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幽城的凄风夜雨, 缥缈宗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凉风清爽, 多数弟子已经休息,演武场主殿仍然灯火通明。

  太上长老坐在主座,皱眉道:“冷烨到了吗?”

  果然一开始不应该让二长老过去, 汐璇和冷烨此次出行,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前段时间, 汐璇来信说她到了幽城,可是左睿说没看到人, 太上长老猜测,汐璇应该没和左睿联系。

  二长老则是因为慢了一步, 之后被堵在路上, 不知道人到了没有。

  掌门温玄道:“还没有传来消息。”幽城距离此处数百里路,就是飞鸽传书也需要两天。

  几人正说着话呢, 忽然虞六进来, “主子, 幽城来信了。”

  太上长老接过虞六手中的飞鸽传书,面上肌肉抽动了两下,“这臭小子!”

  大长老他们一听就知道是二长老惹事了。

  太上长老将纸条递给掌门,开口道:“冷烨到了,一到地方倒是忙的很。”

  掌门看完之后递给大长老他们, 眼皮也是直跳,轻咳了一声, “待到明日, 我派人上玄天教和七星宫去赔礼。”

  现在看幽城各方的反应, 大家算是被镇住了,毕竟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地位高,还打不过的人,总是让人胆战心惊的。

  三长老看完,皱眉道:“怎么没写汐璇的事情?”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应该没事,若是出事了,左睿肯定会说。”

  掌门:“左睿说幽城的局势正在好转,若是顺利的话,他们七月就可以回来了,汐璇估计也要回来。”

  三长老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看向太上长老,“师父,等到汐璇回来,要不要告知那边的事情。”

  其他人一愣,对啊!还有这件事。

  大长老和掌门也齐齐看向太上长老,这件事算是他的家事。

  太上长老闻言,冷哼道:“关系早没了,说什么说。”

  掌门咳了一声,“可是我听闻那位醒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太上长老起身道:“那是他自找的!”

  众人一听就知道他老人家也时刻关注忘忧谷的事情。

  大家将太上长老送出门,三人看着夜空的弦月,如一叶轻舟,在星河中畅游,虽说月盈月缺乃是常态,可是属于虞朝夕的那轮月何时才能圆满呢。

  ……

  忘忧谷也是此间共明月,虞朝夕现在倒没有闲心赏月,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因为慢了一步,所以司明派的人暂时没有找到虞汐璇,不过现在冷烨已经到了幽城,没见他做什么出格事情(玄天教和七星宫:?),孩子应该没事。

  主要是他有事了。

  想到这里,站在院中的他仰望二楼,二楼东侧窗户出现一个窈窕的倩影,对方趴在窗台上,撑着下巴欣赏月亮,察觉楼下的视线,女子皱眉,脆声道:“你怎么又来了!”

  虞朝夕喉咙滚动了一下,紧张地攥了攥手心,嘴角勾起,双眼里盛满温柔的笑意,“你觉不觉得我这身很熟悉。”这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穿的衣服,夏萱说当时就被迷住了。

  楼下的男子站在月色中,身材伟岸,身穿玄黑色长袍,领口袖口镶着流云状的滚边,腰间束着暗金色锦带,更显得腰身挺拔,如墨般的头发被束成高马尾,眸子深沉黝黑,俊美无俦。

  虽说乍看起来和二十年前似乎没有区别,终究变不回二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骆夏萱眸色乍亮,明显被吸引住了,虞朝夕瞧见她的模样,心中顿时暗喜,这招有用。

  然后……

  骆夏萱直接从二楼跃下,落到他面前,眼神专注认真:“美人公子,你可有心上人?”

  “啪!”虞朝夕一下子石化,直接一头栽到地上。

  暗处的司明捂眼。

  啊!简直没眼看啊!

  骆夏萱一惊,看着脚边的男子,伸出一根细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脑勺,“美人?美人公子!你怎么了?,”

  虞朝夕抬起脑袋,勉强挤出一抹笑,“没事!只是觉得太热了,所以躺在地上休息一下。”

  苍天!难不成他前半生造了太多孽,现在让他活受罪。

  “哦!”骆夏萱见状,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继续蹲着看着对方的后脑勺聊天,“美人公子!那你可有婚约,可娶妻生子。”

  虞朝夕将脸贴在青石板上,听到她的问题,眼珠子一转,打算破罐子破摔,“有妻有子,妻子十五年前出了事情,孩子养在老家。”

  “这样啊!”骆夏萱顿时眼含同情,“原来你这么大!”

  虞朝夕后背仿佛又中了一箭。

  司明心中鼓劲,主子,你坚持住啊!

