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替嫁给病秧大佬(美食)>第38章 红油抄手

  京里入了秋, 正是丰收季节。

  街边小巷到处都是应季的鲜获,住在城外的人也总是在这两三月不辞劳苦,挑东西进城来卖。

  鼓街东一边有沾水的黑菱角, 剥掉皮儿又粉又糯, 另一边是现挖出来的白菱藕, 孔洞匀称, 微甜而脆。再往前走一截,还能看到江浙贩来的芡实鸡头米, 脱去红色外壳便如同珍宝玉珠似的,莹润饱满, 颗颗幽香。

  不仅摆卖的果实琳琅满目, 养了一年的鸡羊也肥硕丰腴, 陆续被人牵着插上了草标叫卖。

  界面上人头攒动,一度摩肩接踵。每年除过大年端午, 城中正要数这时候热闹。

  秋家店里的浆水面和酸汤粉也卖乏了, 便都趁着入秋,将那些瓶瓶罐罐收起来,换了挂牌搁在店门口招客。

  店中的猪肉是一早找巷尾的赵屠户切的五花肉, 皆是精挑细选肥三瘦七的好肉。

  如今城中日日人多, 便连猪肉也卖得勤快了,一天就能卖空一整头, 所以每天都有鲜杀的。

  刚买来的猪肉都要趁着新鲜绞作肉馅,肌红脂白的变作成团粉色肉泥才算结束了第一步。

  等搁上调料和制好了的葱姜水,肉馅的香气便已经遮不住了,要做的吃食该有多美味便是可见一斑。

  夏日里凉面,秋日里抄手,那酸汤因着解酒开胃, 倒是一年四季都不难卖。

  吃东西也讲个时令,若是对上胃口,食客自然食欲大开。

  小店里头荤馅也有,素馅也不缺,不管是就这几日来城北卖货的壮汉子,还是图着热闹新鲜来城北逛街的富贵人家,都能被一碗抄手勾住。

  不仅仅是因为秋家的抄手馅香,更是因为秋家的抄手与众不同。

  这抄手只卖干的,不卖汤的。

  抄手在京城里头本来就不是罕见东西,可大街小巷大同小异。

  甭管是路边的小摊还是气派的酒楼,保准几只抄手加勺鸡汤,好几家的汤能鲜得掉眉毛。

  可秋家不同。

  这店里的抄手一笊篱出了锅,却是要先沥干水分,再浇上好几勺鲜红红的番椒油拌着,丁点汤水都见不到。

  番椒油都是先前泼好了的,鲜红呛香,无比诱人。

  再点缀几颗葱花在上面,立时引人食指大动。

  新鲜的猪肉和现揉的抄手皮,抄手圆滚滚的如同元宝,各个馅大饱满,卖的都是踏实生意。

  最后几瓢带着芝麻的红油便是这一碗红油抄手的点睛之笔,在给一碗白生生胖嘟嘟的抄手染上色香味的同时,也赋予了这碗抄手前所未有的灵魂。

  一口下去,辣油香,馄饨鲜。

  引得无数食客纷纷折腰。

  还有些食客一碗不够吃,便叫上红汤酸粉和抄手一起吃,能吃成酸汤抄手,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秋母和德良日日操劳,店里头虽然新买了个壮实哥儿,可到底是粗苯汉子做不来细活,搬搬扛扛还能行,包起抄手来便要难上天了。

  只能累得秋斓和满庆儿天天去店里帮忙包抄手。

  见方的薄皮,粉红的馅儿。

  一抹一捏包一片儿。

  累虽然累些,但有盼头的日子总比什么都甜。

  这日一早秋斓便行着赶来了店里,国公府离得近,来去也方便。

  街面上实在热闹,抄手直卖到下午店里才得了一时半刻空闲。

  秋母刚带着大家歇口水来喝,正赶上老郎中杨贯拎着医箱来店中给德良看诊。

  秋斓忙将人迎进门:“杨先生来了?”

