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要挑个皇夫, 且还要赶在来年春日,行大婚仪。
终于要挑选皇夫了!
朝野上下,权贵世家, 但凡有适龄儿郎的,都行动了起来。
寻个手巧的画师造像, 或是, 寻些由头往女皇面前带, 亦或, 借着话题把自家侄子往天上夸。
其实,倒也不是才开始的行动。自打女皇亲政以来,这几年, 断断续续的,各种催婚的折子,变着法地往御案上呈, 多多少少的, 各种适婚的人选,也是都在面前晃。
都被女皇打着哈哈, 借着繁忙,搪塞了过去。
这一次, 女皇竟主动提出了要择个夫婿。且是在那年终的最后一次大朝议上,一年的话都叙完之后,当着满朝重臣,女皇陛下突然叹息了一口气, 说到, 朕想找个皇夫,请众爱卿举荐,也请太常寺开始着手婚仪, 争取在明年春天就把婚事办了。
这金口玉言一出,大家积蓄多年的劲儿,便迅速,彻底,迸发了出来。
争取,在女皇陛下的二十岁生辰之前,让她完婚。
先是成堆的画像,蜂拥而至,把朱华殿画堂上的书案,堆成了小山。
女皇未开始挑,就已经花了眼。
盯着那成堆的卷轴画像,也无甚兴趣打开来看,咬唇,闪眸,几个沉吟,便让人去请燕王进宫来。
这两年,那人都不怎么主动进宫来。除非她派了勤政殿寺人,正儿八经地,用天子传召。
当然,这天子传召,燕王还是要来的。只是,来了还要看她的用意,若是正儿八经的政事问询,他还是会认真理会,但若是为了些乱七八糟的歪腻心思,他亦会毫不留情,不接招。
是故,女皇也没敢怎么乱请。她心头有些怕,怕看他那种眉梢眼角的淡漠,亦怕那种拂袖转身,渐行渐远的疏离。
这一次,倒是个堂皇理由。
“我大辰的青年才俊也太多了,朕看得眼花,皇叔眼光如炬,请替朕挑一挑吧。”
待燕王来到朱华殿,女皇便将案上画轴,捧了一捧,往他怀里塞去。
燕王便起不了身了,坐在那案侧地席锦垫上,逐一打开来看,转眼就是小半个时辰,一溜烟儿过去。
那些画轴,皆是些名画师造像,再备以郡望堂号,生辰八字,生平经历,学识本事,性情癖好,极尽自白之能事,有些用心的,还夹放一篇好文章,或是一手好书法。
比那科考答卷,还要尽心尽力,还要精彩绝伦。
燕王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不时出声,一两句精道评判,便将那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人选,扔进了装废弃的书筐。
像个要嫁闺女的爹爹。
女皇散踞于对面,捧一卷韩非在手,托腮将他看着,禁不住笑得盈盈如春水。
“那些替女儿挑夫婿的爹爹,怕也不及皇叔这般挑剔……”
终是出言戏谑。不知是讥诮,还是讥诮。
她心头,有些娇娇的憋屈。心道,他还是疼她的,可是,却是要当她像女儿一样疼呢。
“皇夫之人选,关系陛下终身,不可儿戏……”那爹一样的叔,又开始爹一样的唠叨,“形容相貌,心智品行,德才学识,文武本事,身体情况,性情癖好,怕都是要考量……”
那人啪啦啪啦一通标准,突然话题一转,终于想起来,要问一句她的意思:“陛下可有中意的,亦或有何要求?”
“其实,朕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皇甫璎依旧那副捧书托腮的懒散模样,笑得眉眼弯弯,眸光闪亮,“若是能挑得一个像九叔这样的,那就行……”
女郎的荡荡心思,昭昭如月明,无所顾忌与避讳。
让他去挑,打着灯笼,把这辰国上下,上天入地,掘地三丈,挑个遍,他也找不出一个,能够比拟他,让她满意的。
她已经见过了这世间最好,举世无双,其他的,如何再入得了眼?
却见着那男子,闻言也无甚波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如秋风扫落叶,将她的暧昧情挑给挡了回去,继而垂了眼眸,继续去翻看,那一卷卷的皇夫人选。
女皇甚是无趣,不觉低了头,去翻她手中韩非。
如今,撩也撩不起兴。不知怎的,这两年,那人,像是心头突然起了一块寒冰,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曾以为,他心头,对她,还是有些特别的情愫痒意,可如今,似乎摸不到那种让她悸动的默契了。
也不知,他心头起了怎样的丘壑?
女儿家的心思,再是迟缓如她,也有敏感如丝。此刻,她亦有些咂出味来,自从他很认真地提出要她择皇夫,并很认真地帮着她挑选时,她就明白了,那所谓三年之约,无非就是个缓兵计!障眼法!就是个自相矛盾,糊弄小孩儿的诡计!