  虞朝夕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不是说了,你躺了许多年,再说你也只比我小两岁,干嘛嫌弃我。”

  骆夏萱反应过来,她受伤昏迷了许多年。

  骆夏萱歪头再次欣赏了一下地上俊美男子的侧颜,用手指再次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别伤心了,虽然你年纪大了,可是你长得好啊。”

  虞朝夕脑门疼,忍住心口的老血,“多谢你的夸奖!”

  骆夏萱再次问道:“你那孩子在哪啊?”

  听她关心起虞汐璇,虞朝夕叹气:“在老家,你想见她吗?”

  听他主动说起这事,骆夏萱有些不好意思地戳着脸,眼神不由自主地漂移,“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你的孩子接不接受我做后娘。”

  “啪!”虞朝夕一脑门磕碎青石板,已经是欲哭无泪了。

  云珍不是说着脑袋糊涂的问题过几天就能恢复了,这已经多少天了,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而暗处的司明已经一口老血喷出,主子,现在的情况,他也没办法。

  骆夏萱见他没回应,有些伤心道:“你不愿意?”

  虞朝夕抬头,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不必这么做……你本就”

  本身就是亲娘,何必当后娘。

  听他的语气赞同了,骆夏萱立马起身,兴奋道:“那就这样办了。”

  说完,不等听完后面的话,直接跃上二楼窗户,然后将窗户一关,很快连灯都熄灭了,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让地面的司明和虞朝夕看的一愣一愣的。

  司明从暗处走出来,看着虞朝夕仍然趴在地上不起来,小声喊了一声,“主子!”

  虞朝夕闷声道:“司明,你说我是不是遭报应了。”

  “主子,夫人已经醒了,也许今天睡一觉,明天就清醒了。”司明只能这样安慰。

  骆夏萱三天前如他们推断那般,确实醒了,武功还在,身体有些虚弱,身体的毒已经清理干净,可是没等大家高兴,骆夏萱一句“你是谁,我在哪?”给了众人一个晴天霹雳。

  经过忘忧谷多位圣手诊断,骆夏萱现在神经有些迷糊,认知出现了混乱,记忆有些丢失,而偏偏丢失的记忆中就包含了虞朝夕。

  而且精神似乎也出现了一点问题,虽然不至于失智,可是只能选择性地听取事情,比如虞朝夕已经不止十次告诉她,自己是她的丈夫,奈何对方压根没塞进脑子里,压根不认他,仿佛视虞朝夕于无物,若不是今天换了这个装扮,估计她还是没反应。

  这件事简直是晴天霹雳!

  就好像记忆思绪变得程序化,若没有特定事件刺激或者经过更新,只会重复性地走程序。

  对于何时能痊愈,云珍他们也无法肯定,也许几天,几月,也许一辈子,总之只能等。

  虞朝夕起身,额头出现一小块鼓起,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心里万分沉闷,妻子醒了,是好事,

  司明见他还是拉着脸,找了另外一个方向宽慰他,“主子,虽然夫人现在不认你,可是她还是看上了你,你对她的吸引没下降,”

  虞朝夕用手捂着眼,委屈道:“可是刚才她嫌弃我年纪大了。”

  司明:“……主子,你和夫人的年纪确实都不小了,少主都十四了。”

  听司明说起虞汐璇,虞朝夕反应过来,刚才夏萱说,要去征求虞汐璇的意见,要去当“后娘”。

  虞朝夕捂着胸口,心梗道:“你说,她不会真的要去找那孩子吧!”

  司明:“夫人不知道少主在哪,就是去了缥缈宗也找不到人。”

  虞朝夕:“对了!小家伙在哪?”

  “这个!”司明有些语塞了,犹豫了一会儿,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利,少主跟丢了,她应该换了身份进城,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忘忧谷本身距离幽城较远,加上传信时间,他们已经慢了虞汐璇他们五六天,倒是撞到了二长老。

  虞朝夕:“无碍!冷烨既然已经到了幽城,人应该没出事。”

  司明起身,想了想道:“那我多派些人手。”

  虞朝夕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二楼的窗户出神。

  然后飞上二楼直拍着窗户,喊道:“夏萱,你听我解释,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你不是后娘,你是亲娘啊!你只是忘了!夏萱!夏萱!”

  骆夏萱原先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呢,听到窗外这人喊的话,下床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户,正好就看到对方倒垂在窗户上,冲着自己打招呼。

  虞朝夕满脸笑容:“夏萱!”

