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缚春腰>第42章

  七八月是农夫秋收的季节, 皇帝前来平栾,一是为探访今年收成,二是听说太子治理平栾有方, 特地前来视察民生。

  随行而来的是备受宠爱的怜贵妃俞怜,而江皇后并未前来,留在京城,替皇帝治理后宫。

  平栾隶属中原地区, 地势平缓,四周却十分险峻, 山水交错,重峦叠嶂,是个易守不易攻的宝地。

  那日,祁王问秦如眉是否愿意同去平栾,秦如眉答应了。

  ——她不想在麟园关着。

  她本就不是兆州人,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更何况麟园实在太过孤清,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 忍受了长时间的幽禁, 表面看似正常,实际,却早已濒临崩溃边缘。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让人绝望的安静。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想出去。

  也想见他一面。

  见她答允,祁王很是喜悦,和平妲商量后, 准备隔日便启程前往平栾一带。

  目的地不在平栾城内, 而是平栾附近的一处市镇——如今昌顺帝还不知道奚无昼活着的消息,平栾内外都是太子的人, 他们无法进入平栾城内。

  听平妲说,自从昌顺帝来了平栾,不少邻国也派了使臣过来,面见皇帝。

  *

  第二日一早,平妲带着阿偌来接她出发。

  可秦如眉离开前,那只猫儿不知为何,一反常态扯着她的衣裳,喵呜喵呜叫个不停,管家怎么抱都抱不走。

  禾谷站在旁边,纳闷看着,心中隐隐不安。

  出门前出现这种事情,不是个好兆头。

  管家也一头雾水,只能尴尬道:“可能是知道秦姑娘要走,舍不得了。”毕竟这小家伙是秦如眉亲手抱回来的,对她最亲,舍不得她很正常。

  秦如眉的裙摆被猫儿划了几道口子,见小家伙扒拉着她不松手,秦如眉抿唇笑笑,蹲下身,把它抱起来,亲了亲它,安抚了一会儿。

  平妲走过来,好奇道:“这猫看起来笨,实际上还挺聪明。”至少还知道她们要走了呢。

  秦如眉怀里的猫儿瞪了平妲一眼。

  平妲嘿了一声,不服输的气性马上起来了,伸手就要捉猫好好教训,阿偌赶紧走过来,“公主,别玩了,祁王爷还等着。”

  平妲撇撇嘴,只好作罢。

  秦如眉哄好了猫,把它交给管家。

  阿偌敏锐,转头看向一个方向,道:“秦姑娘,那儿有人,是找你的吧。”

  有人找她?

  秦如眉愣了下,朝那儿看去。

  不远处的街道拐角,不知何时竟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旁,付容愿搀扶着佝偻的付老太太站在那儿,正遥遥望着她。

  付容愿便罢,老太太鬓发皆白,拄着拐杖,努力地睁眼朝她这儿看,老人家看东西已然模糊了,却还是努力在找她的身影。

  秦如眉心头蓦然酸了,掩饰地眨掉眼泪,对平妲道:“我过去说几句话就回。”

  平妲不明所以,忙点头,“嫂子不急,你慢慢说。”

  秦如眉疾步过去,走近那辆马车,先是对上了付容愿的视线。他望着她,眼里压抑着什么,但很快垂了眼,没有说话。

  “祖母。”她看向付老太太,哽咽道。

  付老太太听见她的称呼,喜极而泣,“哎,哎,是阿眉啊,祖母听说你要走了,舍不得,过来看看你。”

  秦如眉垂下眼,努力咽下眼泪,闭了闭眼,说不出话。

  付老太太看不太清她,听见她的哽咽,苍老凹陷的眉眼皱起,心疼道:“阿眉是不是哭了?不哭,孩子,到哪儿都一样,你这孩子福报好,会有贵人相助,不用怕啊。”

  秦如眉点点头,嗯了一声。

  付老太太转头,低声问付容愿,“阿眉是不是要去平栾啊?”

