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攻略病弱摄政王>第55章 解困

  申文先已经三个日夜没有合眼了,本以为收归军权即将进入尾声,可没想到今夜他们忽然发难。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手中紧紧攥着长剑,铠甲映着篝火瑟瑟,与对面的千军营指挥使胡射和乘撵营指挥使鲁正对峙。胡射和鲁正身后,站着寂静肃立的营中兵卒,宛如黑夜暗鸦弥漫天际,黑压压地对阵着几乎是光杆孤身的申文先。

  申文先手攥得愈发紧。

  他身后的府卫与手下为数不多的金乌卫在他身后撑着场面,可这区区几百人与万人大军相比,犹如蚂蚁与大象角力,单薄而不自量力。

  胡射扛着剑,战铠与剑鞘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打碎了这近乎窒息的沉默对峙。

  申文先眸光更凝重,攥着长剑的手蹦出了根根青筋,犹如一触即发的火炮,在沉默中积攒着惊天爆发之气。

  “你们,是要做什么?”申文先声音微哑,却凛然正气,一双冰凉的眸子无情地看着那些妄图对抗自己的兵将。

  “申指挥佥事,咱们也不想对你动手。”胡射揉了揉下巴上的痦子,“可,各为其主,抱歉了。”

  “胡言乱语!”申文先沉声低吼,“你我的主子乃是天子,何来各为其主一说?”

  鲁正捂着胡射那没有把门的嘴,粗壮手臂一挥,低声道:“这京营兵权归于兵部,乃是前朝的规矩,摄政王不尊祖制,肆意收拢兵权,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这半块虎符,我不能给你。”

  “我不管前朝如何,我只管殿下的诏令。殿下佐君辅政,殿下的话,便是天子的话,我不敢不听。”申文先声音又急又哑,紧紧绷着的精神就快断了。

  “哈,摄政?”胡射怪笑一声,“我看,他是自己想做这个天子吧。”

  “放肆!”申文先眉间攒起暴怒,却死死按着腰间的剑,没有先拔剑对准兵卒将官。

  “行了,都对峙大半夜了,你看,摄政王可派人来管过你?”胡射见申文先始终不上套,便不耐烦地拔了剑,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就是把你当成探路的石子,见情况不对,就把你扔了。”

  他朝鲁正使了个眼色。

  他们一人一剑,便能生剐了申家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公子。

  天威卫指挥佥事又如何?名义上的三大营总统领又如何?

  申文先身后的摄政王一旦要倒了,他还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们皆是棋子,就看谁的执棋之手更胜一筹。

  鲁正瞧不上胡射那副色厉内荏,非要拉自己下水的脓包模样。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便也慢慢抽出了剑。

  “申佥事,走好。”

  两营将士纷纷拔出了剑,那寒刃出鞘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在暗夜中,宛若一曲镇魂乐。

  “你们若真动了手,便是以下犯上,你们以为,能逃过一劫?”申文先冷冷发问。

  “咱们若不动手,便是不尊上头令,照样人头落地。”胡射烦躁地抓抓头发,一刀刺向申文先的心窝,却被那人堪堪避开,只擦破了肩头的血肉,他不耐烦道,“躲什么,别再拖时间了,让爷爷剁死你算了。”

  申文先捂着肩头的鲜血淋漓,慢慢拔出腰间的剑,冰凉的目光扫过那万人大军,用浑厚的声音质问着那群士兵。

  “你们,要跟着胡射和鲁正造反?”

  鲁正双眼一敛,从袖中甩出三只半块虎符,高高举在三军之前。那虎纹在火把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凛然森严。

  “千军、乘撵、神火虎符均在此,三军将士,动静皆遵令。除非裴王亲临,否则,这世上无人能救你出生天。”鲁正话音转淡,似是不忍,顿了顿,却被胡射用冰凉的剑柄戳了戳腰侧,念及宋之远的命令,他终是将那最后一丝善念和不忍亲手丢在了兵刃马蹄之下。

  他暗红护臂下的手臂绷得很紧,向前猛地一挥,令旗迎风飒飒作响。

  “有人妄图矫诏夺权,三军将士听令。”鲁正嘹亮高亢的声音刺透了夜空,随着那金石兵刃破风之声一同响彻三军,“平乱,生死不论!”

  申文先眸光一凝,手中以剑护身,抵挡着这如潮水迅猛般的攻势。

  他武艺不俗,可一人如何从千万兵马中脱身?

