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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坊间常有传闻。
有人说四公主与四驸马时常在夜里争吵,争执到后半夜都不消停, 四公主府还曾有歹人冲进去烧过一场火,却没有人去府衙报案。
但白日里见到这两位却是恩爱和睦,形影不离, 四公主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高傲骄纵。
有人说皇帝自从秋日里病愈之后,夜夜笙歌, 老当益壮,宫里新添了好几位贵人, 眼瞅着就要再给皇家添几位皇子。
可臣子们跪在大殿上,哪怕不敢抬头窥视龙颜, 也能从那虚弱无力的声音中听出不对劲来。
传言最广的当之无愧是大将军与七公主的纠葛,对二人的关系,坊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大将军曾在七公主身边做事,受了折辱不甘心,这才回京来毁了公主的婚事, 以报当年之辱。
也有人说大将军是生在北疆的粗野之人,最喜欢生的皮娇肉嫩的小姑娘, 路上瞧见了七公主貌若天仙,生了那等污糟的心思, 色//欲熏心,将人抢回府里。
还有更甚者, 说北疆的战乱惊动了地狱的阎王,大将军便是那嗜血的恶鬼, 杀光了蛮族来满足自己嗜血的天性, 定是瞧见七公主又娇又软的好欺负, 把人抓回去给吃了。
各种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真真假假谁也分辨不清。
这几天又出现一种新传言,说是大将军带着七公主买下了京城最大布庄里几乎所有的浮云缎,连带着买绸缎的钱和赔给其他客人的双倍定金,砸进去一千多两,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
挥霍千金为博美人一笑倒也大方,可人一转头就把人抱去了路旁一个卖馄饨的小铺子。
堂堂大将军和身份尊贵的公主就坐在铺子里吃着热乎乎的馄饨,看上去有说有笑,一点都不避讳铺子外头的目光。旁人瞧在眼里,啧啧称奇。
街上的传言多了,百姓们都不知道该信哪个。又或许哪个都不信,只是听个热闹罢了。
将军府里,身着粉衣的少女坐在后厅上不住的向外张望,面前摆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饭,她却一筷子都没动。
眼看着太阳都升的那么高了,去上早朝的萧祈还没回来。浅浅本想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可早饭都凉了,依旧没等到人。
浅浅忍不住担忧起来,“怎么还不回来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身旁的小福宽慰道:“公主别担心,今天是大将军第一次上早朝,又是新年后百官入朝,一定有许多国家大事要议,且要花些时间呢。”
就是因为他第一回 入朝,浅浅才要担心,官场如战场,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算计。
“他如今是新贵炙手可热,不比那些经年的老臣心思缜密,万一说错了什么话被人家揪住把柄……”
浅浅越想越担心,她的外祖父当年做官的时候也是风头无两,可暗地里还是遭到别人的弹劾,还好外祖父两袖清风,在外又颇有名望才没让人给算计到。
而萧祈就不一样了,真要说起来,他是罪臣之后,光这一个把柄就够旁人参他数百次了。
头脑简单的小福不知公主心中的忧愁,天真的宽慰她:“公主可不要瞎想了,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会处理好的。”
“唉……”浅浅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突然响起小福的笑声,整个后厅除了后再外头的两个家丁,便再没有旁人,女使笑语:“公主,您现在瞧着就像个守在家里等夫君回来的小娘子。”
独坐深闺等君归。
浅浅脸色一红,不由得抓紧了衣裙,“瞎说什么呢。”
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方才喊的太大声,怕被外头的两人听见,扭过头去看她,放低了声音羞赧道:“你这傻丫头,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浑话,是不是张麟把你给教坏了。”
小福没有否认,鼓起胖胖的小脸,“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为大将军担心,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这一桌子饭也有我的辛劳在里面呢,要不您先吃一点?”