  付容愿抬眼看秦如眉,神情复杂,“是。”

  “那可不是个安宁的地方,”付老太太也看向她,杵着拐杖,“阿眉,千万不要做傻事,自己最重要啊!”

  秦如眉一僵,抬起眼看向付老太太——付老太太怎么知道?

  付容愿听了这话,预感不好,握住她的手腕,“阿眉,你要做什么?”

  她沉默片刻,轻声笑道:“我没做什么,只是跟着祁王和公主去一趟,在平栾玩一玩。”

  付容愿却紧紧盯着她,感觉到她的挣脱,也没有松手。

  付老太太撑了撑拐杖,斥道:“容愿,放手。”

  付容愿回过神,僵硬片刻,终究放开了她,视线却依旧落在她的脸上。

  身后平妲他们还在等,秦如眉擦了擦脸,扬出一个笑,轻声道:“祖母,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重。”

  付老太太颔首,眼眶竟也红了,“阿眉,凡事切记一句,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分量沉重。

  秦如眉一僵,回过神,匆匆应了声,急忙转身离开了。付容愿想要追过去,步伐一顿,终究停下了。

  付老太太叹息一声,许久道:“容愿,你和阿眉都是好孩子,是老天没给你们缘分。”

  付容愿紧皱着眉,仍旧担心那句话。

  “祖母,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让阿眉不要做傻事?”

  付老太太却只望着那道远去的纤细身影,摇摇头,嗓音隐约一丝沧桑,“祖母也不知道……往后会怎么样,要看阿眉的选择,旁人抉择不了。”

  付容愿遂不再追问,目送着秦如眉回到平妲身边,看了他们一眼,弯腰钻进了马车。

  *

  从兆州到平栾,乘马车走官道,需要一整日的时间。

  平妲先和祁王会合,然后才一并启程。

  平妲和闻宗在最前面骑马,祁王一辆马车,秦如眉和禾谷一辆。

  路上颠簸,秦如眉睡了很久,半梦半醒间,还做了个梦。惊醒时,只见禾谷紧张地看着她,问道:“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循着禾谷的目光,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天色已然黑沉,四周是巍峨的重山,在夜色的掩映下,散发浓浓的压迫感。

  车厢内点着灯烛,散发暖光。

  禾谷递给她一杯茶,轻声道:“姑娘喝杯茶,压压惊吧。”

  她点头,接过茶杯,才送到嘴边,鼻尖却嗅到一丝血腥味。

  反胃的感觉翻涌而上,她心口一疼,再端不住茶杯。

  杯盏滑落,砸碎在地,心脏锐痛急遽传来,秦如眉痛叫一声,弓下身体,在坐榻上蜷缩起来。

  禾谷大惊失色,“姑娘!”

  车帘猛地被人拉开,平妲神色焦急,问道:“嫂子怎么了?”

  等看见秦如眉脸色苍白如纸的模样,平妲吓呆了,“怎么会这样……我去和祁王说,让随行的李大夫过来。”

  “等等。”

  秦如眉勉强压抑着清明,叫住她。

  平妲钻进车厢,来到她面前,“嫂子?”

  秦如眉额角皆是汗珠,压低声音,道:“快走,附近有埋伏。”

  平妲脸色一变,猛地看向窗外。

  几乎是瞬间,她严肃了神情,宛如鹰隼野兽,笃定道:“嫂子别担心,你就在这里别出来。”

  平妲说完,飞快起身出去了。

  禾谷在旁边,手脚哆嗦起来,“姑娘,怎么会……”

  有埋伏。

  秦如眉却没力气再说话了,喘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倒在车厢壁上,蜷缩起身体。

  马车依旧正常行驶,车轮碾过碎石山路的声音平缓地响在耳边,好似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但秦如眉听见了刀剑碰撞声,隔着一段距离遥遥传来,没多久,那阵声音便消失了。

  禾谷浑身紧绷,“现在应该……应该没事了吧,都被祁王解决了。”说着,又看向秦如眉,“姑娘……”

  她本以为秦如眉是在闭眼恢复体力,方才便什么都没做,只守着她,可到现在才发现,她竟然昏了过去。

  “姑娘!”

