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岛殇主城,完全没有战争结束的欢愉,平时热闹的街上空旷寂寥,无人摆摊表演,如同世界末日了一样。
竹臣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后满脸悲伤的放下。
世亭低下眸子问:“他曾经那么对待你,为何要伤心?”
竹臣摇摇头,眼神有些幽暗:“可我从来没想过让他死。”
“你的心肠,实在太软。”
“我知道……”竹臣哑着声音说:“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但我改变不了。”
世亭轻轻嗯了一声,安慰他道:“这又不是什么缺点,有什么需要改的呢。”
竹臣安静了一会,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世亭,你皇兄他……是自杀。”
“………”
世亭愣了一会,接着有些急切道:“你说什么?”
竹臣喉咙发紧,从五脏六腑中泛出撕裂般的痛苦:“他与他身边的侍卫….好像关系不一般,他是殉情。”
“但相爷……给他编了个死因。说他是为国战死。我当然知道如此最好,但我总觉得…….有点轻视他们两个的感情了。”
世亭没有及时回话,好像他也在消化,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过了许久,世亭才道:“这件事我们两个知道就好了。换做别人……皇兄会遭人唾弃的。”
竹臣眼睫颤抖:“我懂。”
——
到了王宫,平时就冷清的宫殿,如今显得更加空旷。
死的不是别人,是岛殇的大皇子,是王后所生的嫡子。
竹臣悄悄看了一眼世亭,世倾一死,这太子之位毫无悬念的就是世亭。
他们俩个,此生注定要为百姓而活。
竹臣的心沉了沉,脚步笨重的踏上石阶。
进了大殿,竹臣看着世宏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像是吊着一口气一样。
世亭皱了皱眉头:“父王……皇兄已逝……您切莫过于伤神。”
世宏冲世亭拜了拜手:“我没事,不用过于担心……但是世亭,”他声音微微抖动:“你可不能再出任何事了……”
世亭心口一紧:“父王放心,战争已经平息……”
世宏无声的点了点头,竹臣与相石对视一眼,向前一步,对世宏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见过王上。”
世宏看着竹臣愣了半天才道:“不必多礼了,如今你这个身份拜我,我还真是惶恐。”
竹臣呼出一口气,将背囊里的玉玺拿出来递给身侧的太监:“多谢王上配合,这玉玺我给您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了。”
世宏冲那太监拜拜手,示意他收起来。
四个人齐齐看着那太监将玉玺拿到内室,直至身影消失都无人开口说话,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顷刻,世宏清咳了一声,道:“前线战况我略有了解,多谢凌硕殿下从中配合,此次没有你,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竹臣惶恐的轻扯嘴角,他道:“王上实在不必如此……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希望天下和平,百姓安康。”
世宏点点头:“殿下这次回到岛殇,是为了商量以后的政策吗?你不必拘谨,有什么要求都可提出来,岛殇尽量配合蜉蝣。”
竹臣嗓子有些干,他舔了舔唇角,道:“我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以后两国可以和平共处,照常每年互换特产,开通水路与官道,让百姓方便和睦,就是蜉蝣所期待的。”
“至于那些被迫入蜉蝣国籍的百姓,只要申请回归岛殇,一律应允。”
“好。”世宏虽然不喜欢竹臣,但他必须承认,这个男人被相石养的很好,
他道:“你从小在岛殇长大,此次又立了功,蜉蝣有你这样的君王,我很放心,从今日开始,两国便放下间隙和平共处。”
世亭在一边眉毛紧皱,什么君王?
竹臣,君王?……
他还没仔细多想,竹臣就又开口:“王上,除了政策,我回岛殇还有件事……想拜托您。”
“你说。”
竹臣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良久,他才道:“王上,世倾有个侍卫……忠心耿耿,此次在战场也帮了大忙……我已经将他的尸体运回主城,能否让他与世倾安葬在一起?”
“!”
相石与世亭都诧异的看着竹臣。
世亭没说话,相石直接在他身后脱口而出:“竹臣!别不懂事!”
竹臣忽略掉两人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王上应允——”
“……”
世宏阖上双目,再睁开眼睛时双目通红,他从王座上站起来瞪着竹臣:“你这是什么要求?世倾怎么能与一个侍卫葬在一起?”