  骆夏萱面色严肃,一把长剑抽出,“你这话对得起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吗?为了一个女人,就胡言乱语,看来品性有疵,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

  司明在下方帮忙说话:“夫人……”

  在对方警告的眼神中,司明改了称呼,“骆姑娘,主子他刚才被地板磕了头,脑袋有些不清楚,我家主子俊美潇洒,乃是江湖说一说二的好男儿,对妻子忠诚负责,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虞朝夕连连点头。

  骆夏萱歪头,看着对方额头的肿包,还有对方此时略微带着傻气的脸,放下了手中的剑,就当认同了司明说的话。

  见骆夏萱面色缓和,司明长舒一口气,小声劝着虞朝夕:“主子,你先冷静一下。”

  现在若是将人气跑了,主子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虞朝夕咽下自己酿的苦水,挤出笑容,温声道:“我……我只是和你开玩笑,你说的没错。”

  说完,面上带着四分委屈,四分期待,两分心酸地瞅着骆夏萱。

  骆夏萱控制住自己想要揉对方脑袋的想法,轻咳了一声,“既然这样,就早些休息吧。”

  “啪”的一声,窗户合上,挡住了虞朝夕接下来的话。

  月光清冷,洒在他身上,显出几分落寞,还有几分可怖,因为他现在还倒挂在窗户上没下来,远远望去,好像挂了一具尸体一般。

  引得不远处看着的某位家属暗骂一句,“蠢货!”

  司明劝道:“主子,你下来吧,别耽误夫……骆姑娘睡觉。”他感觉他家主子此时也有几分疯魔了,这挂在窗户上多吓人。

  虞朝夕环臂,闭目养神:“让我陪她一会儿。”

  司明见状,只能等着。

  ……

  清晨,阳光透过树缝洒到二楼的窗户,屋内整洁素雅,虞朝夕阴沉着脸站在窗前书桌,手中攥着一个信封。

  他早上过来时,发现夏萱的屋内已经没人了,一开始以为她到谷中闲逛,后来看到信才知道她昨夜说的话是真的,已经打包行李去缥缈宗了。

  虞朝夕:“谁告诉她孩子还在缥缈宗的。”

  司明猜测道:“难道是谷中其他人。”

  忘忧谷的掌门和几名长老都知道这事,告知夫人也不无可能。

  虞朝夕沉着脸。

  忽然掌心微动,桌上的插花被催动,如箭一般往窗外射去,花枝刚飞出外面,一截袖子出现,将带着粉色花苞的花枝一揽。

  然后对方捏着花枝,单脚站在窗外的树枝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虞朝夕。

  虞朝夕挑眉:“人是你接走的。”

  司明站在虞朝夕背后,拱手行礼。

  对方把玩手中的插花,语气懒懒道:“你要不要找个镜子照一下,你现在的模样,活像个十足十的……怨夫!”

  司明垂眸,屏住呼吸,暗自祈祷这两人不要将房子拆了。

  虞朝夕闻状,嘴角扬起,“原来小舅子认我的身份啊!”

  骆飞鹤立马黑脸,手指用力,花枝一下子断了,“你倒是想得美啊!”

  来人正是骆夏萱的弟弟,和她相差十岁的骆飞鹤,现今罗刹谷的少谷主。

  “所以,闲话说完,小舅子可以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吗?”虞朝夕周身气势全开,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骆飞鹤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小舅子”,额头青筋直跳,“你好好说话,不要套近乎。”

  虞朝夕:“可是我和夏萱成亲了,孩子都快及笄了,难道你不想认夏萱。”说道这里,他捂着胸口,神色悲痛道:“你怎么这般残忍!”

  司明忽然脊背一寒,连忙稳住身子。

  数道真气直刺虞朝夕,在对方面前三寸停下,然后散开,直接冲向房间的桌椅,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室内如同狂风过境一般。

  骆飞鹤忽然展颜一笑,“对了,我忘了,姐姐现在认不得你,我们才是她的亲人。”

  “所以是你将夏萱哄走的?”这下轮到虞朝夕生气了。

  骆飞鹤把玩自己的翠玉笛子,“昨天,姐姐对我说,她看上了你,不过因为你现在是个鳏夫,还有个孩子,她需要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司明瞪大眼睛,他们给夫人解释了那么多,她就只记得这些,而且这消息怎么归纳成这样。

  虞朝夕黑着脸道:“然后呢。”这家伙不会顺势说他坏话吧。

  骆飞鹤:“别那么凶看着我,看到姐姐给你的信,也知道我没说你的坏话,不管当年的事如何,你一心一意守了她十多年,虽然人是你抢过去的。”

  “她既然重新看上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说,你和亡妻的感情极好,十分疼爱那个孩子,若是你们二人在一起,那孩子是无法忽视的,所以姐姐就连夜去了。”

  说完,骆飞鹤上下打量了虞朝夕,似笑非笑道:“若是天下人知道当年叱咤风云的虞少尊居然用起了□□,估计要戳瞎双目了,虽然年纪大了,还算是有点年轻的韵味。”昨天夜里的事,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虞朝夕硬扯出笑,“她都信了?”