  如同孤狼入兽群,即使勇猛,也难敌群攻。

  他身上逐渐挂了彩,鲜血浸透了铠甲,如同给银色战甲染了一层暗红色涂层。

  他身后的士兵逐渐倒下,那包围圈逐渐向内缩紧,将申文先牢牢困在兵卒兵刃之间,铠甲残破,露出了模糊的血肉。

  “呼...呼...”

  申文先勉力支撑许久,可终是体力不支,分神间,便被鲁正刺中了肩头。那人硬生生将申文先肩头精钢披膊扯了下来,血顺着长剑在夜空中抛出一道昂阔的曲线。

  胡射舔了舔染血的嘴唇,如同嗜血的狼一般,挑了长剑,便从身后向那人的背心刺去。

  申文先护得住身前护不住身后,听得风声有变,却也无力转身相护。

  千钧一发之际,天空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一明亮的流星打着旋儿钻上了天,流光溢彩地宛若新岁降临、空中放的凌空炮仗一般绚丽。

  大军同抬头,看清了那目眩神迷的光影。

  胡射本就是内里胆小之人,被那钻天巨响吓了一跳,那剑便偏了几分,申文先擦着剑锋勉强躲过了致命一击,捂着渗血的肩头,大口急喘着。

  “明鸿那个神经病又在搞什么东西?”

  胡射啐了一口,正要提剑砍向申文先,却听得身后士兵阵里一阵惨叫,接着便是此起彼伏地笑声,又哭又笑又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的。

  “哈哈哈哈,老子的飞龙在天,你们喜欢不?”一声粗狂而高亢的笑声穿透了层层士兵包围,响彻在南郊草场上。

  “什么玩意儿?!”胡射看着身后士兵又挠又哭又跺脚,气得牙痒痒,“明鸿你个废物不在洞里琢磨着火器,出来干什么?”

  “老子愿意在哪做什么,要你管?你是我老子,还是我老母?”

  听得这嚣张的喊话,胡射手又痒得想要杀人。

  “神火营小崽子们,连老子的虎符都认不出来,还打什么火器?我看,你们回家睡媳妇儿都能认错了人,就别在军营里给老子丢人了!”

  鲁正暗道不好,正想要提步上树,阻明鸿继续出言扰乱军心,可明鸿却在林间腾跃,随手从袖子里扔出神火弹,砸得场间烟雾缭绕的,连火光也穿不透。

  “小崽子们,回营前列阵,别被那两个混蛋骗了,到时候人家升官发财,你们背锅去死,老子可不救你们这些蠢货!”

  胡射手脚并用,想要驱散这些恼人的烟雾,可终究杯水车薪。

  等到烟散风清时,他再一看,哪还有申文先的影子,地面陷了一个坑,远远地朝着神火营的方向延伸了出去。地面淌了两列火药痕迹,申文先仿佛是被巨型钻地鼠战车拖走一般。

  而面前的神火营将士拿着手里的火铳,指着昔日朝夕相伴的两大营同袍,怒而目视。

  “结束了。”

  鲁正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收剑回鞘。

  “什么,你这就不管了?”胡射砸了他一拳,“宋之远要是秋后算账,你我怎么办?”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鲁正道,“你我念及故时同袍之谊,昨夜没先下手杀了明鸿。一步错步步错,他活了,你我,完了。”

  胡射还待再说,便看见远处马蹄嘶吼,脚步散乱,为首一人被马儿要颠上了天,拼命扯着缰绳,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如同蜜蜂冲进了麻雀窝,蛰得三大营将士满头包,不分敌我地无差别攻击。

  “我大哥呢?!”

  申高阳气喘吁吁地冲进神火营的营帐,却只看见了浑身是血的申文先躺在床上昏睡着,生死未卜。

  他捂着嘴,小脸瞬间便煞白煞白的。

  “子奉...”

