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老子辛辛苦苦杀了半天,你居然在这儿拥香抱玉。”
莫染吭哧吭哧地扛着剑走了过来,脸上溅着几滴鲜血,忿忿骂道,“夜雪容采,我日你……”
转念一想,这家伙是个皇子,日他的谁似乎都不太好,只好生生收住。
夜雪氏延续了前朝凤氏的传统,皇族子弟的名讳不能被人说出口,哪怕同是皇族也不能以名讳称呼,因此出生时就会另取替字。夜雪焕替字容采,但也就只有莫染这等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叫,一般人都只能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三殿下”。
莫染是延北王世子,地位与皇族等同,虽然也有替字,但在真正的皇族面前还是低一截,用不上替字。何况莫染并不喜欢自己的替字,从不让夜雪焕这等孽友拿替字来称呼他。
夜雪焕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松手,自己亲自拿着这个来历不明、暂时不知敌我的少年。蓝祈整条右臂都被扭得酸疼不已,却也并不挣扎,态度十分配合。
不过一小会儿,地上已经满是尸体。玄蜂亦有损伤,但比起全灭的云雀,实在好出太多。
童玄指挥着手下收拾残局,自己则押着一个云雀的荆刺走了过来。浑身是血,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布团,被两个黑衣玄蜂架着肩膀,踢着后膝弯,跪倒在夜雪焕面前。
蓝祈不禁瞥了一眼这位侍卫统领,分明一脸正直正派,却如此有手段,居然能在这样一片混乱中抓住活口,而且还如此精准地抓住了此次追杀行动的刺首。
“殿下。”童玄问道,“此人如何处置?”
夜雪焕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蓝祈,抛给童玄一个眼神。童玄会意,抽出了刺首嘴里的布团。
刺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齿间微动。
莫染眼疾手快,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刺首猝不及防,被他打得口吐鲜血,当中混杂着两颗残缺的牙齿,以及一枚小小的白色蜡丸。
延北王世子甩了甩手,一脸不屑:“现在才想着自尽,早干什么去了。”
刺首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麻木,一言不发。
莫染撇嘴道:“倒是个硬骨头,这个时候了还装忠烈。”
夜雪焕好心提醒:“你把人家下巴打脱臼了,他想说也没法说。”
莫染嘀嘀咕咕地抱怨:“南蛮子就是脆弱,我还没用力呢……”
说着走上前去,手指在刺首脸上捏了捏,然后猛一用力,喀啦一声将他的下巴掰了回去,下手比先前那一巴掌还重,再是这训练有素、视死如归的云雀刺首,也不禁闷哼了一声。
夜雪焕悠哉道:“虽然我估计你也不会说,但还是姑且审一审。”
莫染翻了个白眼,这审讯真是毫无诚意。
刺首下颌剧痛,失了藏在齿间的毒丸,也无力咬舌自尽,却依然眼神阴狠,满脸都是带血的冷笑,用沙哑不堪的声音说道:“三殿下何必白费力气,不如给个痛快。”
三皇子眯了眯眼,嗤笑道:“难得你们云雀也有失手的时候,好不容易抓住一个,不好好玩玩岂不可惜。”
刺首哼了一声,嘴角挂着嘲讽,昂首蔑笑,好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嚣张模样。
蓝祈突然道:“他不过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荆刺,审他的确是白费力气。殿下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
一番话倒把场间所有人都说愣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地上跪着的刺首,他勃然色变,挣扎着就想起身,又被死死按了回去,只能昂着脖子怒斥:“你这叛徒!无耻至极!”
“哦……我明白了。”莫染的目光在两者之间转了一圈,突然笑开了,“敢情这是你们云雀自己在狗咬狗啊。”
话说得十分难听,然而这沉着淡定的少年却并未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他看向莫染,淡淡说道:“世子要这么说,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莫染故作惊讶:“你居然认得我。”
蓝祈平静回道:“世子这般容貌,想不认得也难。”
延北王妃是西域热沙王国的公主,生出来的世子也带着十足的异域风情,身形高挺,五官深邃,最重要是一对墨蓝双眸,十分惹眼,若是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十成十会被认出来。
蓝祈这话说得是不错,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味,不动声色地回敬了莫染一番。莫染听得双眉倒竖,刚要发作,被夜雪焕忍着笑拦下,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手,让他自己站定,“你说他是个荆刺,不如先解释一下。”
蓝祈甩了甩发麻的右臂,刚要开口,那边的刺首已经咆哮起来:“叛徒!住口!”