满脑子只想着吃。
浅浅颇为无奈,可瞧着外头已经快到中午了,萧祈再回来也吃不上早饭,她只得夹了几筷子,简单喝了一碗粥便让人把饭撤下去了。
“叫厨房提前备午饭吧,总不能叫他回了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是。”
坐在桌边,浅浅百无聊赖,突然思念起被自己收在公主府书房里的那些书,若是有机会把那几箱子书搬到这里来,那萧祈不在的时候,她也能读书打发时间。
想着想着便觉得脸热,是把他说的话当真了。
萧祈说的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呢?虽然还没弄清楚他的心意,但自己已经开始思量和他一起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如果他以后同旁人成了亲,她能在他和他夫人中间呆着吗?
浅浅摇摇头,她不要那样。
设想了许多种未来,结果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什么旁的“夫人”。
她想做萧祈的妻子。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思虑太多,浅浅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宽敞的庭院,期待着男人的身影会从门那边走过来。
好想他。
顷刻后,外院的家丁跑进来禀报,说是公主的朋友来访,话音刚落就见园门外走来了一位姑娘,笑容满面,欢欢喜喜的冲着这边过来,陪侍在身旁的女使都要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浅浅!”宁妧撩开门帘走进来。
浅浅看向她,惊喜中带着疑惑:“妧妧,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是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啊。”宁妧表情夸张,掩盖不住心情的激动。
“什么喜事?”浅浅歪过头。
“我父亲下朝回来说……”宁妧话说到一半赶忙捂住口,把自己的贴身女使遣到外头去候着,瞧着后厅上没有了旁人,才要接着开口。
浅浅却问:“已经下朝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萧祈没回来。”
她心里担忧萧祈,哪里顾得上听别的。
“我父亲半个时辰前就到家了,他说大将军被皇上单独叫走了,应该是有事要谈。”宁妧摆摆手,到一旁扯了凳子来坐在她面前,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你先听我说。”
得知了萧祈的去向,浅浅心里稍微安定了些。看宁妧那么激动,她也好奇起来,“嗯,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宁妧一个深呼吸,缓缓道:“皇上给你和萧祈赐婚了。”
“嗯?”浅浅没反应过来。
宁妧加重了音调,“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萧祈娶你。”
闻言,浅浅花容失色,“怎么能这样呢,这是逼婚啊。”
看见意料之外的反应,宁妧又想笑又想说她两句,但最后还是耐心开导:“傻浅浅,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有了圣旨给你们赐婚,你就能嫁给他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浅浅眼眸低垂,小声嘀咕:“可是萧祈如果不喜欢我,被迫娶我,那不是毁了他一辈子吗。”
这样跟淑贵妃逼她嫁去侯府有什么区别。
父皇从来都不在意她,连她出嫁的那一天都没派个人过来看一眼,可见他心里是没有自己这个女儿的。
浅浅已经不奢求父爱,今天皇帝突然下了这道旨,无非是和淑贵妃一样利用她的婚姻来收买人心,淑贵妃想收买宁远候,而皇帝想控制萧祈。
而她,向来不由己。
能嫁给心上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可浅浅更希望萧祈与她心意相通,共结连理枝,而非因为受人逼迫才应允此事。
浅浅渐生失落,觉得是自己给萧祈带来了霉运,成为了他的软肋。
从小被冷落惯了的公主心思小心谨慎,害怕自己成为亲近的人的负担,宁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们两个很小就认识,成为了朋友,但后来浅浅被淑贵妃和荣怜月针对,权贵世家都知道浅浅不受宠,多半都避着些,生怕跟浅浅走得太近,惹了淑贵妃不高兴。也只有跟皇后那边比较亲近的世家不在意这些。
宁妧的父亲一直中立,不推三皇子也不亲近六皇子,因此更要谨慎,不然被拿了把柄,容易受人胁迫。
所以宁妧经常被父母提醒不要和浅浅走的太近,哪怕真做朋友也不能太光明正大,交往过密。
但今时不同往,萧祈和谢卿杭更不是一种人,宁妧安慰她道:“你跟大将军住在一起这些天,难道都没了解他的脾气?”