  禾谷的叫喊引来了外面人的注意,没多久,车厢外有人赶来,传来一声“冒犯了”,紧接着,车帘被人一手掀开。

  祁王看见苍白着脸昏迷不醒的秦如眉,皱起眉。他应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衣摆溅了血迹,看着有些可怕。

  他迟疑道:

  “秦姑娘怎么了?”

  禾谷抽噎道:“王爷,姑娘毒发了。”

  “秦姑娘中毒了?”祁王登时神情沉峻,让人停下马车,想自己上前,但思及什么,还是让闻宗叫了李大夫过来。

  平妲也解决完敌人,匆匆赶回来,收剑守在车厢外,“嫂子怎么样了?”

  李大夫诊断片刻,在祁王和平妲的逼视下,磕磕绊绊地道:“王爷,秦姑娘脉象太乱了,草民也诊断不出是什么毒……”

  祁王脸色更沉了。

  平妲也面露震惊,“什么?”

  怎会这样,中毒便罢了,竟连诊断都诊断不出来?

  李大夫给秦如眉扎了几处穴道,终于,秦如眉转醒。

  她似有些迷钝,还没反应过来,嘶哑着声音,轻轻叫了声“阿昼”。

  平妲听得心中不忍,想到什么,更来气了,“付玉宵这个王八蛋!等到了驿站,我非得让人揍他一顿。”

  祁王皱眉看了她一眼,平妲回过神,知道自己失言,用力扭头,终究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明亮的灯火引入眼帘,秦如眉的意识终于回归。

  她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跳进众人关切的注视。

  她愣了片刻,回过神,慢慢坐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平妲立刻道:“没有嫂子,你怎么可能给我们添麻烦,如果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附近有山贼埋伏!”说到最后,隐隐激动起来。

  “嫂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平妲追问道。

  秦如眉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我对血腥味很敏感。”

  远方,鹰隼从山林里振翅腾空的扑啦啦声音,惊起一阵野兽摇动,她心中一紧,不由问道:“我们还有多久到?”

  平妲看向她,“明日我们就能到。”

  祁王一直沉默盯着她,此刻忽然沉声问道,“秦姑娘,你为何会中毒?”

  秦如眉一怔,对上祁王探究的视线。

  都这时候了还问这个?平妲一听这话,立即横眉怒目,一声不吭地拉过祁王一起离开了。

  秦如眉靠在车厢壁边,垂下眼,喘了口气。心脏还有些疼,她攥住衣襟,忽然想起什么,“帕子。”

  “在奴婢这儿收着呢。”禾谷忙递给她。

  手上一方手绢,已有些破了,边缘勾缠的丝线垂落几缕下来,刺绣的莲花也勾了丝,愈发显得破败。

  禾谷如今已经知道这方帕子对她来说代表着什么,不由悲伤地看着她。

  秦如眉忽然道:“那个荷包,也收在你那儿吗?”

  禾谷忙应声点头,“是,奴婢贴身收着呢,奴婢丢了,姑娘的东西也绝不会丢。”

  秦如眉听得忍不住弯眸一笑。

  “放你那儿,我放心。”

  至少比放在她身上安全多了,她这样的人,随时随地都不太安全。

  “姑娘,你这帕子要放奴婢这儿吗?”禾谷见她紧攥着手绢,不由问道。

  秦如眉沉默片刻,道:“不用,我自己收着吧。”

  禾谷点头,见窗外景色飞速后退,怅然道:“姑娘其实不该来的,平栾多危险啊,那么多人都在,姑娘不是把自己卷进漩涡里了么。”

  秦如眉无奈笑了,“傻姑娘,这是我不想来就可以不来的吗?”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就算她没答应祁王,此番不与他们同行,太子也绝对坐不住,早晚有一天,就算付玉宵不发话,太子也会想法设法让她离开麟园。

  从两年前开始……不,真正来说,也许从二十多年开始,她就被迫卷入这场漩涡里了。

  *

  不知过了多久,禾谷轻轻晃醒熟睡的秦如眉,“姑娘,我们到了。”

  秦如眉唔了一声,揉揉眼睛,坐起来,“我们是回到天门县了吗?”