童玄面无表情,又把布团重新塞了回去。
“云雀分四个部门,荆刺属于喙部,不过是一群咬住了就不会松口的忠犬,只会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蓝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从表情到声音都是一贯的冷漠,“他或许知道我是云雀的叛徒,但我究竟是谁,为何叛变,他恐怕都是不知道的。”
夜雪焕挑了挑眉尖,若有所思地看了地上的刺首一眼,见他狂怒不已,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完全没了先前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就知蓝祈所言不虚。他的嘴角勾着笑意,看向蓝祈的目光带上了些别的意味,“如此说来,你还算是他的上级?”
“严格而言,我与他之间没有级别上的不同。”蓝祈缓缓答道,“但我属于睛部,做的是暗探和潜入的工作,任务目标都是最高级的机要情报。所以在云雀内部,我的身份比他高得多,也比他知道得多。”
几人神情微变。听蓝祈所言,荆刺便相当于暗卫或是死士,算不得稀缺资源;而他所接触的,才是云雀最核心的秘密,是云雀能被全天下忌惮的根源所在。童玄心知事关重大,暗中打了个手势,一众玄蜂侍卫立时围成一圈,将几人挡在其中。
夜雪焕依旧勾着唇角,但眼中已无笑意,“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蓝祈面色不改,依旧淡淡答道:“五年前,重央西南边军曾经丢过半片虎符,主帅刘贤和几个副将全部削了军籍,流放南荒,刘家为此损失惨重。这件事殿下知道的吧。”
夜雪焕看着他,目光愈发凛冽。
蓝祈抬手,丢过去一样东西,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三个字:“我偷的。”
夜雪焕接过他丢来的细小物件,果真是一枚乌桃木制的半片虎符。无论是形制、材质、重量、手感,都是真品无疑。他在军营多年,这种东西绝不会看错。
莫染难以置信地从他手里抓起虎符,左右翻看了半天,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这件事他们当然知道。
虎符丢失是多严重的事态,何况还是发生在西南边军这样的边防重地。刘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把整个驻地翻了个底朝天,从最高阶的主帅到刷马的小卒挨个审了个遍,也没有半点收获。整个营区丝毫没有被人入侵过的迹象,值夜的岗哨也没有发现半个可疑人员的踪迹,这半片虎符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丢失得无比诡异;最后只能判主帅渎职,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当时夜雪焕还在西北边军,消息传来时全军震惊,连着一个月都严防死守,所以印象深刻。其他各处驻军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很是风声鹤唳了一段时间。
而这么一件让重央全军都惶惶不安了许久的虎符丢失事件,居然是面前这个一脸清淡的少年做的。而且还是五年前,那时候他才多大?
云雀的密探,当真能做到这个地步么?
莫染很想大笑着斥他“放屁”,但手中的虎符此时似乎格外沉重,让他完全笑不出来。
“原虎符已经失效,我留着也不过当个纪念。”
蓝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这个惊天动地的行动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露出半点情绪来,“这是我正式成为睛部潜隐的考核内容。”
“……你们云雀。”莫染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手中的虎符被他捏得咯咯作响,“把这个当考核内容?你偷回去当纪念品?”
“你拿我重央边军当猴耍吗?!”
他把虎符狠狠摔在地上,长剑倒转用力刺下,木制的虎符瞬间裂成几块,彻底被毁尸灭迹。这块消失五年之久的虎符绝不能再出现,尤其还是出现在他们手中;就算把蓝祈打成主犯上交朝廷,他们也根本说不清楚,平白翻出一桩旧案,还要再和刘家扯皮。
蓝祈只怕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堂而皇之地把虎符扔出来。
他淡淡看了一眼,继续说道:“虎符对颐国而言没有用处。既不能用来调遣重央的军队,而且若是暴露,颐国也承受不起重央的怒火。真正有用的是机要情报,而睛部最顶尖的潜隐,是不会被捕捉到任何行踪的。”
夜雪焕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清淡的少年,面色阴沉如水。
蓝祈所言听上去像天方夜谭般夸张,但却未必有假。云雀内部的情况一直无法探明,就是因为这些密探行动时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往往要等到颐国掌控了消息,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情报被窃。
如果云雀里那些所谓的潜隐一个个都有这样的水准,那这个组织真的太危险了。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道:“似你这样的潜隐,云雀还有多少?”