浅浅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眸中已然被泪水润湿了一片,直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宁妧掏出丝帕来在她眼角轻拭,轻声说着:“大将军可是平定北疆战乱的大功臣,连皇上都要倚仗着他稳住北疆,如果他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谁能逼得了他?”
浅浅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他愿意娶我?”
“那当然了,他可是当着皇帝的面答应了下来,那叫一个干脆。真要是被逼着成亲,他怎么会连句辩驳都不说呢。”
他愿意。
浅浅心里燃起了一点火花,眉眼弯弯,嘴角渐渐勾起笑来。
“你这叫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宁妧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等到你们成亲,一定要请我来吃喜酒啊。”
“哪有那么着急。”浅浅羞怯着攥起手,眼角含笑,小声补充了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请你过来的。”
“哈哈,那我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了!”
与此同时。
皇帝在御书房里与萧祈说话。
屋里没有留一个人侍候,皇帝以商谈要事为名,将内都遣了出来,让他们在御书房外头候着。
皇帝坐在书案后,萧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皇帝病态苍老的容颜,心中冷漠,这是灭了他萧家的罪魁祸首,他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更不可能对他毕恭毕敬。
萧祈开口直言:“不知皇上留下臣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皇帝眼神疲惫,连呼吸都觉得累,努力在他面前端出一副皇帝的威严,“方才朕给你和小七赐了婚,你也已经答应了,虽然还没有举办婚事,但你也算半个荣家人了。”
强装的从容在萧祈眼中像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皇帝已经很虚弱了,只要有人稍微上去推一下,他就会像枯掉的木头一样被摔碎。
“皇上有事可以直言。”
皇帝心有余悸,“倒不是朕想拐弯抹角,只是这皇宫内外人心叵测,朕不得不防。”
年轻的时候忌惮功臣,把陪着自己打天下的心腹都除了个干净,现在手下可用的全都是些结党营私的权贵世家,朝臣五品以上的官员中连个寒门子弟都找不到。
从前算计别人,老了也成了被人算计的对象。天道好轮回。
萧祈无心安慰他,冷声道:“臣与边关的将士们一心为了靖国为了百姓,冲锋陷阵,流血牺牲,若这都不能让皇上信服,那臣就不知道您究竟能信任谁了。”
皇帝对他这种不恭敬态度很是不满,可碍于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忍着不要动怒。
“朝臣们中间已经开始争论立哪个皇子为储君,如今你功劳最盛,朕想问问你觉得三皇子和六皇子,哪一个可以立为太子?”
萧祈单手支在桌上,冷漠道:“他们是皇上的儿子,微臣只是一个在外守边的武将,对两位皇子知之甚少,比起臣的意思,您更应该问问您自己,这两位,到底哪一个能继承您的衣钵。”
答也没答就把问题甩了回来。
一生顺遂,享尽荣光的皇帝哪里被旁人质问过,语气有些不善,“人人都催朕立太子,朕看重你才问你的意思,爱卿可不要不识抬举。”
萧祈暗暗捏了下手指,随口道:“若皇上一定要问,那臣认为三皇子当立。”
“先前淑贵妃还提议让朕除掉你,朕也听说你曾经对贵妃和四公主出言不逊,即便如此,你也要推举三皇子?”
“是。”
皇帝眉头微皱,“可六皇子才是朕的嫡子,怎么说都应该是立他最为妥当。”
听着皇帝说着这些没有意义的纠结,萧祈努力压抑着上去捅他一刀的冲动。
他想要给家人报仇,但他不能。不光是因为面前的人是皇帝,更因为他答应了公子,不能动皇帝。
再看眼前人,又病又倦,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为了这样一个人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当的。萧祈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意,随口回他。
“既然皇上这样认为,那臣也觉得六皇子当立。”
这样随意的态度惹得皇帝不满,“你一会儿一个口风,究竟是想推举谁?”