  骆飞鹤点头:“人都走了。建议虞少尊还是不要太过孟浪,毕竟你在阿姐那里的形象很好。”

  此时虞朝夕只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昨晚乱说什么。

  骆飞鹤见他面上一阵白,一阵青,心里格外舒畅,看了一下时间,“既然这样,你的笑话我已经看到,就先走了。”

  虞朝夕站在窗前,看着他踩着树冠消失,咬了咬牙,吩咐道:“司明!去将行李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司明大声道:“是!”

  忘忧谷的人一听横亘在谷内十五年的钉子户就要离开,十分开心,不管是谷主还是长老都过来了。

  大家都知道骆夏萱的事情,纷纷宽慰。

  “她只是现在有些糊涂,养一段日子就可以了。”

  “只要喜欢过,就会在心里留下痕迹,你也不用忧愁,人醒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老夫又写了几个方子,可以给贵夫人喝一下。”

  “出去带着贵夫人散散心,说不定记忆就恢复了。”

  “回到缥缈宗后,代老夫向虞乾尊问声好。”

  ……

  “这些年多谢诸位的帮助,我虞朝夕终身铭记!”虞朝夕向众人拱手致谢,一旁的司明奉上礼物。

  众人回礼,将人送出谷,看着对方的车队消失在拐角,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苍天啊!虞朝夕终于离开了,他们也不用担心谷中被拆了,简直是可喜可贺。

  谷主云怀善大手一挥,“今晚全谷吃席,多做点好菜。”

  众人欢呼,纷纷道:“谷主英明!”

  ……

  离开的司明听到若隐若现的欢呼声,开口道:“主子,他们很开心。”

  虞朝夕:“我不聋!”

  这群人知道他还能听见,估计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伸了伸懒腰,“由着他们闹吧,他们就祈祷夏萱不会出事,否则还是会见面的。”

  司明提醒道:“还有少主。”

  提到虞汐璇,虞朝夕顿时沉默了,良久喟叹一声,“她啊!”

  司明竖起耳朵等了好久,还是没听到下面的话。

  ……

  幽城一上午,天空上就笼罩着阴沉沉的云,就在大家以为雨又要下来时,到了中午,一轮金日从乌云后面跑出来,不断用它的金光驱散笼罩在身边的乌云,如开屏的孔雀向人们展现它的姿态。

  一个时辰后,骄阳当空,天空看不到一丝云彩,碧蓝碧蓝的,许多人看到这一幕快要喜极而泣了。

  之后官府公布了虞汐璇发布的灾后防疫守则,暴雨过后,要及时清理城中动物尸体、淤泥、粪便,安置点和一些人员聚集处需要消毒,还有就是清水煮沸过后才能喝,防止感染疫病……等等诸如此类,虽然百姓之间有摩擦,可是有武林人士帮忙维持秩序,还算平稳。

  城中百姓也知道洪河下游出现缺口的事情,据说不少村庄都淹了,洪河的水势一下子降低了不少,而对于下游遭到洪水冲击的村庄,官府也公布了补偿方案,等到洪水退后,就可以让之前迁移出来的人回去了。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傍晚时分,几名老者提着篮子,有瓜果蔬菜、鸡蛋、鸭蛋、还有两只老母鸡,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来到县衙门口。

  看门的守卫挡住他们的去路。

  其中一名带着纶巾,身穿洗的发白的青色儒衫的老者开口道:“这是大火给钦差凑得谢礼,就当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给小辈补身体用的。”

  守卫摇头:“你们拿回去吧,钦差暂时不在,现在天热,这些东西容易坏。”

  众人有些失落,老者呢喃道:“那就可惜了。”

  一个女孩仰头奶乎乎问:“钦差哥哥去那里了?”