  身边没有声音。

  她疑惑地抬眼,便见禾谷僵硬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姑娘?”

  秦如眉这才反应过来,尴尬道:“抱歉,我记错了。”

  她又把记忆和现实混淆了。

  是中的毒加深了吗?

  禾谷心中难过,强装笑容道:“姑娘,我搀你下去。”

  秦如眉跟着禾谷出了马车。

  抬起头,只见坚固城墙高耸入云,兵卒持械守备严密。

  驿站之外极为辽阔,放眼望去,低矮的土坡之后,可以望见十里之外的民居官驿,眺望远处,黄沙漫天,只觉天地都连成黄澄澄一片。

  偌大的苍茫中,驿站无声矗立一隅,透着古朴森严的气息,巍峨不倒。

  看见祁王等人,驿丞带着驿卒,飞快出来迎接。

  这一带临近陪都平栾,皆是付玉宵手下的人。他们办事得力,知道祁王要来,早已提前准备好一应需要之物,祁王等人一到,立即安排入住。

  一处驿站,已是一座小城池。

  进了驿站范围,入目尽是兵卒。

  驿丞给他们安排屋子,祁王住在一楼。女眷则住在楼上,平妲的屋子就在秦如眉隔壁。

  屋子里,禾谷一边收拾,不免纳闷道:“姑娘,为什么我们要过来住驿站啊,驿站艰苦,条件肯定比不上酒楼客栈,平栾好歹也是陪都,城中客栈总不会比兆州差了去。”

  秦如眉摇头,“平栾都是太子的人。”

  禾谷立即明白了,缄默其口。

  祁王让她和平妲休息半日,可秦如眉才醒,根本睡不着,简单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素衣,走到窗边,撑起木窗向外望去。

  远处黄沙漫天,地平线十分模糊。

  叩叩两声,屋门被人敲响,是送饭食的人来了。

  禾谷不在屋子,秦如眉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那人走了进来,轻微的咔哒一声,是食盒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可过了许久,那人都没有离开。

  秦如眉心中疑惑,转身看去,“是有什么……”看见来人,她的话停在唇畔,说不下去。

  “衔青?”她愣怔道。

  桌边的少年一身窄袖青绿短打,正沉默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秦如眉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反应,是惊吓还是惊喜,踌躇片刻,她只抿唇,轻声道:“他知道我来了吗?”

  衔青缓缓摇头,“侯爷不知道。”

  他是接到了祁王的消息,才赶过来的。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窒息般的安静。

  秦如眉觉得衔青今日有些奇怪,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似压抑着什么情绪,让她有些不安。

  终于,她开口打破了安静,有些踯躅地道:“他……最近还好吗?”

  衔青沉重摇头。

  少年一声不吭,只这样看着她,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秦如眉看了眼天色,忽然反应过来,现在不应该是用膳的时间,那衔青为何送饭食过来?

  她走到桌边,打开了食盒盖子。看见空空荡荡的食盒,一愣,看向了衔青。

  衔青终于道:“秦姑娘,您去看看侯爷吧。”

  秦如眉动作一僵,“他怎么了?”

  “侯爷最近没日没夜地处理事情,旁人劝都劝不住,已经整整两日没有阖眼了,也没吃什么东西。”衔青看着她道,“再这样下去,谁吃得消?秦姑娘,你会下厨,做点什么送过去给侯爷吧。”

  秦如眉心中自嘲,轻声道:“我做的东西,他会吃吗?”