萧祈转头看向他,坐姿随意,眼神很克制,“臣说过,臣对于立太子一事并不感兴趣,无论是哪位做了太子,对臣而言都没有区别。”
正因为不会牵扯到他的利益,所以皇帝才想问他的意见,顺便试探他有没有造反的心思。
同他说了这一会,皇帝觉得萧祈好像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甚至对于他这个下令杀了他全家的人都没有多少反应,最多只是冷漠。
这样一个人,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皇帝还想再问,萧祈却没有心思再同他说废话了,站起身来拱手道:“皇上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商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皇帝喊住他。
萧祈站着身子看着他,听他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抢走小七。”
原本一脸冷漠的萧祈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不好,“皇上为何要问这个?”
皇帝犹豫不语。
萧祈追问:“那日是七公主出嫁,你可知她当时要嫁的是何人?”
皇帝渐渐昏沉的头脑微微回过神,“好像是宁远侯府的。”他什么都不清楚,沉迷在酒色中糊里糊涂的让人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了。
萧祈沉声道:“那是一个傻子,今年都快三十岁了,侯府已经逼走了三个娘子,贵妃还上赶着把七公主送过去巴结侯府,你身为七公主的父亲,连这都不知道吗?”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失职的父亲吗?
在萧祈的记忆中,爷爷和父亲一直保护着他,教授他武艺,让他多读书多学习,哪怕他堕落为官奴也没有忘记他们的教导,这才有了在战场上大展身手的本领。
而浅浅的父亲却忽视她,任旁人将她推进火坑也没有多看一眼,就好像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萧祈心疼浅浅,忍不住要为她说句话,“父慈子才孝,你身为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提起她来却是为了试探我,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皇帝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怒道:“朕有那么多子女,还要处理那么多政务,你知道朕有多累吗?”
萧祈冷声道:“臣对皇位没兴趣,对你也没兴趣,只是想说一句,你不配做七公主的父皇,以后少来打扰她。”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皇帝简直要被气死了,两手抓在椅子上大口呼吸,只觉得眼前发昏,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萧祈走出御书房,对内官道:“进去瞧瞧吧,皇上好像有些身体不适。”
内官们将信将疑的左右看看,朱内官大着胆子先进去了,紧接着御书房里就传来一声惊呼,“皇上!”
……
日头移到正中天,一天阳光最盛的时候,照进院子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为寒冷的冬日添了一抹暖。
萧祈久不回来,浅浅等的花都谢了,闲来无事便让人拿了笔墨来,坐在后厅写字。
心里想着人,笔下写的字也有了意蕴。
站在一旁的小福不会磨墨也不会伺候执笔,只呆呆的看着,因为不识几个字,所以不知道公主写的是什么字。
浅浅又写好一幅,拿起来细看,端正楷书写下的“花好月圆”,只看着这幅字都能想象到她依偎在萧祈怀中时的景象,两人一起站在月光下,有他在身边,哪怕是冬夜也不觉得冷。
提笔要写下一幅,忽听外头家丁跑过来禀报,“公主,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浅浅抬起头来,眼中放光。
激动了没一会,浅浅赶忙吧把自己写的“花好月圆”“只羡鸳鸯不羡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云云,通通叠起来塞给小福拿去收起来。
藏了少女心思的字,要是摆到他面前,真要羞死人了。
浅浅让人去备了午饭过来,刚吩咐下去就见萧祈从园门外走进来,隔着一个庭院,浅浅看到了他,眼眸盈盈一笑。
透过半开的门帘,萧祈也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少女,压抑的心情瞬间消散,走到她面前,便听她甜甜的声音说道:“你怎么才回来,皇上叫你过去是有什么大事吗?”