“潜隐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很少。”蓝祈也一字一句地答,“我是云雀的金睛之一。”
一旁的刺首猛然瞪大了双眼。
蓝祈见他的反应,又说道:“看,他果然是不知道的。整个喙部大概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单纯被派出来追杀而已。”
童玄十分适时地取出了那只已经被咬得破破烂烂的布团。
“你……”
刺首瞪着他,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你真的是金睛?”
蓝祈反问:“你追杀了我一个多月,人数从五个一路增加到十四个也没能得手,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刺首如遭五雷轰顶,哑声问道:“你……你既是金睛,为何要叛?”
“你既然能做追杀我的刺首,多少也该知道一点。”蓝祈叹了口气,露出了些微疲惫的表情,“这次被追捕的潜隐,不止我一个。”
“可你是金睛!”
刺首忽然激动起来,歇斯底里,一副多年信仰被无情摧毁的崩溃模样,“既是金睛,已经有了进出云熙阁的权限,是下任睛首的候补,半只脚踏入了心部!你为何要叛?!”
“连金睛都叛……你们睛部是要造反吗?!”
“睛部若是要造反,颐国早就亡了。”蓝祈略带嘲讽地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说了,你们喙部不过是群指哪儿咬哪儿的狗,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刺首还要再说,莫染已经没了耐心,劈手夺过童玄手里的布团,重新塞了回去,转头问道:“金睛是什么?”
“最顶尖的潜隐。”蓝祈答道,“普通潜隐只依命行事,金睛则有自主判断和追查的权限,必要时可无令而出。成为金睛最基础的考核是突破云熙阁,而云熙阁代表的是全颐国最严密的防守,所以金睛几乎可以在整个颐国境内来去自如。这样的存在是连颐国王族都要忌惮的,不可能多。不过这是云雀内部的叫法,你们重央好像对我们有另外的称呼。”
童玄猛然想到了什么,轻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游魂。”
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风,嗖嗖地刮过每个人的后颈。
对于重央的各路要员来说,游魂都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任何暗格密室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也没有任何机关陷阱能抓住他们,再严密的防守也能被轻易突破。家里能藏的任何机要文件、情报、信物,没有他们取不到手的。哪怕是贴身携带的东西,除非不阖眼不睡觉,否则只要一溜神的功夫就会被取走,不留任何痕迹、不出任何动静。有时候知道情报泄露,还是云雀为了震慑效果,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重央朝中将这些最顶尖的云雀密探称作“游魂”,因为他们像极了那些能够穿墙来去、肉眼看不到的孤魂野鬼。
而这样极端危险的存在,他们眼前就站了一个。
好半晌,莫染突然笑了起来,墨蓝的眸子里杀机顿现,下一刻长剑就已经架在了蓝祈的脖子里,“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我觉得还是死了比较安全。”
长剑前推,蓝祈雪白的颈项里慢慢渗出一道血痕。然而他却怡然不惧,连动也没动一下,缓声道:“可我觉得,我还是活着对你们比较有利一些。”
沉默了许久的三皇子此时终于走上前去,抬手将莫染的长剑推开,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听起来早有打算。今日会在此处遇到你,只怕……也不是偶然吧。”
蓝祈也看着他,毫不掩饰地点头承认:“是。我算过几条后路,殿下是最优先、最理想的一条。”
“……你很好。”
三皇子咧开嘴角,笑容里竟生生有了几分嗜血的味道,凤目里尽是冷意,“说说看你的打算。”
“我若是真心要逃,他们未必能堵得到我。”蓝祈轻声答道,“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逃下去,所以我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能从云雀手中庇护我的靠山,比如殿下。”
“云雀行事向来不留痕迹,殿下能察觉到这群荆刺的行踪,是因为我沿途替他们留了痕迹。没有做得太明显,但很有针对性,所以如果重央境内有人能察觉,大概就只有殿下的谍蜂。”
莫染闻言大惊,再是大怒,继而怒极反笑,转头对童玄冷笑道:“听到没有,你家路遥被人拿来当棋子使了都不知道!”