  守卫仍旧摇摇头:“我不知道,只能问其他人。”他就是一个看门的,大人们的事情他没有能耐知道。

  众人听闻,只能失落而归,商议等到明天再来送一次。

  第二天,仍然是晴天,这群人再次前往县衙,被告知钦差仍然不在,这下城中百姓有些着急了,怎么那般凑巧,一连两天都看不到人。

  同时城中传出不少谣言,说下游的缺口并非天灾,乃是人为,宋孟那些豪绅老爷担心淹了自己的田,在下游埋了炸药,下游的缺口是被炸开的。

  不少百姓震惊,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傍晚,城门安置点十分热闹,天边的太阳已经坠在最下方,旁边的云被染成了朱红色,橘黄的余晖照在地面,好像藏了无数金银一般,孩童绕着圈来回跑,发出清脆的笑声,纳凉的老者和母亲们也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徐大山将女儿抗在肩头,指着天边的云给她讲故事,故事没有蓝本,都是他根据记忆中听到的戏曲和话本胡编乱造的,惹得旁边的杨花瞪了他好几眼。

  忽然甜甜指了指远处的官道:“爹!那边来了一个大马车。”

  徐大山顺着方向看过去,确实是大马车,随行的好像是捕快。

  旁边几人也撑着眼帘看了,“好像是钦差大人回来了。”

  这句话好似冷水注入了热油锅,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远处的马车上。

  只见不远处出现三四个人,一辆驴车、一辆马车。

  不知怎么的,远处的马车越是靠近城门,速度越是慢了,有些百姓等不了,连忙迎上去。

  不过一会儿,双方撞上了。

  跑到前头的百姓欢喜喊道:“是钦差回来了吗?他这段时间忙什么去了?”

  驾车的石头动作一僵,看了看身旁的老捕快,“……师父!”这件事让他怎么说。

  老捕快如老树皮一般的面皮抽了两下,嘴唇阖动,最终一咬牙:“钦差大人没在里面!”

  先前问话的百姓愣住,“难不成又有事拖住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疑问。

  老捕快视线绕过他们,看向城门口的安置点,咬了咬舌尖,干瘪的嘴角强撑起弧度,连连点头:“对啊!你们说的没错,钦差大人的马车坏了,所以我们先带回来修。”

  其中一人拍拍胸脯,“老孟头,我家手艺好,我免费给钦差修。”

  “呸!那是你老子的手艺,我家才好呢。”另外一人直接怼了他。

  老捕快听他们吵了一阵,将人群赶开,然后驱车到了门口,同样被人拦住了。

  有了刚才的经验,老捕快说话熟练多了,可是这次却不容易哄。

  有人问到:“孟捕头,你老实说实话,小钦差不会离开了吧。”

  他一说完,就有人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笨蛋!小钦差没车,没行礼,他如果要走,肯定会和我们打招呼。”

  “也对!”那人挠了挠头,听完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扯。

  然后这人又重新思考了,“难不成小钦差出事了!”

  然后这人后脑勺又挨了一下,“你真是傻子,小钦差福运高照,不会出事。”

  其他人笑了,也是点点头,怎么可能出事。

  有人忽然注意到老孟头他们一行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是那种想要跟着一起笑,可是控制不住想要哭的表情。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有胆子大的人一把推开车门,里面各种东西散落一地,食盒、书本、提灯、笔墨纸砚,角落的箱子里露出一截天蓝色长袖,靠里的位置放着一件湿衣服,旁边的车壁上挂着一个书袋,里面隐约露出一个信封。

  老捕快由着他们看,目光落到书袋时,神色晦暗起来,在找到马车时,他先带着徒弟将周围搜寻了一下,可是没见到人,然后才检查了马车,看到书袋的信,让他心神一震。

  这些东西都是贴身物品,如果离开或者转移的话肯定会带走。

  显然大家看到书袋,也想到这里,有人将书袋里的东西在众人跟前倒出来,钦差印信、信件、还有碎银子都有。

  有人红着眼问道:“老孟头,你们在哪里找到钦差的马车?”

  老捕快哑着嗓子,闭眼道:“就是洪河缺口的附近。”

  他带着人观察下游水势,看到了晾在河坝另一边的马车,起先他没认出来,还有些惊奇,这么好的马车都抛在这里了,简直浪费。

  众人一听,立马有几人站立不稳。

  其中一名佝偻老迈的老人家浑身颤抖,两眼含泪,看着西边血色的红霞,好像地狱恶鬼钻出地缝时张开的血红大口,那般可怖,残忍,最终仰天长啸,“苍天啊!”你不开眼啊!

  有人亦是跪下泣泪。

  甜甜有些看不懂,扭头看着怀抱自己的爹爹也是红着眼眶,伸手给他擦了擦,软软问道:“爹!你怎么哭了!”

  徐大山抽着鼻子,“甜甜,你想见的那个漂亮钦差哥哥找不到了!”

  甜甜看着周围人面色的哀色,不解道:“那就找啊!”

  小孩稚气的话如同惊雷炸醒众人。

  对啊!找不到,那就找啊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