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替嫁给病秧大佬(美食)>第53章 鲜笋炖饭

  日头正高着, 灼灼的阳光落在雕花的廊檐上,映着地面多出一条以明暗分界的花带。

  翊坤宫内人头攒动,下人来往, 没有人敢不仔细伺候。

  虽说眼下已是临冬, 可翊坤宫院里还是郁郁葱葱, 栽在盆儿里的全是温棚里植的鲜花, 娇艳鲜嫩,骤然间把翊坤宫装点得好似人间仙境。

  厚厚的门帘隔开门外寒意, 宫里头的地龙已经架起来了,连地上踩着都是暖烘烘的。

  炭盆里堆着银屡炭, 用金丝笼子端罩住, 看着好似镶金堆银的装饰。

  晌午用的是时令的鲜笋炖饭。

  冬笋特地从南方运来, 仔细清洗煮熟切作小块。那笋不能切得太厚难入味,却也不能太薄炖成烂丝, 见圆见方独有一门讲究。

  粳米也是秋天才下的新米, 饱满洁白,带着股难以掩去的稻香气。

  选上好的三黄鸡吊成高汤,整锅鲜笋炖饭便是用这鸡汤煨焖而成, 精华和底蕴也从这鸡汤里脱胎换骨。

  看着平平无奇的一碗饭里头别有乾坤, 只盛在碗里便已是香气肆意。

  粳米晶莹,冬笋鲜嫩, 又另加了松树枝烟熏的腊肉切作细片调剂,更是咸鲜适口,在京城里头尝得到第一口冬味。

  宫里是向来不乏这些“平平无奇”的精巧东西。

  大关氏胃口一般,显然对这口精挑细选的难得冬味兴致不高。

  寥寥几口搁下勺,宫人才敢来通传有命妇来翊坤宫求见,便将膳桌撤掉了。

  大关氏头戴掐丝金梁冠, 并两只通草叶儿的细绒梅花。

  项上一方赤金白玉璎珞圈,天水碧的如意云纹袄上罩的是万字方领白褂,底下一条金澜月白马面裙,腰间还缀一只青绦子的白玉鸡心佩。

  通身净是些素雅淡色,却仍衬得人雍容华贵,容光焕发。

  她慢条斯理挟了粒桌上的麝香葡萄吃了,才从匣子里拿出那红宝细看。

  大关氏的眸光几不可见地变了变。

  纵是她有的是这天底下最稀罕的玩意,也不由得瞧着眼前的鸽血红宝迟疑起来。

  这块宝石当真是红艳如血。

  色泽红透,亭心纯净。只要轻轻转动,就能映出绚丽光泽。

  如此极品的红宝,放眼天底下也找不出几块,像极了滇州土司顶戴的红宝为何会流落在京城中,倒很是耐人寻味。

  “将这鸽血红特地献来给本宫?”大关氏轻轻撩眼看向孙夫人,“孙阁老倒是个有心的。”

  “嘉灼才学有限,日日烦扰着孙阁老,难为阁老还有这份心,专程轻夫人来送。”

  孙夫人忙作个揖:“这鸽血红是家夫偶然得到,漂亮天成,贵重无比,自然也只配得上娘娘用。”

  “偶然得到?红宝的确贵重,可不知缘何而来的贵重可是悬得很。”大关氏剥葡萄轻笑,“孙阁老弄不清来处,这红宝便是放在本宫这,本宫也不能要的。”

  孙夫人一怔。

  大关氏便又笑出了声来,将匣子收下才道:“是不是偶然得到孙阁老定然心里有数。”

  “请孙夫人转告阁老,弄清楚这东西的来处,本宫照样领情。”

  “可要是把东西不清不楚地送来,那本宫身为六宫表率,自然就收不得了。”

  孙夫人眸光微转,心中立时分明:“娘娘果然眼光非凡,臣妇这便与家夫相商。”

  “容臣妇先行告退。”

  大关氏轻笑,用眼神示意左右宫人给孙夫人打了赏,便将人送出门去。

  小关氏这才轻挑香帘,缓步走来大关氏身边坐下。

  她拿过那小匣子打量,也不由得惊叹:“真是漂亮的鸽血红,若是拿来打个项圈,戴着也必然引人注目,非同凡响,长姐为何不收?”

  大关氏捻着葡萄轻笑,眸中隐着晦涩的情绪:“这么极品的鸽血红拿来打项圈?那可才真真是浪费了。”

  “收是自然要收的,它还有得是更大的用处。”

  漂亮是漂亮没有错。

  可若是能将这鸽血红伪作滇州旧乱的遗物,一次将朱嘉煜和沈昭之流按得永无翻身之时,岂不就更漂亮?

  “当务之急自然是弄清这石头的来处,如若当真只是单纯遗落在民间的宝物……”

  那便是天助她也。

  小关氏满眼疑惑,但瞧着大关氏不慌不忙的,便也不多问了,转而将葡萄剥开皮递给大关氏。

  那麝香葡萄各个粒大饱满,碧绿油亮,晶莹剔透,撕开皮儿汁水四溅,香气袭人。

  大关氏接过葡萄懒洋洋吃了,便又问:“晖哥儿跑出去可有消息了?”

