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攻略病弱摄政王>第83章 真相

  巷道里松松垮垮地堆着几株歪脖子树,那枯枝俯首帖耳地吻着里出外进的矮灰墙,路中央没有石板铺垫,只有泥泞的沙土和肮脏的垃圾。

  偶尔有骨瘦如柴的人出没,却是与狗抢东西吃。

  他们用手里的石头狠狠砸上狗头。

  狗也枯瘦,呜咽一声,死得很快。而它嘴里叼着的东西,比如从奢华酒肆泔水桶里捡来那半个烤鸡腿,混了泥土和血浆,人却仍是兴高采烈地一把捞起,低头一口咬下一块腐肉,甚至幸福地笑了一下。

  很难想象,隔着几条街的繁华盛景,转个弯便烟消云散。

  承启暗巷便是这种连老鼠都不屑打洞的地方。

  李昀冷汗淋漓地醒来,鼻尖全是腐朽的尸臭。

  他忍着反胃,慢慢张开了眼,发现自己身旁躺着的,赫然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

  那尸体眼睛惊恐地睁着,血泪自眼角横淌过眉,血迹已经泛黑成痂。

  李昀心头一惊,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指尖碰触了尸体手臂那无力松弛而冰冷的皮肤,滑腻得宛若冰冷的毒蛇自指尖盘旋而上,他呼吸微微发颤,脸色蓦得泛了白。

  “熟悉吗?”

  那声音像是呜咽的穿堂风,冷飕飕地刮过李昀的耳畔。

  李昀双手双脚被绑得严严实实,嘴里塞了粗麻布,略带水光的双眸艰难地抬起。眼前出现了一张普通得泯为众人的脸,可唯有那左眼黑眼仁里盖了一大块白翳,显得那双眼睛无神又浑浊。

  “殿下,这场景,熟悉吗?”

  那人捏着李昀的下颌,粗暴地将他纤细的脖颈大力转了个角度,迫使他盯着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李昀不忍看,闭上了眼,浑身一阵一阵地打着寒战。

  “睁眼。”

  男人冰冷黏腻的手上面全是血,将李昀那白瓷般的下颌印上了五个血指印。

  李昀脸如琉璃般脆弱透明,单薄的脖颈像是要被从中折断。

  他慢慢张开眼,单薄的眼皮微微向下压着,眼眸中藏着冷淡的愤怒,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十分愉悦地将李昀嘴里那团灰麻布拽了出来,随手丢到了那尸体的脚边。

  腐朽的空气猛地涌入,李昀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忍着恶心与不适,抿着唇粗重地喘息着,可那冷若清溪的双眼,却一直紧紧盯着那人朴实的脸,不闪不避。

  “殿下,见过我?”那人在李昀面前微微蹲下,咧嘴笑了一下,竟有些田地里劳作农民的淳朴。

  “...久闻大名。”李昀声音微哑,“盖知府。”

  “哪里哪里,拜摄政王的福,盖某已经成了罪臣一个。”

  李昀听到裴醉的名字,长睫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可并没泄露分毫的软弱,语气冷淡地说道:“那盖家主不去三司做客,难道请本王来这里喝茶?”

  盖无常闻言,哈哈大笑。

  “做客?喝茶?”

  他亲手扶李昀坐上了棺材顶的破木头上。

  “是我没了礼数,来来,梁王殿下,快请上座。”

  李昀眉峰一冷,想要起身,肩膀却被盖无常一双极有力的手紧紧扣住了肩胛骨。那大拇指宛若锋利的镰刀一般,好像要将那削瘦的肩头攥出一个血窟窿。

  “唔...”

  李昀脸色猛地一白,右手暗自攥紧了木棺边角来抵御着剧烈的疼痛。

  “殿下怎么了?疼?”