  申高阳像一阵旋风冲了过去,抖着手,替申文先擦掉脸颊唇边的血迹,那一贯如丝弯着的笑眼蓦地如腊月冰霜。

  “谁伤了你,我便要他的命。”申高阳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捏着折扇的手微微发颤,转身便要去跟胡射鲁正拼命,可胳膊却被轻轻扯住。

  “二弟,去哪?”申文先慢慢睁开眼,苍白一笑,“别冒险。”

  “你怎么样,刚刚都昏过去了,是不是伤得很重?别说话了,快休息休息,我带了府医来替你看诊。”申高阳心疼地眼泪含眼圈,握着申文先微凉的手掌,哪还有刚刚那副要冲过去跟人拼命的架势。

  “都是皮肉伤,没事,我就是...”申文先有些羞惭,“有些困,药性上头,刚刚没撑住睡着了。”

  申高阳怔了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眼泪倒是顺势淌了下来。

  申世子用手背抹着眼泪,笑得肚子疼。

  “子奉,你好可爱。”

  “...??”

  铁血汉子申文先一贯是承受不住自家二弟这样明晃晃地挑逗话语,一口气呛着,不停地咳嗽着。

  “就算你没事,我也要弄死他们。”申高阳笑眯眯地扑向申文先的战铠,用细胳膊细腿儿环住申文先的腰,跟个八爪鱼似的,“他们割了你一刀,我便要割他们两刀,反正这承启,没人能管得住我。”

  “二弟,不可胡来。殿下想稳住京营,不想当中起变数,徒增承启的乱象。”

  “别跟我提裴忘归!”申高阳怒气还未消,心有余悸地抱进申文先,“我生气着呢。”

  “二弟,你...”

  “我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子昭!”申高阳像个小狗儿一般,蹭着申文先的寒凉战铠,委屈巴巴地抬眼,“你对我不好,我不高兴了。”

  “...??”申文先看着申高阳的手指头在自己胸口画圈圈,他攥住了那调皮的手指,声音微微发哑,“二弟,外面局势如何?”

  “啊,明大人在收拾他们呢,咱们不用管。”申高阳按着申文先的肩头,笑眯眯地趴在他身上,跟他亲昵地蹭着鼻子,“好好养伤,好好睡觉,其他的,都扔给裴忘归,你不用管。好不好,大~哥~”

  申文先喉结颤了颤。

  自己这大哥做得,委实是有些奇怪。

  明鸿扒着营帐门帘,透过缝隙看着申小世子鸠占鹊巢的模样,砸吧砸吧嘴,拎着手中的‘飞龙在天’,十指飞快地安顿着零碎部件,瞬间便将飞龙肚子里的痒痒粉拿了出来,又重新装了火药进去。

  项岩抱拳,低声道:“多谢明指挥使出手相助。”

  “殿下故意压着神火营的耗材不给,怕就是在琢磨着什么时候让我替他卖命呢。”

  明鸿捧着那飞龙在天,用黑漆漆的手掌摸着铜皮的流畅线条,看着项岩身后两大箱铜铁金银,口水都要淌下来了。

  “殿下并非...”

  “行了行了,我没空跟你多说,让一让,我要看看我的宝贝们。”

  明鸿亲手打开那铁皮箱子,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整个人脸色一点点发青。

  空荡荡的铁皮箱子里躺着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几个简单的字。

  ‘旬后,户部自取。’

  那字体铁划银钩,一看便是裴醉的字,可不如平常那般力透纸背,墨痕微抖,似乎是手腕无力时写下的。

  “殿下,这是把我们神火营当猴耍?”

  项岩看着明鸿那副披头散发的崩溃模样,温和笑道:“并非,殿下有言,户部现在没钱,可一旬过后,待秋税入了库,第一要务就是给神火营添置铜铁耗材,决不食言。”

  “我听他胡说八道!”明鸿急得原地打转,破锣嗓子嚷嚷着,就差拿着手中的火铳对着项岩那满脸笑容开一发,直接炸了算了。

  忽得,明鸿背后被一道阴恻恻的视线凝着,仿佛尖锥抵着后背一般。

  “差多少,我给。”申世子狠狠瞪了一眼仿佛尽在掌握的项岩,财大气粗地甩了一叠大额银票,“不就是铜铁吗,我文林王府什么都有。”

  说完,便甩了帘入了帐,潇洒地很。

  明鸿看着那大额银票,脸上立刻阴转晴,他一笑,两道眉毛都要连在了一起,并成一道一字长眉,不修边幅地扯着破锣嗓子哈哈笑着。

  “明大人,走远些鬼笑,吵到我大哥睡觉了!”申高阳小尖嗓子穿透营帐,一物降一物,吵得明鸿缩着肩膀赶紧走了几步,把笑声咽回了肚子里。

  明鸿嘟囔两句,抱着银票,笑得跟个孩子一般,只是脸上那风霜苍苍实在是掩不住,看上去诡异而违和。

  项岩微微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的兵营交战。

  “都是守土护疆的战士,非要内耗,自己人跟自己人打。”