“没什么事。”萧祈走进屋里来,自然的到在她身边。
看他不愿意多说,浅浅也不多问,笑说:“你没能赶上早饭,不过我让人备了午饭。”
她刚说完,家丁们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走了进来,摆在桌子上。
空着的桌子上摆上了饭,身旁又坐着公主,顿时有了家的感觉。萧祈轻舒一口气,他拼杀流血,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温馨。
两人一同用饭,吃饭的时候说话很少,但身旁有人陪,只要能看到对方,心里就是踏实的。
用过饭后,浅浅看他依旧寡言,脑子里却还想着上午宁妧过来说过的话。
妧妧是不会同她开玩笑的。
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萧祈不跟她说呢?
她张开手臂要他抱自己去花厅侍弄花草,萧祈如同往常一样照办,没走几步就听少女开口问道:“萧祈,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回府的时候就听管家说宁妧上午过来了一趟,萧祈猜到是浅浅听到了什么风声,只得诚实道:“有。”
他单手抱着公主,心中忐忑不安。
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皇上说要将你赏赐给我,已经为我们二人赐婚,我……答应了。”
男人的语气有些沉重,浅浅雀跃的心因为他的反应而紧张起来,小心问:“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婚事吗?”
萧祈微微把头偏离她的方向,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怒气,“我是有些气,他是你的父亲却拿你的婚姻为自己铺路……不论是忠臣还是儿女,在他眼中都只是巩固权力的工具。”
浅浅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悦,不光是为了她,还有覆灭的萧家。
她的父皇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是萧祈的灭族仇人,要他娶自己,有如去灭族仇人的女儿。
她想的太天真了,以为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可萧家近百口人命,被充为官奴的更是数不胜数,造成这一切是荣家,是她的父皇。
“对不起。”她缓缓松开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我知道父皇对不起你们家,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是你的错。”萧祈转头看她,指尖点在她下巴上,轻轻抬起她微垂的小脸。
“公主不用替他道歉,冤有头债有主,是他犯的错该让他来承担,哪怕父债子偿,也与公主无关。”
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贴在她的肌肤上,浅浅身子一酥,含羞带怯的眼眸静静的望着他,软声问:“那你答应了赐婚,是真心想娶我吗?”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犹如盈盈碧水,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他坚定道,“是,我想保护公主,照顾你一辈子。”
闻言,浅浅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他是真心愿意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
轻轻靠回他肩膀上,听着他同样激动的心跳声,浅浅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自从初八入朝后,萧祈渐渐忙碌起来,与兵部和户部都有接触。前几日宁远候被人在家中发现中风,瘫痪在床不能起身,只得卸任了军务在家养病,空下来的职位只得暂时让萧祈来代管。
在她腿伤好了七八成后,在外养伤的几个女使也来到将军府上。浅浅见她们恢复如常,悬了许久的心总是安定下来。
忙碌了许多天,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明日便是上元节。今夜宫中举办宴会,邀请了许多朝臣和官眷一起出席。
浅浅也收到了宫中的请柬,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又不得不为萧祈的官途考虑。
她们这些女眷去参加宴席无非是一起吃喝联络感情,朝臣们聚在一起可以聊的就多了去了,萧祈以后还要回到北疆去打仗,军饷军粮都是京城六部派人调拨,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解决军饷贪污的问题,该给他更多机会与大臣们接触。
孤狼难成势力,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十四夜,二人一同进宫赴宴。
人还未到,宴席上便风言四起。
这次宫宴是男女分席,郎君们在东侧殿,娘子们在西侧殿,两殿之间隔着一个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不小的湖,只是冬日里冻上了,瞧不见水中的游鱼。
西殿中早到的娘子们站在一起闲聊,“你们听说了吗,七公主要和镇北大将军成亲了。”
“这两个名声早就烂了街了,当街抢婚也就算了,孤男寡女还没有婚约的时候就同住在一个府里,早没有清白了,怕是为了皇家颜面才指了这桩婚事。”
“就是,那北疆来的男人粗鲁又无礼,回京这么多天也没见他去几位皇子府上拜访一下,居功自傲,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能人了。”
“就七公主这性子,给大将军欺负死了也没处哭冤屈。以后大将军还不是想纳妾就纳妾,瞧着吧,有好戏可看呢。”
站在一起说闲话的有夫人也有未出嫁的姑娘,小声嘀咕着,也不怕给人听见。
正说到兴头上,就见殿门前的花园里走来一人,身着粉白襦裙,上搭素白色长衿,外头穿着颜色更亮些粉色外衣,裙尾摇曳生姿,腰间挂着一只金子雕成的镂空花球,下坠粉色流苏,娇俏可爱。
在女使的搀扶下,她走进殿中,发间一支金步摇在灯笼的暖光下闪闪发光,上头镶嵌的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直惊得一众娘子看呆了眼。
“那个是……”
众人定定地看着,眼见她从头到脚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顿时合不拢嘴。
其中一人反应快些,赶忙笑着迎合上去:“七公主来了呀,快来快来,我们都等您好一会儿了。”
浅浅觉得莫名其妙,这些人之前不都是围着荣怜月和淑贵妃的?她向来与这些人说不上话,怎得今日变得殷勤了许多?
