬建议。

  “那赵大人怎么看南人小童?”柳韵心忐忑问道,心在发抖,并无十足把握,“最近要施行《南奴令》,万千小童都要被抓去做奴了,他们亦是别家儿女,父母的心头肉。”

  赵乐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沉默良久,缓缓叹了一口:“南人的小孩也是孩子,不该遭这罪,唉!”

  这时天空下起雨来,雨从水榭的檐上落下,滴成了帘。赵乐敬被淋到,却不在意,反而拖着瓜兜要继续走,柳韵心劝道:“赵大人要不等雨停了再走?”

  反正玉京都是阵雨,停得很快。

  赵乐敬摇头:“再回晚点要到饭点,他们就吃不进西瓜了。”他顿了下,“柳姑娘说的那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帮。”

  他非是避谈《南奴令》遁走,而是真怕西瓜浪费了。

  柳韵心辞别赵乐敬,准备在水榭再坐一会,等雨停。想着《南奴令》,又担忧起那群养花的小太监,他们的牡丹已经回到温室了吗?

  雨越下越大。

  大滴打在地上溅起了泥。

  再往后,大得雨丝成线都看不清了,且雨滴伴着烟雾斜打进来,水榭的地方湿了一半。

  柳韵心只得把西瓜放在台上,两手护住牡丹。

  下了一个多时辰,雨水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冰湖的湖面涨起来,水榭好歹有台子,略高,平地已开始积水。

  看来钦天监的预测不全错,只是早报了一天。

  这可怎么回去啊?柳韵心想,若是有哪个人半路上遇到,没躲雨地,不得淋个透湿?

  柳韵心不知道,就在不远一棵树后,冯炎已经被雨淋得发丝紧贴面颊,衣袍紧贴肌肤,树荫如伞却根本挡不住雨,冯炎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用手甩去脸上的水,以防视线模糊。

  他不能瞧不清柳韵心。

  因为三殿下出门议事前吩咐过,要他时刻跟着柳姑娘,她到哪他就到哪,还不得被发现了,要在在暗中保护她。

  冯炎谨遵主公命令,一直守到现在,风雨岿然。

  感觉到有人靠近,冯炎正准备躲藏,却发现是贺金倾。

  不躲了:“殿下。”

  贺金倾举着一柄大伞,身上是干的,只靴子打湿,他一摆手示意冯炎退去。冯炎点头依命,贺金倾又道:“回去喝点姜茶。”说着不再瞧冯炎,缓缓向水榭走去。

  柳韵心正躲在水榭中央,雨致视线模糊,人都到榭内收伞了,她才看清是贺金倾。

  正准备问他也是路过水榭?贺金倾已抢先道:“哪来的西瓜?”

  “赵大人给的。”

  “赵乐敬?”

  柳韵心点点头。

  “不爱吃?”

  “我可喜欢吃了,但没刀,怎么切?”柳韵心想待会回去切了,可以分他仨一人一块,这想法还未说出口,就见贺金倾不紧不慢抽.出佩剑,扬手间她还没看清,西瓜就被工工整整切成八块,大小完全一致,连切边都整整齐齐。

  柳韵心不由自主微张了嘴,比起惊叹他的剑法,更讶异,眼前这个,确定是死都不愿借剑劈柴的贺金倾?

  作者有话要说:  贺金倾语录:

  “我的剑永远不会用来做这等事,它只能在战场上拔出。它的刃除了鲜血,不能沾染其它。”

  ——摘抄自《女主都不爱男主》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