  “我将家中的新茶斟来请您尝尝。”

  杨贯便也笑着点点头:“有劳。”

  转而便一如既往替德良抓脉号诊。

  德良的病已让杨贯调理了三个月有余,不仅面色日渐红润,连身子也硬朗不少,先前还能一个人带食盒子去探望秋斓,可见是大有起色。

  只是如今已是秋天,德良的病总是年年开春犯,到冬天就已经隐约有了不好过的迹象。

  故而如今虽一时平安,家中和德良自己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也得幸常有杨贯照料,横竖是有指望的。

  先前德良说杨先生常来看诊却不喜欢收诊金,秋斓私下里也琢磨过这事。

  杨贯好夏日里一口浆水面,先前诊金不见收,包些店里的点心零嘴,他倒是喜欢的很。

  秋斓想着正应该投其所好便好,故而还专程观察了一阵先生更爱吃哪种点心。不想杨贯这老先生根本没有忌口偏爱,压根是来者不拒。

  今日恰逢杨贯又到,秋斓见人忙完了,便紧着招呼说:“先生辛苦一趟,不如尝碗我家的抄手。”

  “肉馅都是今早新剁的,蘸着红油吃,香极了。”

  谁知杨贯这次倒不似平常,只是慢条斯理地捋捋胡子:“不忙,不急着。”

  “老木头我吃不惯红油,滴在胡须上也不好看,就免了吧。”

  秋斓忙又接茬:“那今天的点心……”

  目光才往那头一瞧,点心早已经卖完了。

  “总不好叫先生白跑一趟。”秋斓进了屋子,找出一沓先前便准备好的纸抄,“我照着银票随便画的点心票子,杨先生别嫌弃。”

  “您拿这票子好随时来兑点心,您想吃也好,拿去送人也罢,只要店里见着票子,哪日来便兑哪日新鲜的,每天点心种类不一样,也好吃点意思出来。”

  杨贯见到这过往没见过的,兴趣倒是挺高,拿着点心票子翻来覆去地看。

  秋斓便又说:“银子是俗物,想来先生也不稀罕。”

  “可点心票子不一样,先生认准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红底的只给您头一份。”

  杨贯听得大笑。

  他自问没有少吃过秋家的点心甜汤,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点甜的,这里的吃食最合他胃口。

  何况秋斓盛情难却,杨贯便也就道了声谢,不再推让把一沓点心票子收下,最后才又低声朝秋斓道:“老朽早晨从国公府来,瞧着世子有些着凉,可是最近又贪风了?”

  秋斓微讶:“不曾的事,我向来仔细让他少吹些风的。”

  杨贯意味深长地捋捋胡子:“这就奇怪了,这凉着得蹊跷。”

  “如今入了秋,风凉,墙面地面也都凉,平日里靠着墙那也是万万不可的。”

  秋斓滞了滞。

  靠着墙是不曾,但睡在地上倒是天天都有。

  可满庆儿天天都把被褥铺得厚厚的,这般也能让沈昭着凉不成?

  想到这,她便又问:“只是最近也没听世子咳嗽,不知先生是怎么瞧出他着凉的?”

  杨贯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忙又应声:“望闻问切,望是首位。老朽瞧得人多了,自然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症状也未必就随时会产生,总会晚那么一两天也是有的。”

  “老朽知夫人照顾得入微,故而并非质疑。只是世子的脾气您也知道,我们都说不得,老朽只想知会夫人一声,还请夫人多多劝解世子注意身子才好。”

  秋斓这才后知后觉地点了一下头:“多谢先生,我会注意。”

  杨贯这才点头,又转而同德良和秋母嘱托二三句,这才揣着点心票子离去。

  店里的抄手没多久便也售卖一空,秋母关了店门,又跟德良秋斓打了招呼,只身折腾好秋衣吃食,雇辆马车去国子监替秋茂彦添补。

  秋斓和满庆儿和德良坐了一阵,自也回了国公府。

  天色还不晚。

  两个人才进院子,远远便听到沈昭的咳嗽声。

  秋斓的步子一滞,回过头满脸狐疑地问满庆儿:“我记得你天天的褥子都铺得厚厚的。”

  满庆儿连连点头:“小姐你都是看着的,满庆儿哪里敢不尽心伺候。”

  秋斓听着轻轻挑眉:“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着凉?”