竹臣刚想再说什么,相石哑着嗓子拦住了他:“竹臣,慎言。”
“王上——”竹臣一顿,话到了嗓子眼却说不出口。
他能告诉王上世倾真正的死因吗……
世宏重重的呼出两口气,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跟着抖动,他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道:“竹臣,你还好意思提世倾?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一声不吭的跑到前线!”
“平日他听到你的消息,要么疯,要么闹!就那一次,他平静的不行——我以为他终于变了,谁知他是学聪明了!表面毫无波澜,背地里是刻不容缓的去找你……”
世宏一边说一边哽咽,眼角微微湿润了。
竹臣的心脏像是被搅碎了,他痛苦的听着世宏的描述,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世亭心疼的将竹臣从地上拽起来,当着世宏的面弯着腰将他身上的灰尘拍干净。
世宏咬着牙关,轻轻飘出来一句:“真是祸水。”
“……”
竹臣依旧不死心,他瞪着眼睛看着世宏:“还请王上能够应允——我愿意将蜉蝣边境线周边的小城,划给岛殇。”
世宏眯了眯眼睛,眉头一横:“你能做的了主?”
“我现在是蜉蝣唯一的皇室血脉,”竹臣道:“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世宏又问:“蜉蝣的将士还在欲关谷吧,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话一出,殿内三个人都齐齐看着竹臣的反应。
竹臣不敢去看世亭的脸,他痛苦的低下头:“我会带领他们……回到蜉蝣。”
“……”
相石松下一口气。
世亭全身突然僵硬住,他诧异的看着竹臣,眼中瞒是被欺骗的暴怒。
但他没说话,就这么怔看着竹臣。
竹臣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抖动,指尖发麻,十指连心,连带着他的心脏都在抽痛。
空气顿住了许久,四个人僵持不下,每个人都有浓重的心思。
正当竹臣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气氛弄疯的时候,世宏松了口。
他说:“我答应你,可以将他们俩埋葬在一起。你答应我的事,也要说到做到。”
竹臣压抑的心脏总算得到一点释放,他道:“王上放心,待我回到蜉蝣,立即撰写圣旨,一座城池都不会少岛殇。”
“如此最好。”
世宏其实不在乎什么城池,他已经这个年纪了,要那么多城池有何用,他只是实在不想看见竹臣这人,想要他速速回到蜉蝣,两个儿子都栽到一个男人身上,这是什么命啊。
两国君王都无任何异议了,世宏正要命他们离开,从正殿突然跑进来一个女人,身披长发,脸色苍白,看到竹臣后突然疯癫的大叫,随后直接使出全身的力气在竹臣脸上扇下一巴掌。
这巴掌响的在殿中回荡,竹臣白皙的脸上立即染上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世亭一惊,立即将竹臣护在身后,大叫:“母妃!你干什么!”
竹臣脸上的疼痛感逐渐袭来,他一脸懵的在世亭身后看着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人。
现如今跟个疯子一样,衣衫都没穿好,赤着脚,头发散乱眼睛红肿。
世宏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娴妃,你又干什么?”
“干什么?”
娴贵妃突然大叫起来:“我的儿子怎么会喜欢上男人!世亭,你还护着他?你给我让开!!”
竹臣身子抖了抖,一时没反应过来,往世亭的身后又躲了躲。
无心的动作在娴贵妃看来好像是挑衅,她更怒了,眼看她伸出手还要打,相石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贵妃娘娘,您冷静点,这是大殿!竹臣现在是蜉蝣的皇子,您真没资格打他。”
“丞相大人!”娴贵妃甩开被相石攥在手里的胳膊,她低吼:“您若不满意这婚姻,拒绝便是,为何要让一个男人嫁给我儿子!我儿子可从来没有喜欢男人这个癖好!你!都是你……还有你的义子……将我儿子变成这副模样……”
娴贵妃梨花带雨,哭的样子让人垂怜,竹臣心中不忍,想着她打便打吧,能让她出气就好,他刚想从世亭身后出来,可世亭却把他牢牢的固定在身后不让他动。
竹臣在世亭的背后看着他泼墨的长发,全身被像是被触了电。
他看不见世亭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母妃,我从小,你见我跟哪个女孩子亲近过吗?”
“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即使没有竹臣,我也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女孩。”
“是我先动的心,您若有气,便向我撒。跟他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