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太子殿下和他的少庄主>第15章 14 仇恨

  

  闻令阳临终前说,闻家的机密都藏在书房密室,是一门易容秘术,只传家主。

  闻家易容秘术,远不止于改变容貌,可以假乱真。也正因此,闻家立下了极严苛的规矩,以免易容术外传祸世。

  顾辰麒曾好奇问过,调香倒还与医药沾边,练武可用于保护山庄、外出防身,修习书画莫不是为了修身养性?学变声、雕刻又是何用?

  而他至今才明白,为何闻令阳除了传授医术外,还要求他修习这些门类技艺。

  他跪在密室中的先祖挂像前,立誓继承并严守闻家机密。

  ……

  林小纬自从进书房奉茶时起,就被打量到现在。

  他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双手手指绞在一处。

  “越师兄……是否有什么吩咐?”

  闻倾越回过神,拿起茶盏,淡然发问:“你当真是孤儿?”

  林小纬一愣,低着头说:“是。我八岁那年家乡闹饥荒,我爹娘都……我是跟着村民流亡到渠关来,才遇见师父,来到山庄的。庄里人多,越师兄兴许不记得了。”

  闻倾越回忆着,“我想起来了,那年我爹带头施粥,救济流民。”

  “对对对,”林小纬说,“师父见我年幼,身边没有大人,便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还记得……是师娘抱着我回来的。”

  林小纬说着,忍不住掉眼泪,连忙抬手去擦,不让自己再哭。

  闻倾越搁下茶盏,面上依旧无悲喜:“没事了,你出去吧。”

  林小纬应声走出。

  闻倾越双手紧握成拳,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抖,眼中渐渐泛红。

  沈原刚来时,也自称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然而事实上,他是方碣皇子。他骗了几乎所有人,给了山庄致命一击。

  闻倾越跨出书房的门,墨霄正候在门外。

  “辰麒让你留下,可有别的吩咐?”

  墨霄回答:“殿下让属下全力保护庄主,并无其他吩咐。”

  “我还是不太明白,墨大人如今听命于谁?”闻倾越的语气,像是好奇于一件平凡小事。

  墨霄揖礼道:“庄主称属下墨霄便好。如今属下跟随庄主,庄主若有示下,属下也会遵从。”

  “你能成为太子暗卫,武功定然不差吧?”

  “属下惭愧,刚好能入殿下的眼而已。”

  “明日起,陪我练武。”闻倾越说完即走。

  “庄主!”

  闻倾越回头:“莫非你刚才所言不作数了?”

  “作数。”墨霄连忙辩解:“只是属下所习皆是杀手所用的狠绝之招,唯恐伤了庄主。”

  “那正好,你教我。”

  至此,再愚钝之人也猜得到闻倾越的意图。

  墨霄一时不知这是好是坏,可也不能违令,只得遵从。

  ————

  东宫。

  顾辰麒这日正批着奏折,又迎来了聒噪之客。

  贤妃带着四皇子来诘问指斥,是觉得太子一回来,皇帝的病情就加重了,事情过于巧合。

  顾辰麒未能请来闻令阳,方碣细作下落不明仍在追查,仁奚山庄一事本就瞒不住皇帝,顾辰麒不得已如实相告,皇帝因而伤心过度。事实无非如此,可不免有些人借题发挥,锱铢必较地寻太子的错处,甚至生搬硬套地编排他提早涉朝。

  顾辰麒专注批阅奏折,任由他们夸夸其谈,等到他们停下了,才悠哉地放下。

  “说完了?我很好奇,你们是从何处听说父皇病情加重的?”

  太子走近他们二人。

  “如此条分缕析言之凿凿的一番大论,不说给父皇听听,岂非可惜?”

  太子观察二人脸色。

  “不敢?虽然父皇说了养病期间谁也不见,但是只要本宫去求个情,兴许还是可以一见的。请吧。”

  太子侧身,伸手往门外一引。

  “害怕?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是父皇的亲近之人,莫非也要像别人那样,寒了父皇的心?”

  太子泰然回座。

  “狼子野心?你说我?呵,我是东宫太子,是储君,本宫有野心,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太子信手拿起一份案卷。

  “四弟既然来了,不妨多聊两句。半年前强征民宅迫人致死,却凭阴暗手段让他人蒙冤获刑,是你所为吧?上个月市井传出中伤父皇的流言,人证物证在此,相信四弟也不会否认。”

  一番话让二人煞白了脸色……

  又一日,按捺多时的裴霖来见。

  这几天来他一一应付的,大多不是省油的灯。

  他两度回京,裴霖多次有意无意地示好,可他并不认为裴霖是有了自知之明。

  “本宫入朝以来,深感任重道远,多蒙太尉等几位股肱大臣提点。”

  顾辰麒以茶相敬,裴霖连忙回敬:“殿下一心勤政,颇有明君之风,假以时日,必能得心应手。微臣却只怕要叹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1]。”

  裴霖剖白得直快,顾辰麒也不再客套婉转,轻笑道:“太尉可不像是多愁善感之人,说出这句话来,许是本宫有怠慢之处。太尉几番相助,本宫其实也感念在心,但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裴某是做臣子的,能效忠于君施展抱负便足矣,岂敢讨要回报?奈何微臣心在朝堂,身系家族,不得不常怀忧虑。”

  “哦?裴家已是尽享殊荣,不知太尉还有何忧虑?”