  盖无常用粗糙如砂石的手指摩挲着李昀的侧颈青筋,惹得李昀眼眸冷沉,削瘦的身体拼死向右闪避着,歪斜着重重摔到了地上。

  “真狼狈啊,梁王殿下。”

  盖无常居高临下地看着绑住双脚无法起身的李昀,猫哭耗子地落了两滴泪。

  “呼...呼...”李昀身体本就没有力气,雪上加霜地侧摔在冷硬的木板上,白皙的腰臂恐怕都青紫一片。

  他脸色惨白地抬起了头,即使睫毛剧烈地发颤,却仍是怒目盯着盖无常。

  “殿下恐怕不知道,淮源府里无数个男宠花魁,都是盖某的入幕之宾。而其中...”盖无常舔了舔嘴唇,“...盖某最喜欢性子烈的。”

  李昀从没有被人用这种剥皮拆骨的赤裸视线打量过,他心口怒意迸发,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越发青白。

  “殿下当真是绝色,这骨相皮相几乎都是完美无瑕。”盖无常伏在李昀侧颈,深深地嗅了一口,“就是不知,床上功夫如何?”

  那人腥臭滚烫气息擦过李昀的雪白侧颈。

  露骨的挑逗让李昀厌恶到了极致,他侧过脸艰难地忍着反胃,泪水便顺着眼尾滑了下来。

  盖无常用手攥着李昀的下巴,将他的头掰了过来。

  “美人,哭了?”

  李昀睫毛上沾着破碎的泪珠,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定定地看着盖无常的脸。

  “盖家以商道起家,官至九卿,传闻盖家主思维慧达,手腕通天。可今日一见,本王确实有些失望。”李昀声音嘶哑,语气平淡,“这报复,实在是幼稚极了。”

  盖无常没料到在这般羞辱下,李昀还能维持神志清醒,不由得微微松开了手,抚掌而笑。

  “殿下果然非常人。若殿下是盖某的盟友,恐怕当今的皇位早就换人来做了。”

  “崔家是盖知府的盟友,先太子仍被你们设计所杀;高家亦是盖知府的盟友,可盖知府依旧安排吏部盖家旧部对本王下手,陷害栽赃于高家。”李昀身体瘫软,可语气冷硬,“盖家主的盟友,可真不好做。”

  盖无常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

  他揪着李昀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拽到了棺材板上。

  李昀闷哼一声,白着脸,眼神清冷淡然。

  “殿下,觉得盖某的手段不入流?”盖无常沉声低笑,桀桀如地府无常。

  李昀神态自若,如同看戏班子一般。

  “殿下可知道,盖某今日为何请梁王一叙?”

  “无非是新仇旧恨。”李昀淡淡道,“五年前的税收之策,五年后盖顿下狱。”

  “税收之策。”盖无常含笑重复着,“殿下就没想过,同为清林一体,为何李昊会公然反对清林取消税收一策?”

  李昀冷淡掀了眼皮:“太子皇兄仁善睿智,心怀天下,虽身在崔家,却不与清林同流合污。”

  盖无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倒退了两步,绷着脸,没忍住笑,笑得眼泪横飞。

  “梁王...殿下。”盖无常抹了眼泪,蹲在尸体旁边,拽着那破布血渍衣服擦了擦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盖某,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李昀抿着苍白的唇,将目光投向捧腹大笑的盖无常,微微蹙了俊秀的眉梢。

  盖无常怜悯地看着李昀。

  “傻孩子,你可知,江南八府商户大家若真交了商税,每岁流进东宫的黄金白银要减少多少吗?”

  李昀呼吸顿了一下。

  接着,清冷的双眸微微染上了不可察觉的冷冽。

  可在这极力强撑着的冷漠之下,却藏着隐约的心慌与心寒。

  “事实黑白,全凭盖家主一张嘴。”他话语压着微颤。

  盖无常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李昀冰凉的侧脸,叹道:“国库吃紧,东宫陈设却奢华,想必殿下是知道的。”

  李昀避开他的手,厌恶地将下唇狠狠咬出了血。

  “大庆江山不稳,你父皇提防清林已久,他会容许崔家作为外戚,公然站在太子身后?”