童玄不语,盯着蓝祈清淡的脸,神情凝重。
地上的刺首惊得再次瞪大了双眼,随即又颓然跌了回去。这一场势在必得的追杀,到头来竟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这便是传说中的金睛的实力。
“你倒是看得起我。”夜雪焕瞥了眼他的右膝,低低笑道,“若是我没有出现呢?你还能继续逃、继续布置,继续引诱我上钩么?”
“殿下这两年来一直在调查云雀的消息,只要对我做的布置有所察觉,就一定不会错过。”蓝祈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如有星光闪耀,“鸾阳已是云沿郡的边缘,再往东便是西南真正的繁华地段,殿下不可能放别国密探过去。所以只要殿下来了,最迟今晚,一定会动手。”
“如果过了今晚,殿下还没有出现,只能说明是我高估了殿下。”他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声音越发清淡,“自己做错了选择,死了也不冤。”
“……”
童玄捏紧了手中的长剑,背后竟已经渗出了冷汗。
蓝祈说得不错。云雀的行踪向来成谜,此次路遥得到情报,也对此十分存疑,猜测过可能是假消息,或者根本就是个陷阱。但三皇子却愿意赌一把,毕竟云雀的消息太过难得,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而且延北王世子也有着必须要和云雀接触的理由,哪怕是陷阱也非跳不可,这才一同南下。
如今看来,这的确是个陷阱,蓝祈拿自己当诱饵,把这群荆刺当猎物,还拿夜雪焕当捕猎的枪来使。他把夜雪焕的情报能力和行事风格摸得一清二楚,带着伤、顶着追杀,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了这个连环陷阱。云雀咬了他这个饵,夜雪焕又咬上了云雀这个饵。
有这样的敌人当然极度危险,但反过来说,若能为三皇子所用,就能成为一张决杀的底牌。
——但他所言真的可信吗?如果他想要找一个靠山,三皇子当然是一个好选择,但却未必是唯一的选择。他选择三皇子投诚,无非是从一个皇权漩涡,跳进另一个更大更复杂的皇权漩涡,根本算不得是脱身,更没必要如此处心积虑,倒好像三皇子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非要到他身边来不可。目的性太过明确,反而惹人生疑。
云雀内部的矛盾是真是假,蓝祈的处境是真是假,根本无从判明。
出于谨慎,如果让童玄来判断,他会和莫染做出同样的选择。虽然他们如今迫切需要云雀的情报,可蓝祈太难驾驭,还是死了最安全。
然而以三皇子的性子,只怕会选择另一边。
——这或许也在蓝祈的计划之内,他能算得准夜雪焕的动向,自然也吃得透他的性子。
“我很荣幸没让你失望。”夜雪焕勾起唇角,“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蓝祈看着他道:“我想要殿下的庇护。”
莫染冷笑道:“你一日不死,云雀就会追杀你一日。真要让你跟着,日后岂非麻烦无穷?”
蓝祈回道:“我若在逃,对于云雀而言是猎物。但我若跟了新主,于他们而言,就是诱饵。如今云雀内部也很乱,没有余力不惜代价地来跳我这个陷阱。”
“而且……”他垂下眼帘,挡住了某些难以察觉的情绪,“睛部已散,睛首生死未卜,金睛也只剩下了我一个。”
他又抬眼看向了三皇子,淡淡说道:“所以殿下没什么好顾虑的。没了睛部,云雀就等于是瞎了眼睛,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你倒是都替我打算好了。”夜雪焕凤眼眯起,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慢慢凑近,“就不怕我问完了想知道的,再杀了你么?”
