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朔漠黄昏>第6章

张悠远佯作心领神会,报以一笑,那女子便盈步出了门。陈杉美貌不输那女子,可她尚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不可能有那女子的风情万种,无形当中稍逊一筹。她自愧不如,挖苦张悠远道:“名捕本——色——,以张总捕的人才武功,想必不用钱她都肯相陪的。”她故意将“色”字的声音拉长数倍,所指明显。李少迟责怪道:“杉儿,你别口不择言。”陈杉不服道:“大哥,你不用教训我,我晓得你是嫌我跟在你身边妨碍了你的风流大事,你不喜欢就把我轰走是了。”

李少迟怒笑不得,轻拍她头,道:“不晓得你说什么。”陈杉瞪大星眸,气乎乎道:“你别拍我的头。”李少迟不明所以,愣在当地。杨萃打抱不平道: “你别这么骄蛮任性了,李少侠处处忍让你,你还嫌不够吗?”陈杉冷冷瞟了她一眼道:“我和我大哥的事,谁要你一个外人多管了。”杨萃心想自己的身体都教李少迟看过了,哪是外人,口上却道:“是你做得太过分,我看不过去又怎样?”

李少迟止息纷争道:“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们先去歇息,晚上还要夜探华严寺呢!”他说完即往自己房间走去,张悠远也识趣走开,但他不敢走远,以防陈杉说出那晚之事。陈杉与杨萃互不相让,大眼瞪小眼,战事一触即发。陈杉讥刺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大哥,可那是你自己痴心妄想,我大哥才不会喜欢你呢!”杨萃芳心冰凉,嘲讽道:“他不喜欢我而喜欢你不成?”陈杉已晓得李少迟情之所归,遂存心戏弄杨萃,侃笑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你想知道他都和我说什么了吗?”

杨萃心内极想,却嘴硬道:“我才懒得听。”陈杉以胜者自居,嬉笑道:“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去找我大哥了。”她果然施施然蹩进李少迟房间。李少迟正自愁思,猜不透她来作甚,缄口不语。陈杉亲切地坐到他身边,甜甜道:“大哥,你在生我的气吗?”李少迟可有可无瞥视着她,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来干嘛?”陈杉笑道:“我是来赔礼道歉的,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撒气的。”

李少迟付之一笑,道:“那你为什么脾气那般大了?”陈杉道:“大哥,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有人陪伴我,为我庆贺,可你们全没把我放在心上。”李少迟温和道:“这样啊,那是我们疏忽了,你要我们怎么补偿呢?”陈杉若有所思道:“大哥,我有个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我华严寺正设下大陷阱等着我们,今晚我们还是别去了吧!”邪恶盟会是查找夏若云下落的唯一线索,李少迟为人为己都要探出其秘密,陈杉这个要求,他自不肯答应。

陈杉又软言相劝道:“大哥,算我求你了。”李少迟道:“要不你留在客栈吧!”陈杉道:“大哥,我是替你担心呀!”李少迟微笑道:“你别担心,我会没事的。”陈杉哀伤道:“大哥,假如我死了,你要帮我找到亦文哥哥,告诉他我一生一世只钟情他一人。”李少迟道:“傻丫头,天无绝人之路,别尽往坏处想,说不定我们能无惊无险度过今夜呢!”

入夜时分,李少迟、张悠远、陈杉和杨萃潜入华严寺后院。院内渺无人影,万籁寂静。张悠远在前引路,随后是杨萃、陈杉,李少迟押后。张悠远低声道: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些不寻常,咱们多加小心。”四人穿过后院,沿着廊道搜寻。他们路经之处,皆无人迹。行至一厢房前,房门忽然打开,一美艳女子斜倚门栏,向张悠远笑道:“你总算来了!”赫然是傍晚在客栈向张悠远暗送秋波的那女子。张悠远等四人惊变失色,张悠远勉强挤出些笑容道:“劳驾姑娘久等了!”