  “老胡和老鲁已经干了十多年了,也挺不容易的。”明鸿望着远处那兵荒马乱,眨了眨眼。

  就在项岩以为明鸿会替他们求情时,明鸿忽得抱着飞龙在天,转身走了。

  “他们死了以后,不要告诉我,千万别来打扰我研究火器,我很忙。”

  项岩想起周明达那鄙夷的表情,望向明鸿的背影,心头便浮现一股了然之意。

  果然够冷血无情,除了火器,其他根本不关心。

  他站在帐外,轻声向帐内道:“世子殿下,小的准备了伤药,不知...”

  “拿进来!”

  申高阳明显压着火气。

  “是。”

  项岩端着一盒上好的金疮药,送到了府医的手上,转身却看见刚刚还财大气粗的申世子缩在角落里垂着头坐着,竟是有点萧瑟又委屈的模样,

  “你们家主子,一早把我和我大哥算计进去了?”申高阳微微抬眼,那精致的小脸哪儿还有平日的纨绔和不学无术。

  “让我大哥接掌京营,不就是想把我文林王府套到他的身边吗?好啊,他有本事算计我文林王府,怎么关键时刻护不住他?我怎么早没看出来,裴忘归是这样的人?!”申高阳心疼申文先的伤势,心头仿佛被刀子剜着,恨不得把裴醉拎出来打一顿,虽然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可这口气堵在心口实在是难受。

  项岩微微叹了口气。

  他单膝跪在申高阳面前,垂眉敛目,低声道:“请世子殿下见谅。”

  更多的,他无权多说。

  申高阳别开眼,不悦地哼了一声。

  项岩攥了攥拳,终是,将双膝都扣在了地上,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就如同寻常的王府管事一般,自甘以平民下人重重一跪。

  “起来吧,我可受不了项岩副将的赔礼道歉。”

  申高阳看着纨绔,可心里跟明镜似的。又是嘴硬心软,看不得英雄低头,虽然小脸气成了包子,可还是丢下一句话,便跑到了申文先身边求安慰。

  “子奉,裴忘归他混蛋,他算计我的人,又算计我的银子。”

  申文先被申世子调教多年,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他的人’有什么不对,只安慰道:“殿下定然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才无法亲自前来。”

  “子奉,我好委屈。”申高阳眨了眨眼,眼中水光一片,“我要抱抱你。”

  “这...”

  申高阳颓唐地坐在床边,唉声叹气:“父亲不要我,忘归算计我,元晦向着忘归,大哥也不喜欢我了...”

  “好了,二弟,上来吧。”申文先无奈笑了。

  看来自家二弟的火气消得差不多了,开始倒起哀怨口了。

  “嗯。”

  申高阳笑得眉眼弯弯,钻进了申文先的被窝里,两人和衣而躺。

  项岩安静地退了出去,走之前,替二人吹灭了火烛。

  “赤凤营的人,都好懂事哦。”申高阳躺在申文先的身边,琢磨着如何才能从裴忘归身边撬来几个人,给子奉当成贴身护卫。

  申高阳翻了个身,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生气,在梦里,把那个人面兽心的裴忘归打了一遍又一遍,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申文先慢慢张开了眼,看着申高阳那笑意莞然,不由得也笑了。

  “既是如此,我便去向殿下求几个人,放在你身边,护着你。”

  “唔...子奉...我要你...”

  申高阳嘟囔着,双手环紧了申文先的腰。

  申文先看着自家二弟的双手避开了所有的伤口,便知道那孩子又在装睡。

  他眉间闪过一丝坚毅。

  出身非他能选,可英雄从来便不问出处。

  “好,大哥定然会好好护着你。”

  “真的?”

  申高阳眼皮掀了一道缝,眼神灵动,哪里有半分睡意。

  申文先习惯了小家伙的伶俐顽劣,只认真点点头:“自然。等大哥将京营规整入正轨,便也是手握兵权之人了。你若不想按照父亲的想法去与联姻,我...也能在父亲面前说上几句话。”

  申高阳鼻子微微一酸。

  他嘟囔着转了个身,眼泪便顺势滑进了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