见宴席上已经来了半数的人,但主座的皇后和贵妃都还没到,所以众人也不敢先落座。
浅浅是公主,大可以去自由落座,但还是客气的回应了她们的殷勤,“诸位客气了。”
只应了她们一句,身旁的娘子们便围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她,羡慕道:“没想到大将军对您这么好啊,这浮云缎,挽金丝的镯子,少说也要百金呢。”
被这么多人盯着,浅浅觉得不太自在,“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并不稀奇。”
身旁有人打断了她的话,急切道:“现在谁不知道大将军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能得皇上单独召见,自然是皇上信得过的重臣,您又是大将军的未婚妻,这以后,我们可要求着您办事儿了。”
“就是,七公主一向待人宽厚,想来是能帮我们一把的。”
众人打量着浅浅是个软性子,不与人争执又逆来顺受,瞧见她得了势,想攀附又舍不下自己一身架子,求人都显得理直气壮。
越说越不着调了。
浅浅被众人围着很不自在,晴妤替她拨开了众人,开了一条道让她出来。
身后的人还是不肯放弃,尾巴似的纷纷跟上来,“七公主别躲呀,您以后也是官眷了,少不了要为了自己的夫君理事,到时可千万别忘了我们。”
浅浅回过身来看着她们,“朝政的事儿自有大臣们去办,萧将军只不过是一个镇守边关的武将,奉旨娶我罢了。我日后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诸位娘子的忙,我怕是帮不上。”
“您说的这是什么,瞧您身上穿的,那都是京中最时兴的。光看这些就能瞧出来大将军对您有多宠爱了。”
那人说着,视线又落在浅浅身上的金饰上,恨不得把那些宝贝扒下来戴在自己身上。
浅浅冷声道:“身外之物罢了,若是穿的好用的好便是感情和顺,那四姐姐与四姐夫才应当是最恩爱的。”
话头转到荣怜月身上,众位娘子总算消停了些,恭敬道:“那自然,他们两位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总算转移了她们的注意,浅浅松了一口气,正要去自己的席位坐下,就听殿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七妹妹来的早啊。”
浅浅后背一凉,僵硬着回过身来行礼,“见过四姐姐。”
荣怜月走到她面前,“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你在说我,怎么,是藏着什么话不能当面对我说吗?”