那女子含羞带笑道:“张总捕何不进门一叙。”张悠远身份暴露,料那女子有备而来,故作镇定道:“这是个寺院,姑娘一个妇道人家怎会在此呢?”那女子娇笑道:“张总捕这是明知故问了。”张悠远摇头道:“张某确实想不通才有此一问,还望姑娘妙语解颐。”那女子含情脉脉凝望着他道:“屋外风寒,张总捕请先入屋,待小女子与你详说。”张悠远与李少迟交换一个眼色,他们艺高人胆大,不虞有诈,先后迈入那女子房内。

这是一间典型的寺院厢房,布置简洁淡雅,比较特别的是房内供着一尊近一尺高的玉雕观音像,菩萨像前是个精巧的香炉,炉内正燃着五只香,烟气袅袅,阵阵清香。张悠远笑道:“没想到姑娘还是一心向佛的有心人。”那女子幽怨道:“我们这等没福分之人,不像有些人生来锦衣玉食,无愁无恼,一切都得靠自己争取,菩萨是开眼的,我们多烧些高香,她就会保佑我们来世投个好胎,富贵荣华过一生。”

四人入室不久,陈杉恍觉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她拉了拉李少迟道:“大哥,我困,想睡觉。”李少迟、张悠远和杨萃经她一言提醒,也都感头昏困乏,心知已中毒。幸好三人内力精深,不至于当场昏迷,他们忙运气护住心脉。李少迟恐陈杉支持不住,握紧她小手,速将真气传入她体内以助她提神。四人一个心思,即立刻离开此处。李少迟拉住陈杉当先出门,杨萃、张悠远紧随其后。

那女子格格笑道:“你们可知自己所中何毒?”李少迟等四人毫无头绪,驻足门口待她续说。那女子玉手轻指观音像前的五只香,神态娴静,动作优雅。陈杉好像想起什么,脸上血色顿失,道:“唐门五毒香?”那女子笑道:“小姑娘见识不凡嘛,那你也该清楚中了五毒香会怎样吧!”陈杉轻哼一声,冷漠不答。

李少迟、张悠远和杨萃尚属首次听闻五毒香之名,但唐门之毒足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三人哪敢掉以轻心。李少迟凝息静气,心神合一,乾坤纯气周游诸穴。他这乾坤纯气乃道家不传秘技,有采集天地阴阳灵气之神效,略加运转,毒性已暂时压住。陈杉得他之助,精神稍振。张悠远、杨萃勉力支撑,额头沁汗,面色惨白。那女子见李少迟、张悠远尝试运功疗毒,啐道:“五毒香是五种毒烟混合而成的剧毒,中者先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接着武功尽失,任人宰割。你们想运功解毒,那是枉费心机。”

生机渺茫,李少迟、张悠远二人杀机乍起,欲先斩除眼前这女子。恰在这时,陈杉却语出惊人,道:“我娘是唐芬,我外公是唐门主人唐天敖,你是什么东西,敢向我下毒。”她这一句话不仅镇住那女子,连李少迟、张悠远和杨萃也大吃一惊。三人皆想:“原来她是唐门嫡传,难怪身上带着千奇百怪的毒药。”李少迟问道:“杉儿,那你身上可有五毒香的解药?”陈杉略有遗憾道:“我娘把五毒香解药藏得很隐秘,我出来时又太匆忙,所以没能带上。不过我可以施用金针之术来解毒。”李少迟、张悠远和杨萃看到生存的希望,都松口气。

“哪个自称是唐门主外甥女了?”一个洪亮声音隐隐传来,只一会,一僧人带着九人快步而至。那僧人四十余岁,一副美髯,脸上没半条皱纹,法相岸然,俨然是位得道高僧。李少迟、张悠远、陈杉和杨萃认出他就是傍晚在大雄宝殿开坛弘扬佛法的华严寺住持无色禅师。他身后九人分别是两个年近六旬的道士,三个半老女尼,以及四个中年剑士。那女子见无色禅师等人到来,连忙迎过去邀功。张悠远右掌翻转,一招扣住她脉门,阴森森道:“你不是要陪我吗?何必急着走。”那女子不谙武功,惶恐道:“住持,救命呀。”