  李昀乌黑的长睫微微地颤抖着,唇角紧紧抿了起来。

  盖无常看着面无血色的李昀,笑意深厚。

  “你的太子皇兄想要稳坐东宫,他会不会认为你这个饱读诗书,心思纯善的四弟碍眼?”

  李昀清隽的双眼染上了一抹绝望的红,他冰冷而倔强地盯着盖无常,可眼前一阵阵地泛起黑雾,喉咙间已经带上了血腥气。

  “殿下恐怕到现在还不知,为何自己那日会晕倒在东宫里吧。”盖无常含笑道,“殿下好好想想,那日,是谁邀你去东宫的?”

  李昀并不回应,可剧烈起伏的单薄胸膛和毫无血色的双唇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其实,殿下真的该感谢我和顿儿。杀了先太子,灭了东宫,也算是,替殿下报仇了。”

  李昀抿唇闷咳,身体微晃,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不愿意去相信盖无常的话。

  五年前,那般温润如玉的太子皇兄,冰冷地倒在自己身旁,七窍流血,死相凄惨。死前,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用长臂护住了自己。

  无数次午夜梦回,李昀总是冷汗淋漓地绝望,为何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太子皇兄。

  可,回忆不停地在他心底扭曲,他竟忍不住抽丝剥茧地回想起当年两人相处的时光,越想,心越凉。

  盖无常居高临下地望着李昀青白的脸色,最后,给了他一击。

  “殿下,你猜,王首辅和摄政王知不知道这件事?”

  李昀瞳孔猛地一缩。

  不要。

  李昀拼命地摇着头,不让脑中那飞速的思绪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偏偏那无情的话语像是在心底生了根,像带着尖锐枯枝的藤蔓将他单薄的身体一层层裹了起来。

  不要,不要想。

  可他越是这样说服自己,怀疑的种子却越是狠狠地攀咬住他心底的柔软血肉,无情地将他心头最后一丝温暖也尽数打碎。

  他再也忍不住胸口愈发膨胀的痛意锥心,消瘦的脊背似乎再也无力撑起这疲惫不堪的身体,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终于按捺不住,痛得一口血蓦地喷了出来。

  李昀瞳孔散乱,寒鸦般的浓密长睫将阴影洒在苍白的脸上。

  所有人都知道。

  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盖无常温柔地替李昀解下了紧紧束缚着双手的麻绳,用手指湿冷地摸着白皙手腕摩擦出的血肉模糊。

  “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的父皇把你当做弃子,你的老师把你当成棋子,你的太子皇兄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还有...”盖无常隔着厚重官服轻轻抚摸着李昀单薄的脊梁骨,用指尖微微弹了一下,“五年前,摄政王把你卖了,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吗?”

  李昀染着鲜血的唇微微颤抖,如破碎的沁红白玉,不堪一击。

  他冷得入骨,仿佛浑身血液已经被尽数冻僵。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也知道,那夜摄政王入奉天殿,与先皇,首辅,还有顿儿密谈一夜。”盖无常桀桀发笑,“你如何知道,他不是与他们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木棺阴寒气顺着李昀单薄的脊背向上攀爬,他抱着双臂,死死地抿着唇,抵御着浑身的颤抖。

  “忘归...不会。”

  他喃喃道,修长青白的手指狠狠地攥着,仿佛他掌心唯一的温暖,也要散了。

  “这世上,没有人单纯的爱着你,殿下。”盖无常怜悯地替他拨开前额的碎发,“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

  四个字如同钢刀利刃狠狠地扎进李昀的心口,他脸色蓦地惨白,他发狠地握着腐朽木棺的边角,那密密麻麻的倒刺重重扎入了血肉中,将白玉似的指尖染得血迹斑斑,他却丝毫不觉得疼,更加用力地握了下去。仿佛唯有那汩汩渗出的鲜血才能暖着他要被冻僵的身体。