浅浅放低姿态解释:“四姐姐误会了,是诸位娘子说起我这一身绸缎,但我穿的再怎么好,也不及四姐姐半分华贵。”
身旁有人借着话头应和:“谁人不知驸马是最疼爱四公主的。”
闻言,荣怜月顿了一下。
浅浅趁机告退,“四姐姐先聊,我先去入座了。”
荣怜月一把抓住她,冷笑着说:“去那边坐什么,过来坐在我身边吧,咱们姐妹难得见一面,合该多喝几杯。”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浅浅隐隐觉得心里发寒,“我……不善饮酒,只怕误了姐姐雅兴。”
“妹妹推脱什么,被诸位娘子看见,还当时我们姐妹不和呢。”
荣怜月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拉到自己的席位边,按她坐下,“你就安心的坐着陪我喝酒,不会叫人吃了你的。”
浅浅又被荣怜月针对,刚才那些追着要她帮忙办事的娘子,在荣怜月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皇后因病没有出席,主位上坐着淑贵妃。浅浅则被荣怜月强行留在身边,不住的被人劝酒,众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帮着荣怜月要让浅浅出丑。
陪侍在后面的晴妤看不下去了,走上来要扶浅浅,“七公主醉了,让我带她回去吧。”
荣怜月抬手打掉她的手,低声呵斥:“我想让她喝,她就得喝,甭管是以后嫁了什么大将军还是丞相,只要是在皇宫,在京城里,就得听我的。”
晴妤曾被关在四公主府小半个月,遭受过毒打谩骂,眼下见荣怜月表情阴毒,察觉她心有算计,不由得心慌起来。
众人把酒推到浅浅面前,她起初不愿意喝,但淑贵妃连带着一众人都劝她喝,身旁的荣怜月又紧抓着她不放,浅浅只得喝了几杯,希望一会儿能装醉离开。
不知为何,只喝了几杯,浅浅就觉得脑袋昏沉,渐渐失去意识。
荣怜月冷笑一声,招手喊人过来,“七公主醉了,将她带去休息吧。”
“让奴婢来。”晴妤忙走上来要扶浅浅。
“你?”荣怜月脸色瞬间沉下来,也不顾宴席上坐着多少人,骂道:“下贱的东西,被陌生男子抱走了,都不知道还是不是干净身子,也敢在我面前张口。”
骂了晴妤,也骂了浅浅。
众人听出她的意思,有人偷笑,也有人沉默不语。
两个内官走上来扶起浅浅,荣怜月对着二人说:“把七公主送下去吧,让人好好服侍她休息。”言语意味不明,似有所指。
烂醉如泥的浅浅被人扶着离开,晴妤赶忙跟上去,出了西殿,却见二人走去的方向不是暖阁,而是奴才们住的侍卫所。
晴妤大惊:“你们要带公主去哪!”
两个内官头也不回,冷笑说:“我们公主说了,七公主喜欢让侍卫伺候,那我们就送她过去,姑娘您就别去打扰了。”
晴妤彻底慌了,一边追着他们一边大喊:“来人!来人啊!有人要谋害公主!”
从花园穿过时,假山后头忽然冒出两个侍卫来拦住晴妤,眼见着两个内官将公主越拖越远,面前又挡着两个彪形大汉,晴妤左思右想,赶忙往东殿跑去。
身后没了人追,两个内官放松了警惕,花园里的长亭上却有一人注意到了行踪诡秘的内官,叫住他们:“你们带她去哪儿!”
内官看清那人,恭敬答:“是四公主让我们把七公主带下去。”
谢卿杭从亭中走出,走到二人面前,接过浅浅,冷声道:“有我照顾七公主,你们都滚吧。”
“可是四公主说……”
谢卿杭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他们,“滚。”
二人收了银子,识趣离开。
浅浅意识昏昏沉沉的,像是睡着却还存有一点清醒。
扶着自己肩膀的人把她松开了,再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眼前人,顿时吓了一跳。
“浅浅,你没事吧?”谢卿杭抱着她,紧张地问。
浅浅身上酸软无力,用力推他却推不动,声音都变得酥软,“放开我,我要自己走。”
“别闹了,我带你走。”谢卿杭说着就把人抱起来。
“不要……”浅浅十分抗拒,内心不安,意识迷糊间下意识轻唤,“萧祈呢?”