无色禅师扫视李张陈杨四人,平和道:“翠红,你且勿焦虑。张总捕乃人世英杰,怎会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呢?”他的话合情合理,那女子翠红心领意会,非但不再大呼小叫造次,还朝张悠远盈盈一笑。张悠远身为刑部总捕头将近七年,见惯大风大浪,多少次绝处逢生,早练就了过刀山火海如履平地的本领,他处变不乱,神色如常道:“大师以毒留客,不知有何深意?”

无色禅师抚须而笑,称赞道:“张总捕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真是举世罕见呀!”他目光转向陈杉道:“你说你是唐门主外甥女,那你姓什么?”陈杉猜想事有转机,如实相告道:“我叫陈杉,我爹是王者神剑陈羽珽。”无色禅师眼露慈祥,和蔼道:“嗯,贫僧也收到陈大侠的飞鸽传书,说你离家出走,好,你过来,我派人送你回家。”陈杉佯装熟络道:“大师,既然你和我爹是好朋友,那大家就不是外人了,你把解药给我们,放我们走吧!”无色禅师笑道:“你是故人之女,贫僧自当放你一马,但他们与我非亲非故,可就进寺容易出寺难了。不过若他们肯答应贫僧一个要求,那么离开此处亦非难事。”张悠远淡定自若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无色禅师道:“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们各吃一颗贫僧的丹药,惟我命是从即可。”

李少迟、张悠远相视而笑,他们皆乃傲骨天生之人,死则死矣,绝不皱一下眉头,可要他们委屈求全,苟且偷生,甚而任人摆布,那是比登天还难,也是宁死不从的。李少迟散漫一笑,轻慢道:“大师要留下我们只怕也非易事。”无色禅师不欲逞口舌之利,言语上没做反驳,却指着身后那两个道士道:“这两位道长道号松石、松木,本乃武当名宿,算来是松风老道的师兄,十多年前遭松风老道迫害,无处容身来投靠贫僧。他们俩为了报仇雪恨,这些年苦修两仪剑法,想来已能割下松风的头颅了。”

他顿了顿,直视李少迟道:“据传李少侠你练就了道家失传已久的乾坤幻影剑法,很得松风老杂毛赏识,他们极想讨教一番。”松风道长是武当现任掌门,为人谦和友善,剑术内功皆达登峰造极之境,无色禅师所谓的迫害云云显属一派胡言,然松石、松木二人既是松风道长师兄,且自信两仪剑法能取他项上首级,由此可推知木石二道的剑术必已臻无上境界。李少迟手心冒出虚汗,取胜之心顿挫。

无色禅师又指着那三女尼道:“她们就是江湖人称峨眉三秀的了梦、了缘、了情三位神尼,因不甘屈居掌门了泪老尼之下而来投奔我,她们的天地人三才剑阵二十年前就已称绝武林,这些年来更是勤练不辍,今晚也等你们来一试锋芒了。”强敌环伺,五毒香毒性逐渐沁入经脉,李少迟、张悠远和杨萃面面相觑,略显焦躁。武当二道、峨眉三秀面无表情静静站立,望也不望他们一眼,显已稳操胜券。

李张杨三人局促不安,无色禅师一一看在眼里,他怡然自得地介绍余下那四人道:“他们是华山四杰——王承惠、杨承恩、卢承志、骆承义,四象剑阵积三十年之功,今日也将重放光芒。”华山四杰名声在外,其响亮程度较之武当二道、峨眉三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这倒非他们的四象剑阵胜过两仪剑法和三才剑阵,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自恃与初唐四杰同姓,每每舞文弄墨、卖弄风雅,四处题歪诗赠艳词,贻笑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