  “小兔崽子……”小关氏提起这茬又火上心头,“不知道死去了哪个风月窑子里。”

  “人家堂堂镇国公次子,你张口闭口叫小兔崽子,我若是晖哥儿不跑才怪。”大关氏又轻声说,“再不济,找齐灏派东厂的人去办,虽是些阉人,定也要比你府上那些个下人管用。”

  小关氏心下想起齐灏便嫌恶,于是假意推脱:“劳烦不到那位,我自己能找。”

  “小兔……晖哥儿连京城都没自己出过,能跑到哪去?等花完了钱,还不得乖乖回府。”

  大关氏笑道:“你能的事自然多。”

  “叫你看着眼前那个,如今倒好,沈昭已然面圣,这病果然是假的?”

  “这哪能怪我?”小关氏嗔道:“先前是因着身边跟了巧儿那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坏我大事,眼下心思都跟在找晖哥儿身上,秋斓那个小贱人,定是她把晖哥儿怂恿走了。”

  大关氏被气笑出来,她的视线全都撩去小关氏身上:“念君,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你非要被沈昭耍得团团转才弄得明白?”

  “你搞了这么久,可曾伤着沈昭一星半点?反倒是一直伺候你的巧儿没了,晖哥儿如今也跑了,你动动脑子想。”

  小关氏一怔,忽愣在原地。

  大关氏便索性又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巧儿若真如你说那般,何必要自己下药再自己去告诉沈昭?拖个别人去说或者让别的婢子下药,自己去沈昭跟前做好人岂不两全其美?”

  “可分明是……”

  大关氏摇摇头:“他连病没病都是在骗你,难道这点子事情骗不成你?”

  “他这是让你自折臂膀,你怎么还被蒙在鼓里?”

  小关氏搭在桌上的手骤然叩紧了:“沈昭……”

  “我要杀了他。”

  大关氏轻叹:“眼前你办得还不够砸吗?”

  “他能叫你折了巧儿,你就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沈昭面圣之后已经去东宫里头拜谒朱嘉煜了,编两句谎话挑拨的事,总不必我再教你吧?”

  小关氏撩眉,唇边忽然多出几分笑意:“长姐说的是。”

  “晖哥儿还没个信,我便也要告退出宫去了。”

  “沈昭没那么好对付。”大关氏轻轻皱眉,“你也应当谨慎些,仔细狗急跳墙才是。”

  “是。”小关氏福了福,满脸胸有成竹的神情。

  “长姐放心,我暂还不对付他。”

  “我让他也先折个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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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斓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母亲。

  匆匆回家时,才进门碰着月余未见的秋茂彦,秋斓便怔了怔。

  秋茂彦满脸憔悴,眼圈也一个劲发青,显然是没怎么再好好休息过。

  见是秋斓回来,秋茂彦也只是强勾出半点笑,伸手摸了摸秋斓的头顶。

  “阿爹。”秋斓轻轻唤一声,把金顶拿出来低声道,“阿娘都跟我说了。”

  秋茂彦看着赤金顶,瞳孔一张忙又问:“上头的鸽血红宝呢?”

  秋斓喏喏心虚道:“阿爹不在的时候,宁定楼故意降价挤我们的生意。”

  “店里又缺食材,又要交租,阿娘没法子,就把红宝摔下来当掉了。”

  她越说越小声。

  她想起了当初在院子里拿着鸡毛掸子打人的阿爹,虽然在她印象里,除过那次,她的阿爹从来没有动过手。

  当初拿着红宝时她只觉得喜悦,事到如今她才知这红宝赤金顶是滇州土司府御物,是滇州土司的尊贵象征。

  然而眼下东西却已然残缺不全。

  不知怎么的,秋斓忽然有些怕。

  她轻轻撩起眉眼偷偷朝秋茂彦瞧。

  而秋茂彦却一声不响,他长叹一口气,只默默回床边守着,沉沉的目光都落在秋夫人身上。

  良久之后,他才说:“我对不住你阿娘。”

  “我以为只要金榜题名,就能替黎氏一族洗雪冤情,就能让你们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我没有一天敢懈怠,可我怎么就误了她。”

  秋茂彦眼里蕴着泪:“姝英,二十年你都等了,我眼见得就要春闱,就能殿试,就能过国子监的头甲正门了,你怎么不再等等我?”

  “阿爹……”秋斓怔了怔。

  “你娘是土司府里金尊玉贵的大按嘉,我居然让她跟着我吃了一辈子苦。”秋茂彦的声音都在颤抖,堂堂君子也有眼泪夺眶而出的一日,“我还说要帮你娘找兄长,要把金顶承给圣上陈冤,我还什么都没干。”

  “你娘这是在怪我没用。”

  秋茂彦的脸往手心里埋了埋,他第一次在秋斓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茫然:“阿斓,你阿娘要是当真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