谢卿杭瞬间停住脚步,他本想把人送回西殿,听到这一声轻唤后,心底陡然升起怒气,“浅浅,你看清楚我是谁,有我在,你怎么还能想着别的男人?”
浅浅偏过头不想看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只是本能的抗拒谢卿杭,“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儿去,是回公主府,还是回将军府?”
谢卿杭越说越气,周围没有宫灯照明,黑暗中,他的表情更显恐怖,“你们两个还没成亲呢,他那样欺负你,你竟也忍得?”
“你松开,我同你没话说。”浅浅伸手去推他,手腕却被他攥在手里。
“浅浅,他没碰你吗?”谢卿杭将人放在亭中靠着柱子坐下,他半跪在她面前,看着少女脸色通红,嘴唇娇艳欲滴,小腹渐渐烧起一股邪火。
他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落在了她腰间,唇舌发干,哑声道:“他有没有像我这样抱着你?有没有亲你?还有……”
“你和他有没有过……”声音越发嘶哑。
无法压抑内心的冲动,谢卿杭什么都顾不得了,凑上去亲吻她白皙的脖颈,肢体的触碰瞬间点燃了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腰带被人扯掉,冬日的寒气从衣裳松开的缝隙中钻进来,男人的手在她身上胡乱抚摸,浅浅吓得直哭,“你要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谢卿杭喘着粗气,把人按在地上,“为什么要怕我,你不是也喜欢过我吗,我们约定过要成为夫妻,这些你都忘了吗?”
后背是冰凉的地面,衣裳也被扯乱了,寒意让浅浅清醒了许多,哭道:“哪里有什么约定,只是你给我的空头许诺……你现在已经娶了荣怜月,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谢卿杭没有收手的意思,在她耳朵魔怔似的念叨:“我不喜欢她,每每与她同房,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看她泪眼婆娑,俯下身乞求道:“浅浅,给我好不好?让我做一回梦……”
男人的欲//望已经不屑于掩藏,浅浅听了只觉浑身发毛。
“不要!……你滚!救命啊!”她大声叫喊,嘴巴却被他捂住,紧张之下呼吸都变得困难,几乎快要窒息。
泪水顺着眼角流到了地上,她身上一片冰冷。
心好痛,好怕……她快要死了。
朦胧之中,有脚步声迅速靠近,还未等她分辨清晰,就见一高大的男子冲到面前,抬起一脚将身上的浪荡徒踢开。
谢卿杭被一脚踹飞,后背撞在柱子上,咚的一声滚落到地上,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暴躁地走过去,没有半分犹豫,揪着谢卿杭的衣领将人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他脸上,拳拳到肉,只打的那张清秀的俊脸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都被打得睁不开了。
耳边是拳头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浅浅低声啜泣,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头顶的亭子,像是被吓傻了,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晴妤一边哭着一边跑过来,“公主!”
她跪在浅浅身边,慌张着帮她把衣裳合拢,见浅浅表情呆滞,唯有眼泪横流,心生恐惧,“公主你说句话呀,公主……”
浅浅浑身颤抖,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嘴巴都在打颤,哭道:“萧祈,救命……我害怕……”
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暴怒的萧祈听了,顿时心如刀割,停下拳头站起身来,单手提着脸都被打肿的谢卿杭,猛地将他扔到亭外。
外头跟来了几个好事的娘子,花园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就连东殿的朝臣们也被惊动了,纷纷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谢卿杭被扔到众人面前,只惊得人倒退两步。
萧祈脱下外衣跪到浅浅身边,用衣裳将她裹起来,“公主,别害怕,我在呢。”
男人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清晰,浅浅啜泣着,“萧祈……”
“是我,我在这儿,没人能伤你。”男人如同山石一般坚硬的心肠,瞧见心上人被人折辱,比被砍了一刀还要难受。
他合着衣裳把人抱起来,低头用脸颊在她脸颊上蹭蹭,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起来。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还有他坚实的怀抱,浅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扑在他胸膛上大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虐谢狗(一人一拳,我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