两人距离极近,几乎已经鼻尖顶着鼻尖,说话时唇瓣都要碰到一起,看在旁人眼里估计已经和情人之间的私语没什么两样,却只有蓝祈才看得到他笑意里的血腥气。
突然而至的压迫感让他呼吸微促,不由自主地避开了那锐利的目光,低声道:“我活着对殿下更有用处。毕竟殿下在重央……也是有政敌的。”
莫染嗤笑道:“说了半天,还不是怕死。”
蓝祈看了他一眼,回道:“怕死和不想死是两回事。没有人会为了证明自己不怕死而专程去死。”
莫染被噎了一口,一时却也无法反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夜雪焕道:“别玩了。抓回去问了话,杀了干净。”
夜雪焕不置可否,缓缓对蓝祈说道:“你这身本事,我的确很欣赏。可是……”
他的手从下巴移到了脖子,指腹抚了抚方才被莫染擦出的细小血痕,然后轻易地掐住了那白嫩的颈项。湿热的手指如同缠住了猎物的游蛇,一点点慢慢收紧。冰凉柔软的肌肤下传来略显急促的鼓动,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云雀培养你至此,你尚且叛了。”他嗓音低沉,语气和煦,神情竟如同在看着情人,却反而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森的温柔,“你要如何证明……你日后不会叛我?”
“……殿下想要我如何证明?”
哪怕是一路顶着云雀的追杀,他也从未向此刻一般,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死亡。他一点也不怀疑,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颈上的那只手就会毫不留情地扭断他的脖子。可他依旧忍着紧张和恐惧,迎上了那双明亮得近乎耀眼的凤目。
夜雪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容稍显诡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才把童玄叫过来,耳语了两句。
“……”
很难描述童玄此刻的表情,五味杂陈到了极点。但作为一个忠诚尽职的侍卫统领,他还是遵照吩咐,从身后的一名黑衣玄蜂那里拿来了一支细颈的白瓷小药瓶。
莫染看到那只瓶子,顿时也换上了一副和童玄极其相似的表情。
夜雪焕接过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圆溜溜的小药丸,递到蓝祈嘴边:“吃下去,我就信你。”
蓝祈毫不犹豫地张嘴,任由那枚小药丸落入口中,顺从地咽了下去。舌尖上还残留着些许苦味,腹中已经缓缓升起热气。他抿了抿唇角,眼底闪动着细碎的流光。
“不问我是什么药?”
蓝祈抬眼看了看,淡声道:“都已经吃下去了,还有何问的必要?”
夜雪焕轻笑:“你倒是想得通透。”
又看了眼他的膝盖,“腿还能走么?”
蓝祈微感讶异,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心中生出了某些别样的情绪,点点头答道:“只是走的话,没什么大碍。”
夜雪焕眉梢微扬,脸上竟似乎有几分索然之色,却也没再多言,转身对童玄挥了挥手,“留几个人处理现场,其余的回归心楼。闹了这么大动静,估计那边的人也沉不住气。在来人之前,兴许还能再喝两盅。”
“容采!你……”
莫染神情复杂,看了眼夜雪焕又看了眼蓝祈,欲言又止。
夜雪焕好笑道:“你想说什么?”
莫染被噎到无话可说,手一指蓝祈道:“你就让他自己走?”
他的本意是至少也要拘起来,但夜雪焕显然不这么理解,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神情里满是玩味,“说得也是。”
于是转头对蓝祈道:“你过来。”
蓝祈依言走近,见他伸手来抓,本能地就躲了过去,反应极快。夜雪焕抓了个空,眉梢就挑了起来,凤目里半是揶揄半是威胁。蓝祈无奈,也不敢再躲,只得乖乖被他抓在手里,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扣在他冰冷的手腕上,仿佛是炙热的铁箍,将他牢牢栓死,再也挣脱不得。
“这种狡猾的小野猫儿,还是牵着走比较安全。”
蓝祈垂头不语,莫染翻了个白眼,却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哼了一声道:“死性不改,你迟早要栽。”
夜雪焕冲他笑了笑,又指了指垂头丧气的刺首,“至于这个……既然没用,就处理了吧。”
童玄应声,让手下的侍卫将刺首拖走,又吩咐着清理现场。
莫染嗤了一声扭头就走,夜雪焕则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牵着他刚刚捡到的小野猫,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