他就是想,几下将她嫁出去!等她有了相亲相爱的皇夫,还能如何对他为所欲为?
可是,这又是为的哪般?
是他心中另有所系吗?却也没见他系在何处。鱼娘没有回来过,府上的宠姬,也尽数赶了出去。这两年,他过得寡淡而节制,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那辟谷道场东山长生观,见得最多的人,是那白胡子老道无崖子。
是嫌她面目可憎了吗?她这双十年华,比那些贵家或坊间的小姑娘,是大了些,可是,她亦出落得像花儿一样,从那些男子看她的眼神,她也知道,自己的光华。且这两年,性子也更温柔亲和了,简直就是个当之无愧的淑女。
有些愤愤的不满,有些想要,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
心头涌动,不觉把手中书页,翻得哗啦作响。
且那书册,乍看韩非的皮,实则避火的囊。里面那龙精虎旺,翻雨覆云的男子,还是她九叔的相貌。当初逼着那宫中画师,画这图册时,把那画师都给吓得手抖。可画出来后,却又爱不舍手,直叹是天人之姿。
可不,天人之姿,行那人间之事,格外的迷幻与魅惑。
女皇便看得,有些……气血上涌。越是恼,越是痒,越是求不得,越是想要。
冬日雪天,静静殿室中,地龙壁火,散着暖意,熏炉袅袅,飘着甜香,两人对坐无言,只有手中书册与画卷的翻动,有人狠狠,有人温柔。
“那熏炉里,点的什么香?”燕王突然抬头,问她。
“鹅梨……”女皇低头,答的随意。自从在他寝房里,闻过一回后,她便爱上此香,不惜跟那内宫管事执拗着,改了宫中点香的规矩。
“还有呢?……”燕王却不以为然,有仔细嗅了两口。
“还有些……别的……”皇甫璎依旧未抬头,稳着面色,盯着那一页雪夜暖室中的颠龙倒凤,含糊地答他。
心道,竟然也瞒不过他。鹅梨香中,加了些宫中常用的,依兰香和蛇床子,催那血脉中情愫。
“去息了!”燕王凝目,端端使唤她。诺大殿室中,屏退了左右,就他与她二人。
“……”皇甫璎抬眸一瞥,手中翻过那一页雪夜暖室,看下一幅春园花架。且稳坐席上,一时未动。
“阿鸾!”男子就沉了脸,更严苛的一声呼唤。
女皇终是搁下书册,没好气地起身,于案上端一杯茶水,折身往屋角,揭开那熏炉兽头,猛地往里一浇。
本就是滚烫欲化轻烟的香粉,遇上这热茶水的一个急泼,顿时化作烟雾,扑腾起来,弥散了整个屋角。
“咳……咳……”
皇甫璎猛吸了几口烟粉,呛得直咳嗽。
抬袖遮着口鼻,一路咳回来,往那地席上坐了,尚觉那香粉入喉浸肺太多,有些撕心裂肺的痒与咳。
那人搁下手中画卷,倒了一杯茶过来,递与她喝下去,方觉好了些。
可那痒咳之际,不慎将手边地席上那韩非封皮的书册给碰翻开来,里头的浪荡光景就露了馅。
未等她拾起来藏,那人一脚已踩着,拾起来,然后,一页一页,从头往下翻……
看着自己成了避火图的主角!
那冰凉中藏惊诧的神色,忍笑,又忍怒,别提有多精彩。
女皇有些尴尬,又觉,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爽。
遂绷着面皮,仰面,抬眸,只管盯着他看。
那阵香粉如喉,还顺着茶水入腹,进了血脉,越发的面色潮红,眼神迷迷。
又看着眼前男子,一脸克制地,去看那画中人,殊不知自己亦如画。画中人,人如画,女皇脑子里,就混淆了画中旖旎与眼前颜色,不觉翕唇,嘤嘤地唤了一声:
“皇叔……”
那人搁下书册,抬眼来看她,依稀叹息,已是不知该要如何训她。
皇甫璎却是软了骨头,却又坐不住了,一边朝他倒过来,一边狠狠地支吾:“那香,我不知道有这般厉害……”
恨自己太笨。
点个催.情香,诱人未成,却把自己放倒了。
那香,化作轻烟熏了,丝丝缕缕,轻轻慢慢的,不怎么厉害。哪知这干吸香粉,竟这般生猛!
只觉得,丹田里的气血乱窜,窜得她只想钻进他怀抱里,深深吸住那雄浑的男子气息,还要揽住那宽肩细腰的紧绷身躯,往自己骨头缝里嵌,仰面之际,看着眼皮边那滚动吞气的喉结,也不禁递唇去碰触。
像一根一点就着的干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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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满身,想要被人给拆掉的骨肉痒意与急切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