  “他不会又是装的吧?你听那咳嗽声,跟以前一模一样。”

  满庆儿慎重点头:“这可不好说,杨先生到底也是世子爷的人。”

  “不过,世子爷装这么一遭又是为什么?若又是跟以前似的骗骗外人,何必又请杨先生跟小姐专程说?”

  秋斓皱皱眉头:“他有一肚子坏水,谁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我不管,让他总骗我,着凉风寒又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自然会好,他哪有那么娇贵?这次就他去咳好了。”

  满庆儿赞同道:“满庆儿都听小姐的。”

  秋斓这才埋下头朝前两步。

  满庆儿忙跟上,谁知还没走出廊子,秋斓又突然停下了步子:“算了,咱们还是去准备些冬果梨放着得好。”

  “那小姐去厨房等等,我去准备。”

  两个人一分头,秋斓便落下单。

  下人们晚上几乎都不做事。

  油蜡要花银两,除过几个主子屋里头不忌着,院子里几乎少有随便点灯费蜡的。

  故而天一黑,大家各自回了屋,院子里便空空如也,不见几个人影。

  只有秋斓趁这时候往厨房走,故而她也不急,就慢吞吞地往前,只紧着思索心里头的事。

  镇国公府中的池塘有好几片,夏日里栽的荷花到如今都成了枯荷。残枝枯叶披着月光,倒是别有意境。

  秋斓站在塘子边上看得出了神,半点没注意什么时候开始,身后便有人跟着。

  等她步子定下一阵,忽就被人从身后猛推一把。

  秋斓眼疾手快地掠住塘边苇草,回头方发觉巧儿扑在地上。

  “少夫人?是你吗?”

  “我方才没看清路,摔倒时撞着你了,快把手给我,我这就拉你上来。”

  秋斓猜到巧儿与她有杀心,如今自然也不信巧儿的言语,只自己扒拉着蒿草往上爬。

  巧儿见一计不成,干脆也发了狠,作势就要伸脚把秋斓往水里踩。

  她害人性命已是明目张胆地行事。

  秋斓惊魂未定,却忽觉得脚下一轻,已然被人拉回廊子。沈昭将她环在怀里时,还别过脸咳嗽两声。

  反是巧儿摔了个趔趄,差些栽进水里湿了鞋。

  巧儿看清来人,忙低头故作恭敬道:“世子咳得厉害,怎么漏夜到这来了?”

  “都怪巧儿不好,出门未点灯,害得少夫人涉险,还差些让少夫人跟我一道儿跌下去,真是好险。”

  秋斓听得那番颠倒黑白便来气。

  沈昭若来迟些,她怕是都要做了这塘子里的水鬼了。

  可那罪魁祸首倒是言语轻巧,两三句就想搪塞过去。

  秋斓忙回眸,满脸不忿地看向沈昭。

  沈昭却没说什么话,只是轻笑不言。

  可那笑意刺骨,看得人心底里发凉。

  巧儿忙又道:“眼下霜寒露重的,世子不该到处走动,若是世子您这身子骨再受点凉气,那可不好跟夫人交待。”

  “到时候少夫人要跪在祠堂里头被竹条子笞手,疼着呢。”

  秋斓听得生气,只想挣脱束缚跟那丧了良心的巧儿据理力争,大战三百回合。

  却不想沈昭将她箍得怪紧,怎么也挣脱不开。

  沈昭也不理会巧儿那明目张胆的威胁,只旁若无人般抬手重重弹一把秋斓的脑门。

  “我怎么跟你交待的?”

  “还说要都听我的,我看你分明是半句也不听。”

  秋斓被弹得吃痛,可沈昭让她莫要落单,是她忘了,确实理亏,只好忿忿低头瘪嘴。

  “世子愿意给少夫人求情自然是好。”巧儿见自己被沈昭彻底无视,便又大言炎炎道:“可这国公府里到底还是我们夫人当家做主,夫人若是生气,那必然要振这镇国公府的门纲。”

  “世子不能什么都不分黑白地护着。”

  沈昭被聒噪得生烦,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末了,他却忽然沉下脸色冷不丁朝巧儿问一句:“你见过菩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