  盖无常捏着李昀的下颌,将他惨白的脸硬生生地抬了起来,满意地看见那倔强的双眸已经散乱不堪,乌黑的瞳孔里都是破碎的水光。

  “盖某活了这么多年,与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比如,穷困潦倒者,为了五斗米可以随便折腰;怀才不遇者,为了求知己赏识甚至替人舔靴;汲汲小人为官运亨通可以出卖灵魂,自矜身份的高官甘愿为了维护名誉而杀人如麻。这世上,没有谁的手是不染灰尘的,也没有什么傲骨是折不弯的。只有找不到的死穴,没有毁不了的人。”

  盖无常笑道。

  “像殿下这般百折不挠的君子,不为世俗金银折腰,不向强权势力而低头,看似无坚不摧,其实脆弱极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丸黑色的催情药,猛地塞进了李昀的嘴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般,摩挲着他白皙的下颌,“仁义礼智信,本就是文人杜撰出来骗人的。可殿下偏偏把这些东西视若珍宝,自然,一碰,就坍塌。”

  盖无常粗糙的大手在李昀面前攥拳,他嘴里笑着哼了一个‘嘭’字,手掌猛地张开,如炸裂的烟花,在两人面前轰然炸开。

  那入口即化的药,也顺势甜丝丝地渗入李昀的唇舌间。

  “殿下一生守节守礼,若殿下就在这尸体堆里,宽衣解带,失去理智,成为一个被情欲操控的傀儡,这报复手段,够不够美妙?”

  盖无常挑开李昀裹得紧紧的官服,将那精致的锁骨暴露在混着腐朽气味的冷空气中。

  李昀身上渐渐变得火热,那令人羞恼的欲望快要将李昀的神志磨平。

  “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昀咬着下唇,眼中水光潋滟,忍着唇边溢出的一丝呻吟,绝美的清澈双眸宛若天边红霞。

  “毁了你。”盖无常笑得坦荡,“毁了你,看着摄政王求而不得痛苦一生,看着王首辅汲汲营营终成空,让大庆随着盖家的覆灭而彻底坍塌。”

  盖无常将李昀丢在了那冰冷的尸体旁边,他轻声在李昀耳边笑道:“殿下,这才叫,杀人、不如、诛心。”

  那冰凉入骨的寒意裹着李昀滚烫的身体,李昀耻辱而颤抖地推开了那具尸体,无力地抱着凌乱的官服,死死维护着自己最后一丝作为人的尊严。

  盖无常却将那尸体一脚踹到了李昀的面前,那尸体毫无弹性的手臂皮肤冰冷地沁在李昀灼热的肩头,那忽如其来的凉意几乎让李昀本能地向它伸出了手。

  可心口无尽的屈辱和痛楚让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牙关咬得直直发颤。

  “抱着吧,殿下。”盖无常诱惑道,“欲火焚身,死人也能为殿下降温。”

  “可杀...”李昀缓缓闭上了染上情、欲的双眸,颤抖着,低声说道,“...绝不可辱。”

  “了不起!”盖无常甚至为他鼓掌叫好,“可,殿下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要怎么死?”

  李昀微微抬起了眼。

  那清冷如雪莲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决绝。

  他从凌乱的腰带间摸出一只削得锋利的薄铁,朝着脖颈重重抹去。

  只来得及割了浅浅一道痕,便被盖无常夺了下来。

  “殿下,人生不易,莫存死志。”盖无常按着那道淌血的伤口,用手指贴在了李昀微颤的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李昀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一声声,打碎了他全部的自尊。

  忘归。

  他苍白的唇微微张了一道缝,无声地念着。

  一滴晶莹的泪水,挂在微颤的睫毛上,终于顺着脆弱剔透的脸颊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