  裴霖叹道:“正所谓居安思危,门阀世家焉有长盛不衰的?微臣也知道,裴家靠着昔日战功才得今日御前恩荣,不知引得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忌惮。而今微臣虽替君上主三军,却也诚惶诚恐,不敢有辱使命、辜负先人。”

  顾辰麒暗自哂笑,面上不动声色:“太尉大人劳苦半生,朝中有目共睹。”

  “可我裴家晚辈不才,微臣又已上了年纪,无法看顾他们一世啊!”

  顾辰麒顿时一丝笑意也无,捏紧了茶杯,问道:“太尉何以觉得,本宫可以看顾你们裴家?”

  裴霖离座,朝太子一跪:“这正是微臣此行想要说的。殿下有仁厚爱民之心,将来定能成为明主,只是前路坎坷难免,微臣愿做殿下的铺路之臣。”

  顾辰麒饮了一口冷茶,笑声便也是冷的:“太尉自己说,本宫该不该相信你?”

  裴霖抬首,又道:“为表诚意,裴家愿与殿下结为姻亲。”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顾辰麒就一阵头疼。

  这几天皇后只为他的冠礼操心,没少提醒他。冠礼当天行过大典,君臣宴饮同贺,群臣家中女眷也另有宴席,既是君上恩典,更是意在为太子选妃。

  顾辰麒按着额头,已经没了谈下去的兴致。

  “本宫乏了,太尉请回吧。”

  “殿下……”太子拒绝在他预料之中,但是他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势要说动太子答应。

  “来人,送太尉。”顾辰麒说着,已站起身走向内殿。

  待宫人请了太尉离去,顾辰麒站在窗边一声冷笑。

  裴霖所谓的诚意,他一个字都不信。

  ————

  武场立起了一块人形木牌。

  闻倾越在三丈之外站定,直直盯着木牌上代表人体要害的位置,手里捻着三枚银针。

  有风自侧边吹过,他在心里测算着可能导致的误差。

  忽然,他眼神一凛,杀气乍现,银针转瞬已掷了出去。

  几乎三声齐响,三枚银针都稳稳钉在了人形的额前死穴,二寸针身没入大半。

  再三针,钉入颈部死穴。

  又三针,胸腹处。

  林小纬恰端着新茶过来,站到墨霄身侧,两眼还望着那块木牌,惊叹道:“越师兄好厉害!墨大哥,你看……”

  墨霄也看着场内,非但未有回应,连眼神也没动一下。

  林小纬再次搭讪失败,悻悻然走到桌边将茶具放下。

  闻倾越才饮过一杯茶,李祝便来了。

  “我找了半天,原来你们都在这啊!”

  “李将军。”

  李祝走来,余光里看见武场中的木牌,顿时惊愣,不禁上前去看。

  “入木三分,庄主竟还有这等身手!”

  “尚有偏差,将军过誉了。”闻倾越回道。

  李祝转回来坐下,林小纬已添了茶。

  “庄主这个年纪,能有这般武艺,已是难得了。”

  少顷,闻倾越看着他问:“那将军觉得,以我之能,可否加入将军行伍?”

  李祝一口茶呛在喉间,放下茶杯直咳嗽。

  另外二人也为之一惊。

  李祝缓过气来,“庄主……这是说笑了。”

  “看来我尚有不足。”

  “我并非此意。”

  “那将军可答应?”

  李祝愕然:“庄主是认真的?”

  闻倾越看着他,不再发一言。

  李祝迅速想明白了,深深一叹:“庄主这是何必?你已是一庄之主,不同以往,眼下恢复山庄元气,岂非同样重要?追查凶徒,自有我等,不曾松懈半刻。庄主大可放心。”

  “我只是想参与其中,有朝一日,手刃仇敌。此愿一日未了,我便一日难解心头之恨!”

  李祝察得出话中戾气,劝道:“任谁人遭遇这种事,心中都会埋下仇恨。我明白庄主的心情,但也希望庄主切勿被仇恨蒙蔽,作出不妥当的决定。山庄一案牵涉两国恩怨,定要由朝廷来处理的。不过也请庄主放心,只要能抓捕沈原二人归案,必然免不了他们死罪。”

  “那至少,我可以一同追查,亲手捉拿他们。”

  李祝摇头:“我还是觉得,庄主暂且不要参与此事。”

  “为何我爹可以,我却不能?”闻倾越情急站起。

  李祝也连忙起身苦劝:“庄主请冷静,并非我有意不让你参与,实在是……唉,庄主,如今闻家只余你一人了,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如何向老庄主交代?再者,殿下记挂着你的安危,想来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我的选择,安危自负,何须他的同意?”

  “这……”李祝才觉失言。

  墨霄劝道:“山庄不能没有庄主,请庄主三思!”

  “是啊,越师兄。”林小纬也劝:“李将军说得有道理,你何必非去不可呢?”

  闻倾越不为所动,仍定定地看着李祝。

  僵持了半晌,李祝左拳击右掌,道:“也罢。我暂且不反对,但也不是答应,还想请庄主再认真考虑几日。”

  李祝退让一步,闻倾越也不再紧逼,当即告了失礼之罪。

  李祝离去前,想了又想,多说了一句:“庄主不妨也想一想,老庄主他们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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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句出《七言绝句》元·高明——《琵琶记》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