  恐怕他现在很不想见她吧。

  衔青只道:“姑娘会做莲子百合羹吗?我问了颜舒大夫,她说现下侯爷要吃清淡些的药膳。”

  秦如眉点点头,提了食盒去厨房,“这个容易,你稍等我一会儿。”

  就当她走到门边,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后时,衔青遽然出声,问道:“秦姑娘,那日你既然不想杀侯爷,为什么还要动手呢?”

  秦如眉闻言,身影停顿了下,片刻,没说什么,提步离开了。

  驿站的厨房虽比不上麟园,但秦如眉早已习惯这样简陋的环境,动作依旧很利索。厨房的伙夫见她要用灶台,退到旁边,只看着她干活。

  须臾,伙夫看她这样一个单薄清丽的姑娘,居然如此熟练地生火做饭,惊得说不出话。

  很快,秦如眉将莲子百合羹放进食盒,小心提着,出了厨房。

  衔青站在她屋子门口等她,看见她这么快回来,愣了一会儿,低头道:“秦姑娘跟我来。”

  秦如眉原以为付玉宵所在之处,离驿站很远,需得乘马车过去,却没想到连驿站的城门都没出。

  ——衔青带着她向下,进了地道。

  地道阴冷黑暗,望不见尽头,安静宛如无人之地。

  地下温度本就低,再加上如今已入秋天,平栾的气候寒冷,秦如眉被地道口的风一吹,冷得厉害,忍不住瑟缩了下。

  走在前面的衔青发觉了她的动静,回头道:“秦姑娘,食盒给我吧,一会儿到了地方,再让你送进去。”

  她确实疲惫,昨日毒发,耗费她很多精力。

  秦如眉轻声笑笑,说了声谢谢,把食盒交给衔青。

  衔青看她一眼,顿了顿,又道:“如果觉得冷,站我身后一些,这样风不会很大。”

  秦如眉一愣,回过神,衔青已然转身走了,在前面继续带路。

  她一路跟着衔青穿过地道,来到一间紧闭的暗门前。衔青抬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那门便打开了。

  暗门之后,竟是一片隐藏在密林之中的营地。

  兵卒持械驻守,来回走动巡逻,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大大小小的营帐坐落其中,瞭望台上火把燃烧,监察的士兵严阵以待。

  衔青本以为秦如眉会惊讶出声,可却没听见任何反应,不由转头多看了她一眼,触及她有些踯躅、又带着期盼的神色,衔青动作微顿。

  秦如眉忍不住道:“他在里面吗?”

  衔青嗯了一声,却带着她调转方向,走向角落里最偏僻的一座营帐。这座营帐外只有两个士兵驻守,在一众重兵驻守的营帐草垛中,显得丝毫不起眼。

  方才她还以为他在最大的那座帐子里……

  秦如眉愣怔过后,很快便明白了。

  此举是为混淆敌方视线。若有人闯入,看见此处如出一辙的众多营帐,定是直冲最中间、最大的那座营帐。可谁会想到,主帅根本不在那里呢。

  衔青止住脚步,看向她道:“……秦姑娘,进去吧。”

  秦如眉看着递到面前的食盒,心头如被一只大手攥住,让她忍不住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许久之后,她接过食盒,走向营帐门口。

  身后,衔青隔着一段距离道:“她是侯爷的人,放她进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看了她一眼,撤了长矛,退到旁边。

  秦如眉垂眼,看着面前微微飘动的营帐门帘,竟觉得脚下沉重如千钧,迈出一步,都极为艰难。

  隔着门帘,她甚至可以听见里面男人的动静。

  他应该是在看卷轴,处理事务。因为她听见了木卷翻动碰撞的清脆声音。

  除此之外,她还感觉到,他虽沉默着,却似乎在压抑内心怒火,看完之后,直接将卷轴掷了回去,猛地一声脆响。

  她听着那声音,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时,她终于伸出手,撩开营帐门帘,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