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终是站起身来,逃也般地离开了,他怕他再多呆一刻,便会哭出声来。为着心中高大战神的瞬间崩塌,为着自小崇拜之人的软弱无能。

  主子都走了,满屋的侍卫当然也没理由留下,互相面面相觑了下,都怕引火烧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那伏在堂屋中央的身影,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显得分外寂寥。

  陈茜渐渐直起身体。他微微侧过一个角度,重新伏下身。

  这个角度,正是陈霸先离开的方向。

  没有人看到,堂屋中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朝着一个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伏身不是为了求饶。

  也不是为了求情。

  更不会是因为软弱。

  是他错了,还不死心地觉着叔父只是受了小人教唆。事实证明,没有所谓小人,有的,只是一个叔父,对一个侄子的猜疑。

  不过是一句试探,便引得他拔剑相向。

  不过是一句质问,便引得他恼羞成怒。

  长城县,吴兴城,会稽难,这么多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却还是不死心......

  而这次,终于可以死心。

  那一刻叔父身上迸发出的真真切切的杀意,终于可以让他,放下心中的痛苦和犹豫。

  随着那长伏而去的,是他无谓的不忍,无用的心软;随那长伏散去的,是一个晚辈对一个长辈,真真切切的尊重;随着那长伏逝去的,是年少轻狂时最深切也最真实的依恋......

  长伏之下,是谁也没看到的,通红的眼眶。

  这一叩首,为您的教导之恩。

  这二叩首,为您的长辈之情。

  这三叩首,为您的提携之义。

  三叩首后,他便可以,无所挂念地,开始这场最艰难的战争......

  陈茜缓慢地站起身,潭水般深邃的眸子越过门不知看向何处,让人觉得顿穿般的冷意斐然!

  “是妍儿告诉大哥的?”陈顼目光中闪过一丝喜意。

  “孺子!”陈茜一巴掌拍到陈顼肩上,把陈顼打得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还在想这些事?!”

  陈顼愣愣地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兄长,苦笑了一下。

  “大哥不也很清楚,既然已经如此,必是无回转之地了......”

  作质子就作质子吧。只要能让叔父对大哥少些忌惮,只要能换来暂时的稳定,只要,不用和她站在对立的一面......

  “住口!”陈茜一掌拍碎了桌角,“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就不是我的弟弟!”

  陈顼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抬起头来!”陈茜一声轻喝,“我们家世代骁勇,绝不允许有怯懦退缩之人!”

  “大哥......”陈顼动了动唇,“大哥要做何打算?”

  陈茜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人。

  陈顼身上的灰白团花宽袖交领曲裾袍还是两年前的旧衣,领口饰有的黑色刺绣花纹都有了些许磨损。他竟没有发现,这几年来,他曾经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弟弟何时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他疏忽了!是他把他扔在叔父身边便不管不顾的错!是他的错!

  长兄如父,他却让他寄人篱下!他自以为是的磨炼,却把顼儿身上的锐气磨去了这么多!

  “妍儿与王家婚约既废,叔父定会重觅良家!”陈茜眼看眼前的人听得此言便唰地抬了头,心里叹了口气。儿女情长真是害人不浅!

  他突然想起一人的面孔来。

  那人眉若朗星,眼中带笑的样子在陈茜脑海中闪现。

  陷入这儿女情长的,也不止是顼儿一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大哥......”陈顼又是着急又是乞求地看了陈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